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河村住着一位年近六旬的老汉,此人姓李,年近六旬的他无儿无女,这日他蹲坐在门槛上,布满老茧的手端着一个粗碗,碗里温热的稀粥映着他两鬓霜白。他的老伴两年前因病去世,如今只剩他守着二亩薄地,与那头相伴十余载的老牛相依为命。
老牛立在木栅栏旁,脊背如被岁月压弯的月牙,每当老汉握着缰绳走向田垄,老牛总会主动将脖颈探进木犁的轭架,蹄子踩着晨露,犁铧破开湿润的泥土,犁出一道道带着草香的希望。
天还未破晓,老汉的油灯便在窗棂上映出佝偻身影。他握着锈迹斑斑的铡刀,将带着露水的嫩草切成细碎,掺上麸皮。老牛嚼草时,老汉就蹲在一旁,用木梳轻轻理顺牛背上杂乱的毛发,像极了年轻时给老伴梳头的模样。农闲时节,后山的蒲公英随风飘散,老汉总爱倚着老牛的肚腹打盹,老牛便垂下尾巴,轻轻驱赶着萦绕的蚊虫,一人一牛的影子,在暖阳里融成一幅静谧的画卷。

这日清晨,李老汉按惯例去牛圈添草,可当掀开栅栏门的瞬间,手中的草筐 "哐当" 落地 —— 牛圈里空空如也,只剩些凌乱的干草。老汉顿时觉得天旋地转,手抖得抓不住门框,喉间发出含混的呜咽,一屁股跌坐在地上。邻居们听见动静纷纷赶来,见老汉这般模样,有见牛圈空空如也,便知道李老汉视若珍宝的老牛丢了,大家知道那头老牛对李老汉十分重要,便纷纷抄起家伙帮忙寻找。
隔壁的王二叔把扁担往肩上一扛,扯着嗓子喊:"大家都别愣着!分三路找,活要见牛,死要见尸!" 一时间,狗吠声、脚步声、吆喝声在薄雾中交织,惊起满林飞鸟。
寻找老牛的村民陆陆续续回来,可却没有一人找到老牛的踪迹,李老汉蹲在磨盘边,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浑浊的眼睛盯着地上被踩碎的干草发怔 —— 那可是老牛最爱吃的,而此刻却零落地粘在青石板上,就像他破碎的指望。
忽然,巷口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放羊的张老三急匆匆地赶过来,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李老汉!今天早上的时候,我在后山放羊的时候撞见了陈虎那小子,他正牵着一头老牛正往县城的方向走去,那牛的屁股上有一块胎记,我记得那好像是你家的老牛?"
李老汉闻言,猛地撑着拐杖站了起来,由于起的太猛,眼睛一黑差点就一头栽倒,幸好身边的邻居抢先一步,上前架住他胳膊。这时,村口已经聚起十几号人,有的抄起扁担,有的攥着赶猪棍,簇拥着颤巍巍的李老汉往集市方向涌去。
集市里人声鼎沸,吆喝声、讨价还价声交织成一片。李老汉一眼就锁定了人群中的陈虎,只见他正得意洋洋地拽着自家老牛的缰绳,唾沫横飞地跟人讨价还价。老牛原本耷拉着的耳朵突然竖起,瞧见主人后,湿润的眼眶泛起水光,发出一声哀鸣,像是在求救。
李老汉只觉气血上涌,双手不受控地剧烈颤抖,扯着嗓子怒吼:“陈虎!你个贼子,快把老牛还我!” 陈虎三角眼凶光一闪,脸上浮起阴笑,一口黄牙间蹦出污言秽语:“老糊涂!哪来的疯话,这牛分明是我家养的!” 话音未落,他猛地挥起皮鞭,狠狠抽在老牛身上。

