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从战略角度审视，以色列的做法似乎也是注定失败的——实际上，它已然失败。超过五十天的战争已经证明，以色列可以摧毁加沙，但无法消灭哈马斯。
与传统观点相反，大多数恐怖分子并不是因为宗教或意识形态而选择了他们的道路，尽管其中一些人确实是出于这样的原因。
以色列单方面采取步骤，表明对新未来的认真承诺，将明显改变以巴关系的框架和态势，并为巴勒斯坦人提供一个真正的选择，而不仅仅是支持哈马斯和针对以色列人的暴力行为，以色列的军事行动所制造的恐怖分子比他们所杀死的还要多。
文章信源：foreign affairs（外交事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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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10月7日以来，以色列出动了约40,000名作战部队入侵加沙北部，并对这一狭小地区进行了史上最猛烈的轰炸行动之一，近200万人因此逃离家园，以色列还轰炸了医院和救护车，摧毁了加沙北部约一半的建筑，几乎切断了加沙2200万居民的所有供水、食品运输和发电。
尽管以色列的领导层宣称其行动仅针对哈马斯，但这种战争行径的明显不加区分性，引人深思：以色列政府的真实意图究竟为何？是否以色列对加沙的急切摧毁行为，是为了抹去其军队在10月7日反击哈马斯的行动中遭遇重挫的无力之举？加沙北部以及现今的加沙南部的破坏，是否预示着将该地区所有居民迁往埃及的计划？不论其最终目的如何，以色列对加沙地区的集体性破坏行为，已激起了深层次的道德质疑。而且即使从战略角度审视，以色列的做法似乎也是注定失败的——实际上，它已然失败。超过五十天的战争已经证明，以色列可以摧毁加沙，但无法消灭哈马斯。
实际上，这一组织现在可能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强大。以色列并非首个过度依赖空中打击力量而误判局势的国家。若以色列能从历史中吸取教训，对10月7日的袭击作出更精准的回应——针对哈马斯的领导层和战斗人员进行外科手术式打击，而非采取无差别的猛烈轰炸，那么局势或许会有所改善。这种策略可能在哈马斯与巴勒斯坦人民之间制造政治裂痕，而不是使他们关系更为紧密。同时，采取有意义的单边行动，为实现两国解决方案铺平道路，也显得尤为重要。
历史记住了那场战争中对城市的狂轰滥炸，记住了那些目标城市：汉堡（40,000人死亡）、达姆施塔特（12,000人）和德累斯顿（25,000人）、而内塔尼亚胡没有提到的是，盟军集体惩罚平民的努力在德国实际上没有一次成功、1942年开始的盟军轰炸行动对平民造成了严重伤害，摧毁了一个又一个城市，到战争结束时，最终共摧毁了58个德国城镇，但尽管盟军官员满怀信心地预言，但它从未削弱平民的士气，也从未引发反对阿道夫·希特勒的起义、轰炸行动从未导致目标人群反抗自己的政府。
1940年至1941年，德国轰炸了伦敦和其他英国城市，造成4万多人死亡，但英国首相温斯顿·丘吉尔拒绝屈服，相反，他利用平民伤亡来号召社会为胜利做出必要的牺牲、事实上，历史上从未有过一次轰炸行动导致目标人口反抗本国政府。在朝鲜战争中，美国摧毁了朝鲜90%的电力供应，在越南战争中，美国摧毁了北越几乎同样多的电力供应，在海湾战争中，美国的空袭破坏了伊拉克90%的电力供应，但在这些案例中，没有一次民众奋起反抗，俄罗斯试图胁迫乌克兰，对全国各地的城市发动了一波又一波毁灭性的空袭，造成10000多名平民死亡，摧毁了1500多万所房屋，约800万乌克兰人流离失所，同样收效甚微。
尽管以色列进行了近两个月的大规模军事行动——这些行动几乎不受美国和世界其他国家的限制——但从任何有意义的标准来看，以色列仅取得了微不足道的成果。以色列的空中和地面行动据称杀死了多达5000名哈马斯战斗人员（据以色列官方数据），而哈马斯的总人数大约为30,000人。但这些损失似乎并未显著减少对以色列平民的威胁。更为严重的是，以色列官员还承认，在军事行动中造成的平民死亡人数是哈马斯战斗人员死亡人数的两倍。换言之，以色列的行动几乎肯定制造了比杀死的恐怖分子更多的恐怖分子，因为每个死去的平民都可能有家人和朋友急于加入哈马斯以进行报复。即使在以色列军方声称哈马斯将其用作行动基地的希法医院，对其开展了“备受赞誉”的行动之后，哈马斯的军事基础设施也没有得到实质性的摧毁。
以色列国防军公布的视频显示，以色列占领并摧毁了哈马斯许多地道的入口，但这些地道最终可以修复，就像当初建造地道时一样。更重要的是，哈马斯的领导人和战斗人员似乎在以色列军队进入地道之前，就已经放弃了这些地道，这表明，该组织最重要的基础设施——其战斗人员——依然幸存。哈马斯拥有比以色列军队更大的优势，它可以轻松放弃战斗、融入平民之中，并在更有利的条件下重新发起战斗。这正是以色列大规模地面行动注定失败的原因。以色列的军事行动并未严重削弱哈马斯对加沙地区的控制。在10月7日的袭击中，被劫持的240多名人质中，以色列只成功解救了一人。哈马斯继续制作并发布宣传视频，展示了以色列军队对平民的暴行，以及哈马斯战士与以色列军队之间的激烈交战。该组织的宣传在信息应用程序Telegram上广泛传播，其频道拥有超过62万名用户。
