在唐朝武宗年间,长安城中多“侠少年”,他们“率髡而肤劄”(剃头纹身),“剽夺坊闾”,“持诸军张拳强劫,至有以蛇集酒家,捉羊髀击人者。”大宁坊还有一个叫张幹的混子,左胳膊纹“生不怕京兆尹”,右胳膊纹“死不畏阎罗王”,嚣张至极。还有一个叫王力奴的,花五千钱,招劄工纹了一身山亭院,池榭、草木、鸟兽。这些人没事就仗着自己一身纹绣,到处招摇,欺压百姓。
李德裕当上宰相后,任用了薛元赏为京兆尹治理长安城的这些乱象。薛元赏上任三天便把情况摸得一清二楚,根本不用十五天。组织长安城各坊里长,动用了三千人,一夜之间抓了三十多个混子。连审也不用审,当场乱棒打死,这些人平常恶性累累,还用审么?打死十遍都不抵其罪。打死他们还不算完,还要把他们的尸体挂在公共场合示众。
他的处理方式是有震慑作用的。一个是快,只要有纹身就抓起来,只要抓起来就立刻乱棍打死,不容你三问九审。一旦要审了,他们就会有时间去医院开受伤证明,就会花钱走动关系,就会拿钱找受害者和解,就会有脱罪的侥幸心理,那么震慑的作用就大打折扣了。抓住就是个死,不容你申辩。那些混混才能犹如惊弓之鸟,才能吓破他们的狗胆。
二一个是狠,一定要活活打死。砍头,枪毙都太痛快了,便宜他们了,他们平时打老百姓的时候,老百姓遭了多少罪,担了多少惊怕,一下子就了账,实在难以平民愤。水火大棍一下一下砸烂他们的狗腿,叫他们活活痛死,才合天理承平。
三是忍,对混混不能再讲仁慈了,还叫他们入土为安么?就要陈尸示众,你不是拿纹身吓唬老百姓么。就让你看看有纹身的好处!那些没有被抓的混混身上还有纹身的,都吓得跟什么似的。那个时候也没有激光去纹身,也不顾上疼了,争相拿火把自己的纹身烧掉。
自此长安城里就太平了,三天,就三天,天下太平,哪里还要十五天呢?
痛快,太痛快了。若各地都有薛元赏这样的官,流氓敢露头么?
古往今来,世上从来不缺流氓流氓,是社会生态的一部分。这话说得可笑,仿佛这个世界离了流氓就不能运转了一样。可若非如此,为何古往今来,每朝每代都少不了流氓呢。
这些流氓若只是在街头游荡,三五成群,老百姓也不怕他们,毕竟古代的时候还手是不犯法的,谁家里还没有根锄头铁锹呢?想呲毛,街坊邻舍一拥而上打断丫的狗腿,世界上哪有什么流氓?