老牛吃痛,发出凄厉的叫声,惊惶地往前窜。陈虎趁机扯紧缰绳,拔腿就跑。李老汉心急如焚,跌跌撞撞地追了上去,没跑几步就眼前一黑,重重摔倒在地。周围百姓见状,纷纷露出愤怒之色,可一想到陈虎背后的靠山,到嘴边的指责又咽了回去,只能摇头叹气,默默散去。
陈虎在村里那是出了名的无赖,天生一副尖嘴猴腮相,三角眼滴溜溜转尽是算计。他整日游手好闲,靠着堂兄是村里里正的关系,横行乡里。地里庄稼荒得杂草比人高,却成天无所事事地在村头瞎晃荡,尽干一些偷鸡摸狗的勾当。村里人对他又恨又怕,敢怒不敢言,连路过他家门口都要绕着走,生怕一个眼神不对就招来无端祸事。
被村民搀回家的李老汉,像被抽走筋骨般瘫在床上。起初,还有一些热心的街坊邻居会给他送来一些饭菜,帮忙煮煮药,可日子长了,便渐渐没有人再来了。窗外的雪化了又积,等他颤巍巍地扶着门框站在阳光下,竟已到了麦苗返青的初春。
荒芜的田垄上,枯草在风里簌簌发抖,像极了他稀疏的白发。李老汉拄着磨得发亮的枣木拐杖,常常一坐就是一整天。他望着空荡荡的牛圈方向,浑浊的眼珠一动不动,连麻雀落在肩头都浑然不觉。偶尔有村民路过,唤一声 “老李头”,回应他们的只有喉间含混的咕噜声,枯树皮般的脸上没有半点表情。渐渐地,路过的脚步声从刻意放慢变得匆匆掠过,再没人会多看一眼这个坐在门槛上的老人 —— 在村民眼里,他早和那间摇摇欲坠的土坯房一样,成了被时光遗忘的存在。
这天,村民李铁柱去隔壁村看望舅舅,回来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了,路过李老汉家时,发现那扇斑驳的木门半敞着,老汉佝偻的身影蜷缩在门槛上,月光落在他灰白稀疏的头发上,像是覆了层薄霜,空洞的眼神直直望向村口方向,整个人仿若一尊失了魂的雕像。
李铁柱心头涌起一阵嘀咕,前些日子他好心给李老汉送去一些吃得,没想到还来的只有李老汉木然的沉默,他看了一眼李老汉,鼻腔里冷哼一声,便加快脚步往家赶。到家后,他把路上见闻添了几分抱怨讲给母亲听。李母正就着油灯缝补衣裳,听完儿子的抱怨后,望着儿子微微皱眉,说道:“你也不要怪他,那头老牛可是他的命根子,如今就这么被陈虎给都去卖了,如今又大病一场,心里苦着呢。” 她叹了口气,把最后几针缝完,继续说道:“明儿你去镇上的时候,顺道给他带些干粮过去,好歹是同村人。” 李铁柱虽有些不情愿,还是应了下来。

第二日,李铁柱带着母亲新烙的饼子来到李老汉家,推开斑驳木门的刹那,一股腐烂的恶臭扑面而来。当李铁柱看清屋内的情形,整个人都傻了,只见堂屋的椅子上,李老汉歪着头阖目而坐,脖颈处爬满暗紫色尸斑,尸体上还爬着不少老鼠。
惊恐的李铁柱踉跄后退时撞翻矮凳。腐肉剥落的细微声响混着老鼠窜逃的簌簌声,在死寂的堂屋炸开。他跌跌撞撞冲出门,喉喉咙里就像卡着什么东西,想要喊却怎么都喊不出来。
当夜,七八个村民举着火把围在院外,火苗将彼此的影子投在土墙上晃成鬼面。有人壮着胆子探进头,被熏得直作呕:“前几天我还见他坐在门槛上呢!” 议论声里,李母抹着眼泪将旧棉被盖在李老汉身上,沾着面渣的饼子静静躺在他脚边,早被老鼠啃出几个窟窿,最后大家商量了一下,凑钱将李老汉给安葬了。
李老汉头七这天,纸灰混着细雨在坟头盘旋,几个年长的村民念叨着 “入土为安”,将酒浆泼洒在新垒的土包上。而此时的陈虎正将口袋里最后的几枚铜钱拍在赌坊桌上,通红的眼皮下浮着青黑。这些日子他靠着卖牛钱纵情挥霍,醉生梦死间早把李老汉的惨状抛到九霄云外。
深夜,把钱输光了的陈虎跌跌撞撞往家走,浑浊的酒气裹着秽语骂骂咧咧。行至村口河边时,河面突然泛起幽蓝磷火,对岸竟立着本该入土的李老汉。月光穿透老汉半透明的身子,泛着冷白的指尖正朝他勾动。陈虎脑袋 “嗡” 地炸开,却又鬼使神差抬脚向前,恍惚间听见老牛凄厉的哞叫在耳边回荡。

第二天清晨,捕鱼的村民在芦苇荡里发现了一具漂浮的死尸,死者正是无赖陈虎,陈虎仰面朝天,嘴里塞满河泥,肿胀的双手还保持着抓挠脖颈的姿势。村民们围在岸边窃窃私语,有人说昨晚在河边看见了李老汉,也有人说听到了老牛的哞叫声。尽管陈虎的死透着股诡异,但村民们都觉得他是死有余辜,罪有应得,大家都是拍手称快。
从那以后,柳河村恢复了平静。李老汉的坟头渐渐长出了嫩绿的野草,偶尔会有老牛的叫声在村里回荡,村民们都说那是李老汉和他的老牛在另一个世界团聚了。而陈虎的屋子,在风雨的侵蚀下,很快就坍塌了,只剩下一片废墟,长满了杂草,就像他生前做过的那些坏事,渐渐被人遗忘。村里的孩子们听了这个故事,都会牢牢记住:做人要善良,不能做坏事,因为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每当月光洒在柳河村,李老汉和老牛的身影仿佛又出现在村口,守护着这个曾经温暖又充满苦难的小村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