根据我负责的芝加哥大学安全与威胁项目的统计项目：哈马斯的军事分支卡桑旅，其在10月11日至11月22日间，每周都通过其渠道传播近200个视频和海报。11月14日，阿拉伯世界研究与发展组织对加沙和约旦河西岸的巴勒斯坦人进行了民意调查，结果显示有76%的受访者对哈马斯持积极态度。相比之下，在9月份进行的民意调查中，这两个地区仅有27%的受访者表示哈马斯是“最能代表巴勒斯坦人民的组织”。这一结果进一步证实了历史的教训：与传统观点相反，大多数恐怖分子并不是因为宗教或意识形态而选择了他们的道路，尽管其中一些人确实是出于这样的原因。
几十年来，我一直在研究最极端的恐怖分子，包括自杀式恐怖分子，我对1982年至2003年期间462名在恐怖主义行动中为杀死他人而自杀的人进行了研究，这至今然是对这些袭击者进行的最大规模的人口研究，在我的数据库中，95%的自杀式恐怖分子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他们都在反抗军事占领，因为军事占领控制了他们认为是自己家园的领土，从1994年到2005年，哈马斯和其他巴勒斯坦恐怖组织发动了150多起自杀式袭击，造成约1000名以色列人死亡。只有当以色列从加沙撤军后，这些组织才几乎完全放弃了这一战术。
我们完全有理由认为，以色列重新军事占领加沙——"根据内塔尼亚胡的说法是无限期的"——将导致新一轮、也许是更大规模的针对以色列平民的自杀式袭击，定居点的增加意味着巴勒斯坦人失去了土地，人们越来越担心以色列会没收更多的土地，在巴勒斯坦领土上重新安置更多的犹太人，在1967年阿以战争刚结束的几年里，居住在约旦河西岸和加沙的犹太人总数只有几千人，以巴关系基本和谐。
定居者人数从1977年的约4000人增加到1983年的24000人，再到1993年的116000人。到2022年，约有50万以色列犹太定居者居住在巴勒斯坦领土上，而且不包括东耶路撒冷，那里还有23万犹太人居住，犹太定居点近乎持续性的增长是两国解决方案的想法自20世纪90年代以来失去公信力的核心原因。如果要在未来建立一个巴勒斯坦国，就必须结束这种增长。
我们能想到唯一真正能削弱哈马斯的可行方法，同时以色列可以也应该单方面推动这一计划，不必等待与巴勒斯坦人的谈判，而是自行采取步骤。目标应当是重启自15年前2008年上次谈判失败后一直处于停滞状态的进程。那些怀疑两国解决方案能否实现的人说得不无道理：立即恢复与巴勒斯坦人的谈判，并不会削弱哈马斯的战斗意志。在两国解决方案中，哈马斯将是最大的输家之一，因为和平协议几乎肯定会包含禁止巴勒斯坦武装组织的条款，而哈马斯的主要内部对手巴勒斯坦的法理权力机构将不在此列。
即便实现了两国解决方案，以色列仍需要强大的防御能力，因为任何政治解决方案都无法在短期内彻底消除恐怖主义的威胁。然而，正因如此，现在的目标不应是立即提出两国解决方案的最终计划——在目前的政治环境中，这是不现实的。以色列政府可以公开宣布，其目标是实现巴勒斯坦人生活在一个由他们自己选择的国家中，与犹太国家以色列相邻而共存的状态。它可以宣布，计划到2030年实现这一目标，并在未来几个月内制定达成这一目标的具体里程碑。作为首期付款，表明其对真正的两国解决方案的承诺，以色列可以立即冻结西岸的犹太人定居点，并承诺在2030年之前放弃加沙的此类定居点。
以色列可以宣布，它愿意并随时准备与愿意接受这些目标的所有各方合作：包括该地区内外的所有国家、所有国际组织和所有巴勒斯坦政党。这些政治步骤不仅与以色列打击哈马斯的军事努力无关，而且还将加强持续的、极具针对性的行动，以减少该组织的近期袭击威胁。有效的反恐行动得益于来自当地民众的情报，如果当地民众希望有真正的政治力量来取代该恐怖组织，他们就更有可能提供这种情报。以色列单方面采取步骤，表明对新未来的认真承诺，将明显改变以巴关系的框架和态势，并为巴勒斯坦人提供一个真正的选择，而不仅仅是支持哈马斯和针对以色列人的暴力行为，以色列的军事行动所制造的恐怖分子比他们所杀死的还要多。
白宫方面也可以向内塔尼亚胡政府施加更多私人压力，以减少空袭行动中那不分青红皂白的攻击。但华盛顿现在可以采取的最重要的步骤也许是针对以色列在加沙的行为启动一场重大的公开辩论，这场辩论允许深入考虑其他战略，并为美国人、以色列人和全世界人民提供丰富的公共信息，以便他们自己评估后果。白宫可以公布美国政府关于以色列在加沙的军事行动对哈马斯和巴勒斯坦平民的影响的评估报告，国会可以围绕一个简单的问题举行听证会，即以色列目前的军事行动是否制造了更多的恐怖分子，而不是杀死了更多的恐怖分子？
作者：罗伯特·A·佩普是芝加哥大学政治学教授、安全与威胁项目主任，著有《轰炸制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