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尸匠妻子得道后苦寻白月光转世。
不惜让我拔了护身凤羽为他治寒症眼疾。
我不同意。
妻子冷眼相对。
“你别拈酸吃醋了!取一片凤羽又不会死!”
儿子御剑刺入我的胸膛。
“你不救他,就不配当我爹,寰叔叔才是我爹!”
为了治疗白月光眼疾,他们将我骗出结界和邪神对打。
后来妻子在乱葬岗寻得一尸为白月光换眼。
可谁都不知,那具尸体是我。
1
我残破的神识寄存在手上的玉戒。
碎身则被邪神丢入凡间的乱葬岗。
白日暴晒,寒夜雨淋。
我的神识越来越薄弱。
距离魂飞魄散,仅剩下一周。
“找到了!”
素音雀跃的声音响起,他扶着眼盲的寰瀑步步而来,身后跟着我们的儿子湛霖。
紧随其后的是一排排贴着黄符、衣着整齐的僵尸。
他们皆是用特制的针线缝补好的尸身,跟着铃铛而来。
看到她那张清丽绝尘的脸。
我紧绷的神经松懈了一分。
他们没事。
三日前,我们大吵了一架。
素音抄起一旁的花瓶朝我摔过来。
彼时我躲闪不及,被砸得头破血流了。
素音愣了一下,但依旧没什么好脸色。
“你……能不能别再耍小性子拈酸吃醋!要你一片凤羽又不会要了你的命!”
自素音发现她年少竹马寰瀑转世后。
她便将漠岭峰的灵丹妙药全搜罗出来给他使用,助他求仙得道。
一个月前,她跟着寰瀑前往冰寒虚境寻找神器。
不想二人跌入寒潭。
寰瀑为救素音冻伤双眼,且身染寒冰之症命不久矣。
她说只有我能救他。
凤凰神族的公凤出生便有三片凤羽护身。
它们集体天地灵气,肉得白骨,也似烈焰灼热抵御寒冰。
“素音,不是我不给,是给不了,我们再想想别的办法。”
听罢,她那双漂亮的眼睛携怒意瞪我。
从愠怒再到祈求。
“寰瀑是为救我掉入冰寒虚境,只有凤羽的赤火能够护住他的心脏、救他的命。”
“赤鸾,你有三片凤羽,给他一片也无妨。”
什么叫给他一片也无妨?
凤羽关乎凤凰性命,不到万不得已不可轻易拔下。
在她眼里,我的命从不及她心心念念的寰瀑。
素音哼笑,“你口口声声说爱我,却连帮我偿还恩情都不肯!”
“我和他清清白白,是你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她以为是我拈酸吃醋才不愿将凤羽拿出来救她的恩人。
可她不知,两片凤羽我皆给了她,还有一片,给了儿子湛霖。
我身上就剩下父亲留下的半片羽毛撑着我的命脉。
现在的我。
只是一界神力薄弱的废人。
若我再将这半片羽毛给出去。
唯有一死。
站在一旁的湛霖也鄙夷地看着我。
他开口,“爹,你教我做神应该谨记天下苍生。你见死不救,根本没资格做我爹。”
面对带大的儿子,我再一次体会到什么叫万念俱灰。
“湛霖,事情不是你和你娘想的那样……我。”
素音打断我的解释,“别狡辩了,我们不想听。如今寰瀑的眼睛被寒冰冻伤,我要为其寻一双眼睛。我回来前,你把凤羽准备好。”
说完,两人头也不回地离开。
我慌忙追出去,却被湛霖的御剑狠狠刺进胸膛。
“爹,你再这样冥顽不灵,我真的不认你了。”
当年他刚生下来瘦弱得像是一折就断,我日日前往毒沼林为他采集神力维持性命。
所有的心酸苦楚我咽进肚子,只求他平平安安。
不想长大后,会成为刺向我的尖刀利刃。
心脉受损的我一口鲜血吐在地上。
“别再装了,哪有这么严重。”
在他眼里拥有凤羽的凤凰愈合能力极强。
所以他肆无忌惮地拿剑刺我。
装?
在他们眼里我谎话连篇,只知道争风吃醋。
可是,他们一个是我的妻子,一个是我的孩子。
皆是为了别的男人让我难堪。
我虚弱地倒在地上,无助地悲笑。
素音失望地看着我道:“赤鸾,我真后悔嫁你。”
2
“娘,这儿真有神眼。”
“那个邪神没诓骗我们。”
素音指着我早已不清五官的脸惊讶道。
她捧着我血肉模糊的头骨,面容复杂。
我心里抱着一丝希冀和祈求,渴望她认出是我。
认出这颗头颅的主人是她的枕边人。
头颅腐烂生蛆,素音手起刀落剜下眼球。
蠢货。
在自欺欺人些什么呢?
她都不爱你,又怎么会认得出你的样子。
素音向来以赶尸人的身份为荣,对那些尸体也是万分小心。
她常说每位逝者都是父母生养,他人之爱,她能送他们尸首归乡是无上功德。
平时我若想帮帮她,她总嫌弃我,对我冷面呵斥。
“你毛手毛脚地动坏了怎么办?我怎么跟他们亲人交代?”
现如今,她却为了白月光剜眼得如此干脆。
原来。
她也是可以为了私欲把职业道德放弃的。
“阿瀑,你摘了眼纱看看。”
男人缓缓摘下蒙眼的白纱,他的眼睛忽闪一道难以捕捉的红色光芒。
这是凤凰一族的特征。
湛霖率先看见,疑惑问:“这个死去的人也是凤凰吗?”
