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尼姑年方二八,《红楼梦》智能儿思凡的故事

雅旋聊影剧综 2024-04-07 01:20:40

本文作者:王小东

小尼姑年方二八,正青春,被师父削了头发。

初听这句唱词是在电影《霸王别姬》里,小豆子不想被当成女孩子,倔强地唱着“我本是男儿郎,又不是女娇娥”。

而在这句唱词的出处昆曲《孽海记·思凡》中,小尼姑色空凡心炽热,不愿终老佛前,追问着“奴本是女娇娥,又不是男儿汉,为何腰盘黄绦,身穿直裰?”

小尼姑思凡下山,与《红楼梦》中智能儿欲将终身托付秦钟有些相似:小尼姑们是有情感的,且是那么真挚热烈。

一、无知

智能儿在书中初次登场,是一个懵懂无知的小尼姑,

彼时周瑞家的给惜春送宫花,只见惜春正同水月庵的小姑子智能儿两个一处玩笑。

周瑞家的将宫花和惜春交接完毕,就问智能儿:你是什么时候来的?你师傅那秃歪剌往那里去了?

智能儿道:我们一早就来了,我师傅见过太太就往于老爷府里去了,叫我在这里等他呢。

周瑞家的就问:十五的月例香供银子可得了没有?

智能儿摇头儿说:不知道。

脂砚斋在此评道:妙,年轻未任事也。一应骗布施、哄斋供诸恶,皆是老秃贼设局。

少年不历世事,对于获取银子的门路所知甚少,这是可以理解的。但是僧尼们在社会上存活,没有人能靠吃空气活着,因此必须考虑经济之事。

汪曾祺在《受戒》一文中,提到了寺庙的三本账簿。

一本是经账,和尚要做法事,做法事要收钱,——要不,当和尚干什么?

一本是租账,荸荠庵里有几十亩庙产,租给人种,到时候要收租。一本是债账,庵里还放债。(此处我补一句,寺庙在古代类似于银行、信贷中心)

因为穷,很多人家的经钱不是当时就给,往往要等秋后才还。租、债一向倒很少亏欠,因为租佃借钱的人怕菩萨不高兴。

除了这些门路,有些幸运的寺庙庵堂则有王公贵族供养。

作为贾府千金,老爹贾敬又在玄真观出家,惜春自然知道这个惯例。所以她听了周瑞家的和智能儿的对话,便问周瑞家的:如今各庙月例银子,是谁管着?

周瑞家的道:是余信管着。

惜春听了笑道:这就是了。他师父一来,余信家的就赶上来,和他师傅咕唧了半日,想是就为这事了。

可惜,惜春对供奉给寺庙的月例银子明白,在出家这件事情却和智能儿一样懵然无知。

看着周瑞家的给她送的宫花,惜春笑道:“我这里正和智能儿说,我明儿也剃了头同他作姑子去呢,可巧又送了花儿来。若剃了头,把这花可戴在那里呢!”

惜春此时只是一个少女,或许在她看来,当尼姑的生活和贾府千金的生活没什么两样,照样有月例银子,无需为碎银几两发愁;照样有丫鬟入画服侍,就像栊翠庵的妙玉有两个老嬷嬷和一个丫鬟服侍。

可是生活在侯门大院里的惜春,不知道寺庙其实也不平等,有人可以专心修行,寻得解脱自在;有人则要为奴做仆,不得自在。

后文七十七回,芳官、藕官、蕊官三人被放出大观园后,赌气要出家当尼姑,王夫人只当芳官等不过系小儿女一时不遂心,固有此意。但恐将来熬不得清净,反致获罪,所以一开始拒绝了她们的请求。

可是水月庵的智通与地藏庵的圆心闻得此信,巴不得又可以拐两个女孩子去作活使唤。因此二人极力撺掇王夫人同意了此事,芳官跟了水月庵的智通,蕊官、藕官二人跟了地藏庵的圆心,各自出家去了。

作活使唤、为奴做仆,是智能儿在水月庵的日常生活,却是少女惜春不会想到的事实。

这就像现代人想着穿越回汉唐,一定会成为李白、王维式的贵族,却不会想到自己更可能穿越成奴仆,成为“盛世”的牛马。

还有就是情欲这关难破。

幼时做了尼姑和尚,可以说是少年不识情滋味,就像智能儿此时一样懵懂无知,但是随着身体的发育,荷尔蒙的分泌,渐通人事,此时就一味扼杀情欲?

《初刻拍案惊奇》中“闻人生野战翠浮庵 静观尼昼锦黄沙巷”提到:

但凡出家人,必须四大俱空。自己发得念尽,死心塌地,做个佛门弟子,早夜修持,凡心一点不动,却才算得有功行。若如今世上,小时凭着父母蛮做,动不动许在空门,那晓得起头易,到底难。到得大来,得知了这些情欲滋味,就是强制得来,原非他本心所愿。为此就有那不守分的,污秽了禅堂佛殿,正叫做“作福不如避罪”。奉劝世人再休把自己儿女送上这条路来。

可惜,没有人告诉懵懂的惜春这些事情。

水月庵是智能儿恨不得早日解脱的牢坑,听到惜春想再跳入这牢坑,智能儿估计会有一种“身在福中不知福”的感慨吧!

二、情起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每个人都会长大,何时情窦初开却是未知。懵懂无知的智能儿,再次出场时已渐知风月,有了钟爱之人。

原来智能儿自幼在荣府走动,无人不识,因常与宝玉、秦钟玩耍。他如今大了,渐知风月,便看上了秦钟人物风流,那秦钟也极爱他妍媚,二人虽未上手,却已情投意合了。

这就像《思凡》里唱的那样:

他把眼儿瞧着咱,

咱把眼儿觑着他。

他与咱,咱共他,

两下里多牵挂。

冤家,怎能够成就了姻缘,

就死在阎王殿前由他。

彼时秦可卿去世,凤姐协理宁国府,将秦可卿停灵在铁槛寺,就带着宝玉、秦钟到水月庵下榻。

且说秦钟、宝玉二人在殿上玩耍,因见智能过来,宝玉笑道:“能儿来了。”

秦钟道:“理那东西作什么?”