怕就怕他们纠结成一伙,形成了组织有了气候,平时行动有明有暗,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老百姓得过日子啊,哪有闲心思跟他们长期地拉锯。这样的情况就不是三五家老百姓团结一致能够搞定得了,这个时候就要有地方上出面弹压才行。
倘若他们从欺压老百姓的活动中得到了好处,这就更麻烦了。这相当于他们的毒草在老百姓里扎了根,扎下了根,从老百姓身上吸取养分。他们便越来越强,老百姓就越来越弱。再用得到的好处砸倒地方,与之勾连一处,那么老百姓在地方上就找不出公道二字来了。
更怕的是,像西门庆之流,攀上了太师蔡京,认蔡京为干老儿,得了理刑千户的官身。地方上的官司他说的算,想往上捅,他干爹保着他,这个理就说不得了。
流氓好处理,但是想要去根儿,却是挺难的。薛元赏使用了霹雳手段,直接震慑了长安城里的流氓,起到了立竿见影的效果,也证明了一切流氓都是纸老虎,他们骨子里是没有任何的勇气的。但是事情不会那样简单,之后薛元赏的遭遇也是令人唏嘘。以史为鉴可以知兴替,或许正是因为这次的事件,让后世人们处理起流氓来,有了更多的想法,这种痛快时刻便很少出现了。
薛元赏杖杀无礼禁军,打死街头混混,其背后是帝宦争权、牛李之争古代的历史都是为帝王将相做传,薛元赏在历史上没有太多的记载,以至于现在我们连他是哪里人,家世如何都不得而知(《新唐书·循吏传》:薛元赏,亡里系所来)。我们只能在《全唐文》、《唐语林》、《新唐书·循吏传》、《资治通鉴》里零零星星见到有关他的几行记录。他凭着杖杀长安城内刺青混子,被世人记住了。可是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薛元赏杖杀混混,老百姓觉得很过瘾,全靠他让生活安宁了。
事实上其背后却是朝廷中皇帝与宦官专权的斗争,牛李两派朝臣的斗争。
《唐语林·》中把薛元赏记载记载了《卷三·方正》中,意为薛元赏此人刚正不阿,敢于直怼当时的掌握兵权的神策军护军中尉仇士良。事是这样的事,但背后却有一段款曲。
《唐语林·卷三·方正》中有关薛元赏的段落是这样说的:“李相石在中书,京兆尹薛元赏谒石于私第。”
李相石是谁?就是写《悯农二首》的那个李绅。这个人是加深唐朝后期统治危机的牛李党争中李党的骨干。“李相石在中书”,李绅原是淮南节度使,开成五年任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晋升为尚书右仆射、门下侍郎,封赵国公(算是拜相了),他在这个位子上待了四年。这一年唐武宗李炎刚刚登基,武宗是支持李党的。
我们知道,武宗原是颍王,并非皇帝人选,但被“两军中尉仇士良、鱼弘志矫诏迎于十六宅”,“是夜,士良统兵士于十六宅迎太弟赴少阳院,百官谒见于东宫思贤殿。”,“十四日,受册于正殿,时年二十七。”武宗登基之后,仇士良依仗拥立之功,益发恣意狂妄,对武宗颐指气使,凡是武宗宠爱之人都被他诛杀贬谪。
武宗为人刚毅果断,喜怒不形于色,对于仇士良采取“内实嫌之,阳示尊宠”,于开成五年任用了李德裕为宰相来对抗仇士良。这个事情,仇士良开始的时候不知道,但李党内部是知道的。
而薛元赏此时任京兆尹,他也是李德裕的人。这个背景,史书里面没有明写,但大家要清楚。
《唐语林》里写的薛元赏的故事是发生在开成五年到会昌四年这段时间,李德裕一派人正在武宗的支持下,在暗地里对付仇士良呢。原文是这样的:
百僚将至宰相宅,前驱不复呵。元赏下马,石未之知,方在厅,若与人诉竞者。
元赏问焉,云:"军中军将。"元赏排闼进,曰:"相公,朝廷大臣,天子所委注。抚蛮夷,和阴阳,安百姓,叶众心,无敢乖谬;升绌贤不肖,赏功罚罪,皆公之职。安有军中一将,而敢如此哉!夫贵贱失序,纲纪之紊,常必由之。苟朝廷如此,犹望相公整顿颓坏,岂有出自相公者!"即疾趋而去,顾左右曰:"无礼军将,可擒于马下桥祗候。"元赏比至,则袒臂跽之矣。
中尉仇士良有威权,其辈已有诉之者,宦官连声传士良命曰:"中尉奉屈大尹。"元赏不答,即命杖杀之。士良大怒,元赏乃白衣请见士良,士良出曰:"敢必杖杀军中大将,可乎?"元赏即具言无礼状,且曰:"宰相,大臣也;中尉,大臣也。彼既可无礼于此,此独不可以无礼于彼乎!国家之法,中尉所宜保守,一旦坏之可惜。某已白衫,惟中尉命。"士良以其理直,命左右取酒饮之而罢。
薛元赏到李绅府内拜见,遇上有人与李绅吵架。薛元赏非常生气,推门便入,怒斥此人,后又将其抓获,并要杖杀于他。其主子仇士良听后大怒,薛元赏大义凛然,穿白衣见仇士良,驳斥以国家礼法。仇士良理亏,不但没有计较于他,反而请他喝酒。
给人的感觉是薛元赏为人正直刚烈,仇士良虽然是个奸臣似乎也明情理。但实际上呢?薛元赏与李绅是一伙的,他护着自己一帮的,岂不是理所当然?