素音微愣,随后一笑而过。
“凤凰可不常见,我们真是撞大运了。”
是啊,亲手挖下丈夫的眼睛再换到心上人身上。
寰瀑趁着湛霖跑远,他忽然牵起了素音的手。
“这几日若不是有你,我也寻不到这双眼睛。”
“阿音,若你没有嫁给赤鸾,那该多好。”
素音听罢,眼中闪过一丝悲切。
“寰瀑,”她扑进他怀里,嘤嘤哭泣,“你知道的,我心里只有你啊。”
我和妻子初遇于人界,我下凡历劫生为落魄乞丐。
届时,她还只是个小术士,跟着道士师傅走南闯北,专门给无家可归的乱葬冤魂收尸。
她求师傅收我为徒,悉心照料我和寰瀑。
我们三人少年情谊,一同长大。
后来师傅身死后不久我历劫成功。
助她得道。
就这样,我们顺理成章地在一起了。
到了她嘴里,却成了我强娶豪夺。
白软的小团子跑了过来,“娘,那个邪神是真心帮我们的吗?会不会有诈啊?”
素音揉了揉他的脑袋,“别多想,他只是想通过我们把你爹引出来打一场,能有什么事。”
“就算打不过,他也大可逃脱。”
原来,真是她故意透露的假消息引出漠岭峰。
我的血液在这一刻凉到了底,心脏开始隐隐作痛。
千年夫妻,还是敌不过刚刚认回的少年月光。
我盯着她,从悲愤痛彻到死寂。
3
那日他们离开后,山下传出素音和孩子被邪神掳走的消息。
我带伤抱着必死的心单枪匹马地闯进邪神的领地。
两个回合后,被一掌击飞,疼痛侵入骨髓。
我下意识护住怀中的鲜花饼。
这些……是我向素音和湛霖准备的歉礼。
它们一个个滚落在地,沾染上污垢泥泞。
耳鸣声嗡嗡作响。
我用尽气力止住将要爆开的经脉。
“我的妻子和孩子!到底在哪?”
我虚弱抬眸,只知声音咽在血里。
邪神嗤笑不断,沾着淤黄臭泥的鞋踩在我血肉模糊的脸部,一寸寸碾进地底。
“我告诉你妻子,只要把你骗出来,我就把神眼位置告诉她。她可是为了别的男人眼都不眨一下就答应了。”
我的声音含糊不清。
“我不信。”
我不信她会这般对我……
他耸肩调笑。
“我本以为你只是功力大减,不想你彻底成了废物。”
他只是打了个响指,就将我碎尸万段。
疼……好疼,那种被人背叛被人丢弃的心酸和孤寂如藤蔓紧紧缠上来。
下一秒,便什么都不剩了。
我被碎成数段丢入凡尘。
我无时无刻都在默念妻子素音的名字。
如果她得知我的死讯。
会为我伤心落泪吗?
不……是我痴心妄想。
她现在正陪在别的男人身边悉心照料。
就连我的孩子,也厌恶我、仇视我,不要我这个父亲。
湛霖的小脸没有表情,他瞥到分散的尸身旁还有被蚂蚁啃咬的鲜花饼。
像是想到了什么,他眼睛轱辘转了一圈。
“哼,爹肯定又会做一盘子鲜花饼给我们赔罪。”
“到时候我一口都不吃,谁让他不救寰叔叔。”
素音宠溺地摸了摸他的脸蛋,附和说:“真乖,娘也不吃他的鲜花饼,让他着急去。”
我已经没了着急的机会。
若他们知道我死了。
会很高兴吧。
再也不用面对不爱的丈夫。
不用看见严苛的父亲。
何尝不是一种幸运。
寰瀑听罢,添油加醋问:“要是你爹看见我要将我赶出去怎么办?”
湛霖蹙眉,轻描淡写说:“那我和娘就把他赶出去,让叔叔做我的爹。”
“到时候我们还能时常出门游玩,我爹只知道让我温习法术读书!刻板严肃!无趣得很。”
听到这里。
我的心泛滥着寸寸寒意。
我一直都知晓湛霖畏惧我疏远我,不想已经到了仇视厌恶的地步。
仙邪大战时,我的父母为封印邪神以身作阵。
我严格要求孩子,只是怕他年长面对劲敌时像我一样无法保护所爱之人……
悔恨终生。
没想到,一味地苛求会让孩子这般厌恶我的存在。
看来,是我管错了……
因得了我的眼睛,素音决定帮我收尸带回漠岭。
凤凰一族的出处大多在那儿,也算归土了。
她将碎尸找了出来拼凑许久才得以完整。
看到我的躯体,她大为震惊。
“不知道是惹了什么凶煞,尸体也太碎了。”
“生前定然遭受不少穷凶极恶的手段。”
素音干活时流露出心疼之色。
她说她承师傅的心愿,让逝者“落叶归根”。
她对陌生人能够如此上心。
可对我。
算得上铁石心肠。
她拿出针线帮我缝补尸体,残缺部分用稻草和棉花补齐。
在缝我的手时,她注意到我指上的玉戒。
女人神色颤了颤。
4
成婚时,母亲虽不喜毫无身份背景、从人界升上来的素音。
却还是为我们准备隆重的婚礼,打造一对精美华丽的玉戒。
素音自找到寰瀑后,便没再戴过。
我试探问她。
素音只是轻描淡写地笑了笑,“收起来了,平日干活也不方便。”
现在我终于明白。
她只是,从没将我放在眼里罢了。
就在我以为她要认出我时,她放下工具擦汗。
“得帮逝者,收拾好遗物带回去。”
寰瀑见状拿出手帕为她轻轻擦拭,而湛霖用叶子接了凉水过来。
“娘。”
三人和谐画面很是刺目。
仿佛他们才是一家。
素音收拾到我的腹部时,摸着尸体那道又长又深的伤疤愣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