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象是三十年前了,我和前女友去地坛书市。那时候是真年轻,以至于看到满市面的书,心里也没有个取舍,想想也是正常,因为心里根本就没装进去多少书,哪有能力去取舍呢。
不取舍的标准,自然就是不取了。一者因为没钱,再者也是因为没有放书的地方。可一年就这么两次书市,既然来了,要是空手而归,被人问及,难免会发生尴尬。于是,在看似比较正规的书摊前,下手买了四卷本的《胡适文存》,其实,那时候,对胡适先生了解的不多,只知道他是民国时候的大师,且是我的同乡前辈。买回去一遍系统学习。
那时候也是出行不便,我先是从安定门坐车到积水潭,然后从积水潭坐345到住处。那天车上人非常多,我们挤上车后,为了省力,我便把书放在司机座位后面的空隙里。
有个老者,坐在公交车司机侧面拱出来的圆柱上,他看了我买的书,对我竖起大拇指说,小伙子,你读书有品位。
被老者夸得我有点不好意思,可那时候还是年轻,心里还是多少有点自豪。看我有积极的回应,老者一路上给我们讲解胡适的生平、学术和思想,我听的还是比较认真,尽管我都没有听懂太多。快下车的时候,还有点舍不得下车,老者说,他是郊区一所大学的教授。看老者朴素且整洁的衣着,且带着深色厚框的高度近视眼镜,我觉得他的学位一定非常好。可惜,我的生活中难以随时找到这样的高人指导。那时候没有手机,不然,非得要老者的联系方式。
说老人真的教了我多少知识吗?答案是否定的,我更在乎,跟着智者天长日久地接受熏陶,这对于年轻人快速成长是非常有帮助的。
在旅行的途中,看见年轻的男女,沿途他们举着手机,不时地给对方留影,或者一起自拍,而明明感觉到,他们拍照的目标很模糊。比如在一座有隋唐摩崖石刻的山上,他们沿途拍着花花草草,或者是路边的流浪猫。
也许他们爱好跟我们老者不同,再或者是,他们根本不知道,在这样的景点该去看什么风景,野外旅游仅仅是室内休闲换了一个场景。他们不是来旅游的,而是在找个地方休闲而已。
有时候,看见年轻人拍照,我会情不自禁地借题发挥,告诉他们,你对着的景物有什么说头。比如在颐和园北宫门正对的须弥灵境,我会跟他们说,这不是布达拉宫,这是藏传佛教说的宇宙中心的样子,我会指着每座建筑跟他们说,这是什么,那是什么。经我讲解,我看他们的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记得在济南大明湖,我看到“曾堤”的标识,当时,心里也没有什么印象,因为,我是冲着“超然楼”去的,看着年轻男女站在南丰桥上拍超然楼,我的脑子忽然就被激活了,唐宋八大家的曾巩不是被人称为“南丰先生”吗?因为他是江西南丰人。
曾巩在济南当知州的时候,他跟苏轼再造西湖一样,他对大明湖进行了疏浚,这也是大明湖得以数百年而成为济南核心风景点的主要原因,济南人感谢曾巩的贡献,以一座桥桥和一条堤给曾巩命名,让后人永远记得济南的这位历史上的功臣。
在我向年轻人解释的时候,我身边围拢了一群人,他们说我解释的透彻,让他们增添了旅游的乐趣,其实,我还是有点坠坠的,也不知道我的解释,年轻人是否真的买账,他们是否像当年的我一样,对知识的崇敬和渴望。
年轻人,就是因为心里没装东西,眼里看不见东西,所以才显得更加纯正一些,我的灌输会让他们反感吗?
少年行,很多时候,玩的是心情。记得年轻的时候,我还跟人说“玩的是心情不是地方”,我是在给年轻人定“地方”了吗?也许因为心里没装太多东西,所以,少年人的脚步是轻盈的。
假如出游的时候,年轻人也像我们这些垂垂老矣的行者,到处刨根问底、追根溯源,那旅游于年轻人也就失去了欢快的意义。
在寺院的往生殿,我看见两个年轻的女孩,从中门踩着门槛进得殿内,俯身便拜在阿弥陀佛的像前,我本想劝阻一下,可我看见她们一脸虔诚的表情,我立即止语,也许,在那个场合下,佛祖也是看心不看行的,假如都是我这样,只是进去瞻礼而不烧香的,寺庙都会办不下去了。
少年心,还是随心而行吧,我们不是常常在告诫自己人生要做减法,要学会放下吗?
记得那天从书市回家,我立即就开始了《胡适文存》的阅读,很快就把四卷本读完了,可现在回想起来,当时真的不知道有什么收获,也许,它们都成了我能说出来的知识的分母了吧。
这是少年行的核心价值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