仇士良也未必是因为通情理才放过薛元赏的。会昌二年十月,仇士良起草赦书,减禁军衣粮及马刍粟,便鼓动禁军哗变,围攻李德裕,借此铲除他。唐武宗出面对神策军说:“赦令自朕意,宰相何豫?尔渠敢是?”明显地向着李德裕了。此时仇士良知道皇帝的心已经不想着自己了,没多久他果然被削为内侍监,知省事。这个时候仇士良还是中尉,那么这件事就发生在开成五年到会昌元年,此时的仇士良比起文宗时收敛多了,他不敢跟李德裕硬杠,对李党强硬的亲信,他也不敢很得罪。
如此看来,薛元赏的方正就要打折扣了,不过他的话说得的确硬气,挺方正的。
古代好人没有纹身的,现在有些改变
第二个故事就是《新唐书》中记载的打流氓的事了。
还是会昌年间,原文是这样的:
会昌中,德裕当国,复拜京兆尹。都市多侠少年,以黛墨镵肤,夸诡力,剽夺坊闾。元赏到府三日,收恶少,杖死三十余辈,陈诸市,余党惧,争以火灭其文。元赏长吏事,能推言时弊,件白之。禁屯怙势扰府县,元赏数与争,不少纵,由是军暴折戢,百姓赖安。
这是薛元赏第二次当京兆尹。长安城中多“侠少年”,这些所谓的侠少年就是纹身混混,“以黛墨镵肤,夸诡力,剽夺坊闾。”这些混混为什么这么狂?背后一定有人给他们撑腰。这个人是谁呢?
薛元赏在此次行动中对付了两类人,一类是“侠少年”,一类是“禁屯”。为什么要同时进行呢?就是怕他们遥相呼应,如常山之蛇,“击其首则尾至,击其尾则首至,击其中则首尾俱至。”禁屯就是神策军,他们背后就是仇士良。这些混混背后就是神策军,神策军中人多出京畿,与这些混混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仇士良如今被武宗排挤,他想着长安城里乱,就放纵混混在市面上搞事。
要想搞定混混们,当场打死这种事固然挺过瘾的。但是要不整治禁屯,打这一次,恐怕是不行的。只有让禁屯老实了,令“军暴折戢”,才能釜底抽薪,百姓赖安。
同时令“军暴折戢”,也等于打击了仇士良。
这次对长安街头混子们的整治也是有双层目的的,一方面是安定社会环境;另一方面是打击仇士良。
但是李党的日子也不长久。由于武宗信奉道教,经常服食丹药,很快身体就出问题了,会昌六年三月二十三日在大明宫驾崩。左神策军护军中尉马元贽等拥立的光王李忱即位,是为唐宣宗。而唐宣宗支持牛党的,上台第二天就免去李德裕的宰相之职,将他外放为荆南节度使,加授检校司徒、同平章事。接着就一路打击李党,李德裕五贬为崖州司户,最后死在了崖州,薛元赏的弟弟薛元龟和李德裕一起被贬为崖州司户(薛家属李党之迹更明)。薛元赏当然也在被贬之列,“下除袁王傅”,贬为袁王李绅之傅。很久以后才复官职为昭义节度使,最后死在任上。
快哉!
[得瑟]诈骗团伙没得治?还是打的轻
一。李石。后历任郑滑行军司马、工部郎中、刑部郎中、太原节度副使、给事中、京兆尹、户部侍郎、判度支。 甘露之变后,李石拜相,授中书侍郎、同平章事。 二。李绅,唐朝人,唐顺宗李诵十九子,封袁王。不是同名宰相李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