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莱坞经典动作系列,最初写了吴宇森的最新好莱坞动作片《静夜厮杀》(吴宇森的回归之作,结果弄巧成拙,大导真的老了?),然后又写了斯科特·阿金斯为吴宇森首闯好莱坞的作品《终极标靶》拍摄的续集《终极标靶2》。(救赎吴宇森,好莱坞第一打男都没做到)
这就想到,既然要谈好莱坞动作经典,那么吴宇森执导的《变脸》怎么都绕不过。作为一代人的青春记忆,实在应该好好聊一下。
有关香港动作经典,这个大话题,马上就会由我们的哈布斯堡的彼得巴甫洛夫斯克大公为大家开启,还敬请期待。这里只聊聊吴宇森到好莱坞后的发展情况。
时间进入1990年代,身在香港的吴宇森于1990年执导了《喋血街头》、1991年执导了《纵横四海》、1992年执导了《辣手神探》,基本上部部精彩,部部经典。但是按捺不住野心的吴宇森突然急流勇退,转身去了好莱坞,1993年就执导出了《终极标靶》。
这《终极标靶》其实就是一个披了好莱坞外衣的香港片,只要把男主尚格·云顿换回周润发,女主换回钟楚红,就会发现毫不违和。但香港电影只是香港电影,与好莱坞电影毕竟不同,将香港电影平移到好莱坞去,并不能通吃。因此,吴宇森的《终极标靶》并不成功,尽管尚格·云顿很帅很拉风,但没用。
好在吴宇森在港片领域里巨大的成功,形成的影响力使得他仍然可以在好莱坞有片约。他的第二部作品是《断箭》,这次才算他好莱坞的真正起点,故事上开始有了好莱坞的模式,但是作品依旧很试验,依旧不算成功。
中国古语有云,事不过三。如果第三部再不成功,那么基本上吴宇森的好莱坞之路就要断送了。
结果,我们看到了《变脸》。
结果,吴宇森成功了。
富贵险中求。
《变脸》的成功,犹如当年《英雄本色》。想当年,吴宇森在香港拍片多年,一直找不到属于自己的方向,在无聊的喜剧片泥潭地辗转,快要到了拍不下去的地步。而周润发,则被誉为了票房毒药,拍电视剧是个咖,但是拍电影拍一部烂一部,也到了演不下去的地步。结果,两个沦落人,一起拍出了《英雄本色》,甚至周润发都不是主角,却反客为主,火了,影片火得一塌糊涂。吴宇森与周润发双双完成了救赎,咸鱼大翻身。
上面说了,拍摄《变脸》,吴宇森只能赢不能输。而主演尼古拉斯·凯奇,当时也面临着需要证明自己的机遇。
身为大导演弗朗西斯·福特·科波拉的侄子,尼古拉斯·凯奇(原名尼古拉斯·金·科波拉,凯奇是艺名)自出道以来就被掩盖在了科波拉的盛名之下,改名为了凯奇也是为了避嫌。直到1995年,尼古拉斯·凯奇凭借《离开拉斯维加斯》,一举拿下了奥斯卡影帝,让人侧目,终于洗去了科波拉的光环。
拿下奥斯卡影帝之后,尼古拉斯·凯奇接着又主演了商业大片《勇闯夺命岛》《空中监狱》,全都大卖,一举成为好莱坞炙手可热的男演员。在文艺片领域里也有《天使之城》《八毫米》这样的佳作。商业与文艺两丰收,凯奇成为1990年代最火的好莱坞演员之一。
不过,依旧是事不过三,《变脸》是《勇闯夺命岛》《空中监狱》之后的第三部商业大片,如果也能成功,凯奇才算是稳坐好莱坞顶流。实际上,《变脸》之后凯奇主演的《蛇眼》就不怎么样。如果将这两部片的时间换一下,《勇闯夺命岛》《空中监狱》之后就是《蛇眼》,估计凯奇的上升势头就会大减,能否稳坐顶流,就不好说了。但是有了前两部名声大盛的作品之后,《变脸》让他更上一层楼,步履极其之稳,即便之后的《蛇眼》失手了,也没人说凯奇不行,而是继续大量顶级作品,在整个好莱坞呼风唤雨。
当然了,盛极必衰,牛皮之时的大手大脚,同时又不善于理财,无形之中让凯奇的账面出现了巨大的亏空,直接导致了他以后为了还债要接大量垃圾片,沦为了垃圾片之王。
而《勇闯夺命岛》《空中监狱》《变脸》连续三部影片大爆,不仅让尼古拉斯·凯奇成为了好莱坞之王,也让他成为了中国观众的老朋友。尤其是《变脸》的背后的导演是吴宇森,所谓的爱屋及乌,就更加让中国观众对凯奇喜爱有加了。
