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愤得如同一头斗牛的杨伯涛,还是被侯吉珲拉回到房间内,没想到乐天派覃道善也过来了,依旧笑呵呵地说道:“兄弟,发什么火吗?他如果能听我们的建议,何至于此啊?”
杨伯涛长出一口气,坐了下来,说道:“同为阶下之囚,我哪儿想对他发火啊?可他非逼着我,一直追问,我能如何回答?失败,肯定是有失败的原因的!但不应该把所有的罪责全都推到命令执行者身上,推到基层官兵不听命令上。常言说,一将无能,累死三军,难道我们第12兵团的失败,不应该从总体决策上着眼分析吗?”
覃道善不笑了,他点了点头,说道:“其实,你和黄司令官说的,都对,我们确实是被自己‘耽误’进来了。这几天,我也一直在想这个问题,我们的时间都去哪儿了,假如我们能早上那么两到三天的时间,刘伯承、陈赓,还会围住我们吗?”
侯吉珲笑了起来,说道:“覃军长说得对,我们是被自己耽误进来的,是被‘时间’撞断了腰。从第12兵团的组建上而言,就是一件迟疑不决的事。我们这个兵团,白崇禧从一开始就反对组建,为什么呢?辞公在东北失势之后,被迫退到了政坛幕后,而辞公的第18军、第10军、第14军,还有方靖的第79军,以及中央军嫡系第28军等,全部都在他手中掌握,这个时候,他最需要的,不是我们集中组建一个强大的兵团,让他指挥不动,而是千方百计地阻挠这个兵团的成立,甚至想把我们这几个军分裂开,由他亲自指挥,或交由张淦、翼三等代理人指挥。在委员长的强力干预下,他又不得不答应成立第12兵团,于是又在人事问题上,处处掣肘,先是联合陆军总司令顾祝同等,反对胡军长就任第12兵团司令官。后来又想举荐张翼三等老将出马,欲攫取兵权。甚至暗地里拉拢杜聿明、陈明仁、宋希濂等人,封官许愿,想把辞公的这几支部队给肢解开,以掺沙子的形式,组建新的兵团,被委员长给顶了回来。最后,还是由顾祝同出面周旋,才搬出黄培我来出任第12兵团的司令官。可白崇禧并不死心,又设置暗礁,阻挠李良荣的第28军编入,阻挠方靖的第79军编入,又是经过一番明争暗斗,才勉强答应把吴副司令官的第85军编进第12兵团,而这个时候,我们的兵团主力已经开拔了。”
杨伯涛脸色苍白地坐到了床上,认真地听着侯吉珲的分析,这些事,他是不知情的,就连胡琏本人也没有对自己说过,他痛苦地摇了摇头,说道:“今日听兄弟之言,真有一种拨开云雾得见天日的感觉,我一直对第85军划归第12兵团想不开,原来还有如此蹊跷之内幕。我们开拔整整七天之后,吴副司令、何竹本他们才开拔,而且我还听何竹本给我说过,他们一路之上,同样是迟疑不定、走走停停,甚至有几回还想返回鄂北去。而由于他们的迟延,我们又不得不等他们而放慢了脚步。”
覃道善轻轻叹息着,说道:“是啊,我们还没有开拔,徐州这边,已经打了起来,我们还在数百公里之外,从一开始就成了‘远水不解近渴’之势。而我们的开拔,又是那么仓促,一路之上,前无接应,后无照应,当时仅仅带了七天的油料和干粮,是按直线距离和没有任何阻挠的情况下制定的行军计划、联勤供应计划,确实是纸上谈兵?不要说刘伯承部强大的阻击,就是他们不停地破坏我们前进道路上的交通,从侧翼袭扰我们,从屁股后面追击我们,打我们的联勤保障,我们都不可能及时赶上救援黄百韬的。”
尹钟岳长叹一声,说道:“是啊,到达阜阳淮河岸边那天,我就觉得坏了,淮河、浍河、北淝河、涡河等几道大河拦住了我们的去路,没有预设的浮桥,更随时会遇到共军凭借河流地势对我们的阻击、袭扰,怎么可能在七天之内到达宿县啊,更何况,宿县又那么快失守了呢?”
覃道善笑了起来,掰着自己的手指头,说道:“我给大伙总结总结,这一耽误是兵团的组建和集结;二耽误是沿途的行军速度受限制;三耽误是要等待第85军和第18军49师,还怕他们先被共军包围吃掉了;四耽误阜阳过淮河迟延了一日;五耽误在蒙城改变计划停下来两天时间;六耽误过浍河打了一天多,而没有事先抢占浍河对岸阵地;七耽误南坪集迟疑不动整整一个白天;八耽误廖运周叛变,一下子打乱了我们向固镇转战的计划;九耽误在11月28日,又突然改变了突围计划;十耽误委员长下达突围命令后,仍然死守、守死,等到最后决定突围时,连16日天明都等不及了,空军的支援也成了泡影。”
杨伯涛长叹一声:“仲明兄总结得好啊,我们就是这样一而再、再而三地被‘耽误’进来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