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门被雨水冲刷成模糊的银幕,林柚抱着琴谱冲进街角花店时,发梢还在往下滴水。冷气混着白桔梗的清香扑面而来,她抬头正对上一双含笑的眼。
"要买花吗?"男人白衬衫袖口卷到手肘,正在修剪一束蓝绣球,"或者...避雨?"他推了推金丝眼镜,镜链在暖光里轻轻摇晃。
水珠顺着林柚的锁骨滑进衣领,她局促地蹭了蹭帆布鞋:"等雨小点就走。"话音未落,门外惊雷炸响,货架上的玻璃瓶跟着共振。男人忽然停住花剪:"你是调律师?"
林柚愣住。他指了指她怀里的琴谱,又指向自己耳尖:"刚才雷声是降B调。"水珠在琴谱封面晕开深色痕迹,她这才注意到角落印着"音律钢琴工作室"的字样。
雨声渐密,男人递来蓝白相间的绣球花:"周叙白。"花瓣还沾着水雾,像被揉碎的夏日晴空。林柚刚要推辞,他已经转身取来干毛巾:"暴雨天的生意,总要有些特别的交换条件。"
玻璃瓶里的水仙垂下修长颈项,林柚鬼使神差地说起上个月给老教堂调音的经历。管风琴的某个音栓总带着潮湿的颤音,直到她在共鸣箱里找到一窝淋湿的雏鸟。周叙白指尖抚过绣球花瓣,说花朵也有音阶,蓝绣球是G大调的第三音。
雨停时暮色已漫过门槛,林柚抱着花推开门,听见身后传来清脆声响。玻璃风铃撞碎晚风,周叙白倚着摆满多肉植物的木架轻笑:"林小姐,我的钢琴好像走音了。"
后来林柚才知道,那架施坦威根本音准完美。周叙白总在她调音时煮陈皮白茶,蒸腾的热气里,琴盖映出两人交叠的影子。他会在琴凳上放银杏叶做的书签,说昨天路过她工作室,看见金黄的叶子落满黑色钢琴。
深秋的某个雨夜,林柚蜷在琴房给奶奶喂药。阿尔茨海默症让老人像褪色的老照片,却总记得在雷雨天给她捂耳朵。手机忽然震动,周叙白发来照片:玻璃橱窗里,蓝绣球与银杏叶插在青瓷瓶里,旁边摆着香薰蜡烛,标签写着"雨声白噪音"。
林柚抹掉眼泪时,琴键突然流淌出肖邦的《雨滴》。视频通话里,周叙白在花店弹那架根本不需要调音的钢琴,雨水在霓虹灯牌上蜿蜒成河。"你听,"他指尖跳跃,"前奏是B小调,像不像..."
"像花店玻璃上的雨痕。"林柚把脸埋进掌心,药片的苦涩在舌尖蔓延。视频突然黑屏,二十分钟后门铃大作,周叙白举着滴水的黑伞,怀里银杏叶裹着蓝绣球,花瓣上滚着雨水与星光。
奶奶在卧室哼起走调的歌谣,林柚抵着门框不敢抬头。周叙白将花束轻轻放在玄关:"林柚,绣球花会变色。"他的指尖掠过她颤抖的眼睫,"等你想看的时候,我就在对街亮着暖光灯的地方。"
第二天林柚拉开窗帘,发现窗台上放着银杏叶标本相框。金黄的叶脉拼成高音谱号,玻璃上凝着未干的水雾,画了个笑脸。奶奶忽然扯她衣袖,翻开褪色的相册——泛黄照片里,穿旗袍的少女与中山装青年在银杏树下牵手,背后是1946年的秋天。
"要勇敢呀。"奶奶混浊的眼睛亮起星芒,枯枝般的手指划过照片。林柚抱紧相框冲出门时,蓝绣球在晨光中泛起紫晕,周叙白正在给风铃草喷水,眼镜链晃碎一室朝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