至于另外一位主演约翰·特拉沃尔塔,实际上他才是《变脸》的男一号,凯奇只是男二。只是那个时候约翰·特拉沃尔塔在好莱坞的地位,不如尼古拉斯·凯奇。做我影迷心目中的舞王,约翰·特拉沃尔塔的出道,其实非常早,早在1970年代末1980年代初,就已经出演了不少品质不错的作品了,像《都市牛郎》《周末夜狂热》等。但1980年代后半段到1990年代初,他都没有拿出像样的作品,好莱坞之路走得极为坎坷。
直到1994年的《低俗小说》,才让好莱坞见识到,原来约翰·特拉沃尔塔还行,身手犹在。但1994年是好莱坞电影井喷的一年,佳作实在太多,好演员也多,《低俗小说》并没有彻底拯救约翰·特拉沃尔塔,只是让他重新回到大家的视野之内,如此而已。
要不然,吴宇森的第二部好莱坞作品《断箭》也找不到约翰·特拉沃尔塔来主演了。也是在《断箭》中吴宇森与约翰·特拉沃尔塔接下的友谊,实在在《变脸》中继续邀请约翰·特拉沃尔塔来主演成为了现实。
最后,《变脸》的成功,不仅让尼古拉斯·凯奇坐稳了顶流的位置,也终于让约翰·特拉沃尔塔完成了翻身,重回一线。《变脸》之后,约翰·特拉沃尔塔片约不断,都是一线制作,又火了十余年。
所以,一部《变脸》改变了很多人的命运,也改变了很多东西。
这一切,都与《变脸》的优质相关。
在最初的设想中,《变脸》的剧情发生在未来,讲200年后地球面临危机,英雄要换成反派的脸混进恶势力组织找到炸弹,从而拯救世界。
这是一个经典的好莱坞设定,就是单身英雄拯救世界的戏码,俗得不能再俗。好在,吴宇森在与制片人沟通的过程中,让影片回到了吴宇森熟悉的领域,也就是双雄对决的经典港片模式。而且,故事要更贴近现实。
就这样,吴宇森把剧本重置,将影片里科幻的概念去除,只剩下一个变脸的过程,顺便把挽救家庭、维护真理这样的普世价值观放进电影里。
于是,最终一部披着好莱坞外衣的港味警匪片《变脸》就这样横空出世了。
《变脸》也是将港片套路与好莱坞模式相结合最成功的一部作品,华语圈的观众能够看到自己熟悉的内容,好莱坞培养起来的观众也能看到足够多的好莱坞内容,两者结合得相当完美。而且,它还保留了吴宇森的个人特色,风衣、双枪、斜飞、血花、白鸽、教堂、慢镜头,等等等等。
当然,仔细去看《变脸》的故事,依旧会觉得太假了,变脸技术如同儿戏,变脸后两个人身份的转化也如同儿戏,丝滑的不通人伦常理,在现实中压根就不可能。但是,吴宇森却用精巧的剪辑,让整部影片的节奏极其紧凑,压根就不留给人思考的时间,用压迫性的故事情节来推着观众不停往前走。
一旦观众迟疑了,觉得剧情出现Bug了,但是思考需要时间,吴宇森用剪辑逼着你没有办法也没有时间去思考,就被情节带入到下一个环节中去了。故事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双方尔虞我诈互相设伏的紧张气氛始终包裹着观众,让人沉浸其中,很难发现故事上的瑕疵,即便发现也来不及思考然后就被更大的情节包围并沦陷。
你说他剪辑的太快了吧,可是吴宇森标志性的慢镜头依旧存在。该慢时慢,该快时快,吴宇森将镜头语言运用到了极致。让《变脸》成为了一部极为精致的作品,经得起推敲。现在去看,依旧不过时,依旧热血沸腾,激情满满。
对于影片的剧情,相信大家都熟悉了,就不细说了。
这个故事的精妙之处,在于不落俗套,既融合了港片与好莱坞,又不同于港片不同于好莱坞,各取所长,奉献出了一个全新的故事。
你以为它是一个反恐的故事,结果恐怖分子马上就被抓了。然后你又以为是一个卧底的故事,结果卧底反而成了真实,看起来似乎没法翻身了。再然后你以为它是一个越狱的故事,结果它又成了一个大反杀。再再然后,你以为双方厮杀一下就完了,结果它又讲起了家庭与责任。变成了爱情伦理故事。
就这样,一环套一环,一波推一波,完全没有落入好莱坞故事俗套之中。但是它的故事看似复杂,又形散神不散,万变不离其宗,核心讲的是身份认同的问题。
正邪之间,警匪之间,追求的都是身份的认同,还有对伪身份的不适。
我是谁?我该怎么生活?我要不要认同现在的身份?