宝玉笑道:“你别弄鬼,那一日在老太太屋里,一个人没有,你搂着他作什么?这会子还哄我?”

秦钟笑道:“这可是没有的话。”

宝玉笑道:“有没有我也不管你,你只叫住他倒碗茶来我吃,就丢开手。”

秦钟笑道:“这又奇了,你叫他倒去,还怕他不倒?何必要我说呢。”

宝玉道:“我叫他倒的茶是无情意的,不及你叫他倒的是有情意的。”

秦钟只得说道:“能儿倒碗茶来给我。”

智能儿见了秦钟,心眼俱开,走去倒了茶来。秦钟笑说:“给我。”宝玉说:“给我!”智能儿抿嘴笑道:“一碗茶也来争,我难道手里有蜜!”

争茶这个故事情节妙极了,让我想起一件旧事。

大二时去商洛柞水同学家,我和他、他姐、他的初中女同学一起爬牛背梁,上山途中有花,我同学折花一朵,我也折花一朵,一起递给了女同学,人家收了我同学的花,让我尴尬不已。

如今想来,所谓争茶、送花,其中饱含少男少女的情趣,也是别有一番滋味。

三、情浓

却说秦钟趁黑无人,来寻智能。刚至后面房中,只见智能独在房中洗茶碗,秦钟跑来便搂着亲嘴。

智能急的跺着脚说:“这算什么!再这么我就叫唤。”秦钟求道:“好人,我已急死了。你今儿再不依,我就死在这里。”

智能道:“你想怎样?除非等我出了这牢坑,离了这些人,才依你。”秦钟道:“这也容易,只是远水救不得近渴。”

说着,一口吹了灯,满屋漆黑,将智能抱到炕上,就云雨起来。那智能百般挣挫不起,又不好叫唤的,少不得依他了。

从道德角度审视,秦钟和智能儿在水月庵巫山云雨相当不道德。

此时,秦钟的姐姐就停灵在水月庵的旁边铁槛寺里,少年无一丝悲伤之意,反而和智能儿做此风月之事,姐弟之情何其薄也。

此地,水月庵为佛门清净之地,智能儿无一丝敬畏之心,污秽了禅堂佛殿。

但少男少女情浓之际,箭在弦上,哪里能想到什么道德法律?

此时此地,二人浓情蜜意,要不是宝玉打扰好事,贤者时间后,他们又有多少情话可说,多少柔情温存?都怨宝玉!

有了肉体关系之后,秦钟与智能儿更加难舍难分。第二日,秦钟恋着智能儿,就调唆宝玉求凤姐再住了一天。

可惜,人间之事大多身不由己,一日过后,即使秦钟和智能儿百般不忍分离,背地里多少幽情密约,也只能含泪而别。

四、情灭

你们的心灵固然愿意,肉体却软弱了——回城后,秦钟也想和智能儿再续良缘,可惜他病倒了。

原来秦钟秉赋最弱,因在郊外受了些风霜,又与智能儿偷期绻缱,未免失于调养,回来时,便咳嗽伤风,懒进饮食,大有不胜之态。遂不敢出门,只在家中养息。

秦钟失约失联,那时又没有电话、微信,智能儿肯定心急了。

在明清时代,一个尼姑冒着道德批判的风险,愿意将身体给一个男人,自然是将终身托付给这个男人。可是现在这个男人找不到了,怎么办?

智能儿是勇敢的,她没有经过师傅净虚的允许,私逃进城,找至秦钟家下看视秦钟。

就像《思凡》里的色空一样:

从今后把钟鼓楼佛殿远离却,

下山去寻一个少哥哥,

凭他打我、骂我、说我、笑我,

一心不愿成佛,不念弥陀般若波罗!

但愿生下一个小孩儿,

却不道是快活煞了我!

智能儿和色空在现代会被批判不独立,怎么就围着男人转,把自己卑微成这样。但在明清之际,她们能突破宗教的限制,追求自身的幸福,本身就是一种勇敢,比男人强多了!

然而,智能儿的勇敢并没有好结果。

她看视秦钟,不意被秦钟的父亲秦业知觉,将智能逐出,将秦钟打一顿,自己气的老病发作,三五日光景呜呼死了。

而秦钟本自怯弱,又带病未愈受了笞杖,今见老父气死,此时悔痛无及,更又添了许多症候。

在贾元春被皇上晋封为凤藻宫尚书,加封贤德妃后,贾府阖府上下欢天喜地,然而秦钟的病却一日重似一日,过不多时,就一命呜呼了。

难得的是,秦钟魂魄离身之际,除了记念着家中无人掌管家务,又记挂着父亲留积下的三四千两银子之外,还记挂着智能尚无下落,也算是没有辜负智能儿的一片真心了。

可是,就像易卜生《玩偶之家》中娜拉出走之后再无着落一样,智能儿从此也再无着落,她的故事在书中戛然而止。

她回到水月庵后,是否会被责罚,甚至驱逐出庵?

她是否还会再爱上别人,拥有幸福的生活?

还是从此顿悟世事,和惜春一样独卧青灯古佛旁?

……

一切都是未知,一切都有可能,只是我们再也不知道智能儿后来的故事了。

这正是:

厚地高天,堪叹古今情不尽。

痴男怨女,可怜风流债难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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