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唐代的隐形规则中，驸马看似尊贵实则如同金丝笼中的雀鸟。按《唐六典》规制，尚公主者终生不得任三省六部要职，这让胸怀宰辅之志的郑颢如坠冰窟。更令他焦虑的是，万寿公主不仅是帝王掌珠，更是曾为父挡刀的传奇人物——这样的妻子，注定是政治联姻而非寻常眷侣。

大明宫中的唐宣宗也有难言之隐。这个自称"乡贡进士李忱"的皇帝正对鎏金柱上的题字出神，那是他模仿进士及第留下的墨宝。当宰相白敏中提议招状元为婿时，他眼前突然浮现幻想——金榜题名的喜悦与嫁女之喜重叠，仿佛自己亲历了科举登第的辉煌。

帝王的心思很快化作第二道圣旨。这次内侍省运来了十车聘礼，从南海珍珠到吐蕃玛瑙，却比不过那句诛心的承诺："爱卿若为驸马，朕允你主掌春闱"。对于以才学自负的郑颢而言，这句话既是枷锁也是诱惑。

大婚当夜的洞房堪称诡异。凤冠霞帔的公主看着丈夫抱来整套《贞观政要》，郑颢竟在合卺酒旁摆好笔墨："殿下若要留在此处，还请为臣誊写奏章。"这般荒唐场景持续三月，直到唐宣宗传授女儿的秘诀生效——万寿公主换上儒生襕衫，以学生礼请教学问，终于叩开郑颢紧闭的心门。

被迫任礼部侍郎的郑颢开始了独特的抗争。每逢朝会便参奏宰相白敏中，从政事堂插花不合规制，到宰辅腰带玉饰逾制，百日间连续上疏十二道。垂拱殿里的唐宣宗看着奏折堆里的簪花小楷，既欣慰女婿学识过人，又头疼他的执拗。

这场闹剧以白敏中出任邠宁节度使告终。临行前老宰相感慨："古有韩嫣金弹娱君王，今有郑郎奏章戏庙堂。"而郑颢在岳父暗示下重操旧业，连续三载主持春闱改革，将糊名制推进到新高度。当他主持的科举为朝廷发掘出曹确、毕諴等能臣时，《氏族志》里郑氏一脉的朱笔批注又深了几分。

大中十三年冬，礼部尚书郑颢的灵柩出殡时，长安文人自发沿街洒落进士红笺。这个曾抗拒成为帝王家婿的世家子，最终在国子监生供奉的画像里，被绘成手持婚书与笏板的独特形象。他所开创的考官回避制度，直到晚唐仍保障着科举清明，而"拒婚状元"的传奇，则在《北梦琐言》里化作中国千年科举史上最耐人寻味的脚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