至于匪徒,倒也简单,就是趁势利用,想要借机谋取更大的利益,没有太多身份的困惑。
而作为警察一方,就在对手的设计之下,陷入了巨大的身份困境之中,尼古拉斯·凯奇贡献了精彩的演技,他既痛恨这个现在的这幅面孔,又在围困之下追查真相,实现绝地反击。
凯奇嚣张时的让人恨的牙痒痒,深情起来又让人格外怜惜,严肃起来一身正气,邪恶起来全身匪气,两种身份,不同的表情,不同的语气,凯奇拿捏的极其精准,折服了所有观众,也让他明明是男二的身份,却偏偏演出了比男一更厉害的影响力。
《变脸》影响之大,让香港的后辈仰望不止,学习不止。《无间道》的编剧兼导演麦兆辉就说过本片灵感来自于吴宇森1997年导演的电影《变脸》(港译《夺面双雄》)。
只是,麦兆辉也没有照抄,而是将只选用了《变脸》里的身份认同的问题,然后加入了佛教思想,让警匪双方都陷入了身份认同的巨大困扰之中。原片里的换脸迅速带来的身份变化,比较假,麦兆辉也是这么觉得,所以他将《无间道》里的时间线拉长,刘建明与陈永仁早在年轻时就开始卧底了,然后正传故事发生在他们九年以后,解决了《变脸》里的违和感问题。
说好了三年,三年之后又三年,九年了啊老大。
九年的卧底,让身为警察的梁朝伟身在匪窝里不堪重负,饱受折磨。而身为匪徒的刘德华,在警局里卧底,也产生了“我想当个好人”的思变,对自己匪徒身份产生了严重的不认同。
《无间道》的最后,警匪的对立也变成了警匪身份的追问,与《变脸》里的身份困扰如出一辙。
由于《无间道》的人物故事线实在是太精彩了,于是被好莱坞买去了版权,由马丁·斯科塞斯翻拍成了《无间风云》,结果还一举拿下了奥斯卡最佳影片,老马也拿到了奥斯卡最佳导演。
很多华语观众觉得美国版《无间风云》改编的其实并不好,但这只是先入为主。马丁·斯科塞斯的改编,其实力度同样大,毕竟美国不是佛教国家,《无间道》里的禅理他们是不懂的,因为单就人物的挖掘来说,美国版是做不到的。
但是我们回到《变脸》的最初,在原始的设定里是讲200年后地球面临危机,英雄要换成反派的脸混进恶势力组织找到炸弹,从而拯救世界。这是一个标准的科幻故事,要想拍得好看的话,一定要重抓背景,将未来的末世感展现出来,将人类的危机感展现出来。吴宇森是直接跳过了这个硬科幻的部分,直接就去讲人性。
而马丁·斯科塞斯的牛逼之处,在于他重新回到了故事的原定,将《无间道》的背景往上追,追到了《变脸》之初,也就是要去展现环境的那个部分。
马丁·斯科塞斯将《无间风云》放到了美国波士顿黑帮泛起的时代,他要讲的不是警匪双方对于身份的纠葛,而是波士顿所代表的美国社会,是如何混乱的,警匪不分,敌我不明,这样的美国简直就像是末世时代一样。奥斯卡最佳影片,奖励也是奖励《无间风云》的现实感,就像是一把手术刀一样,将美国社会的剖面截取了给大家看。
所以说,将《变脸》改编成《无间道》的麦兆辉、庄文强是厉害人物,将《无间道》改编成《无间风云》的马丁·斯科塞斯同样是厉害人物。同理,马伯庸将《24小时》改编成《长安十二时辰》也是厉害的。
至于吴宇森自己的徒弟苏照彬,多年后由吴宇森做监制,拍摄了一部武侠片《剑雨》,让片中男女主角江阿生 (郑雨盛 饰)和曾静(杨紫琼 饰)都通过“变脸易容”改写身份,也算是对《变脸》的二次利用了。
总之,一部《变脸》影响了香港电影,影响了台湾电影,也影响了好莱坞,成为了几代人的经典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