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天发生了追尾事故，我被困在了跨江大桥上。
给救援队的老公打去电话，他却不耐烦道：“一天天的就知道没事找事，落霜生病了离不开人，我不就是三天没回家，你没完没了了是吧？”
我等到午夜暴雪封了公路，等到车里的暖气彻底失效，等到浑身冻得失了温，只等到一条新闻。
“救援队队长成功救下轻生女子，让我们为人民英雄鼓掌！”
1
我的身体重重砸在常清江的冰层上，很快跌落水中。
强烈的窒息感过后，我的灵魂飘到了半空。
死亡这一刻，我竟然觉得有几分解脱。
六小时前，我开车从老家赶到A城，谁知遇到冰雪天气，前方出现了大规模追尾事故。
我的车子受到撞击后熄火了，怎么都打不开。
无奈之下，我给老公谢季沉打去电话。
电话过了许久才接通，他的语气格外不耐烦：“一天天的就知道没事找事，落霜生病了离不开人，我不就是三天没回家，你没完没了了是吧？”
我心跳一滞，害怕得声音都在哽咽：“常清江大桥发生事故了，我好像被追尾了，车子怎么也打不开……”
话未说完，就听见谢季沉劈头盖脸的责骂：“你前几天不是很有骨气吗，不是哭着闹着要回老家吗？怎么现在要回来了？你说话和放屁有什么区别，满口谎言！”
我还想解释，他却利落地挂断了电话，再也无法接通。
决绝得让我猝不及防。
大雪继续下着，室外温度接近零下二十度，全段高速都被封了，救援队的精力都放在了连环撞车事故上，再加上视线受阻，一时间竟没人发现我的存在。
渐渐地，车里的暖气失效了。
我紧紧裹着一床单薄的毛毯，浑身都在发抖。
再等不到救援，我可能真的会死。
我再一次给谢季沉打去电话，想告诉他我很想活下去，想求求他救救我。
却发现自己被拉黑了。
这时，一条微博头条弹了出来。
——救援队队长成功救下在高速路上寻死的女子，让我们为人民英雄鼓掌！
我定睛一看，是谢季沉抱着他白月光江落霜的合照。
两人对视那眼，克制又深情，隐忍又绝爱。
我忽然觉得没意思极了。
结婚四年，因为江落霜，我们爆发了无数次争吵。
他全心全意的维护，全是为了另一个女人，
衬得我们青梅竹马二十多年，就像个玩笑。
而拼尽全力去挽回这个笑话的我，更可笑。
我抬头，看着结冰的常清江，想起来妈妈过世之前告诉我，跳到常清江里的人，都能看到所恨之人的报应。
我好冷，好难受。
再也坚持不下去了。
就这样拉开车门，跳了下去。
2
我不傻，知道传言不可信，我只是觉得，跳下江至少比死在车里要体面一点。
身子下坠时，我忍不住想，谢季沉要是知道我死了，会不会有哪怕一点点后悔……
让我能成功赢他的白月光一次，就好了。
我和谢季沉都是小镇出身，青梅竹马。
我从小没有爸爸，他妈妈离世早，我们就像是两簇微弱的火苗在一起取暖。
故事的转折点是在高二那年，江落霜作为转校生来到了班上。
她长得漂亮，还会弹钢琴，瞬间就吸引了全部人的目光。
包括谢季沉。
高考结束之后，谢季沉兴高采烈告诉我，他放弃了梦寐已久的化学专业，要进救援队。
我一脸不赞同：“为什么，你的成绩明明可以去更好的学校！”
谢季沉的眼里闪着星星：“因为江落霜最喜欢的电视剧，女主是钢琴家，男主是救生员。可惜他们没走到一起，我就要告诉她，我们是能走到一起的！”
我默默将情书塞进包里，红了眼眶。
而后高中毕业，天南地北，再也没了联系。
我也是后来才知道，江落霜英年早婚，嫁给了一个富豪。
而一穷二白的谢季沉，甚至连一个和女神表白的机会都没有了。
时隔多年的同学聚会上，我再一次见到了谢季沉。
经过几年救援队的打磨，他顶着寸头，身姿利落又挺拔。
只一眼，我沉寂多年的心便复苏了，脑中第一个冒出的念头竟然是，不愧是我暗恋多年的男人，即使顶着寸头也能帅得毫不费力。
聚会上，他不着痕迹，为我挡酒。
散场后，他落后我几步的距离，护送我回家。
后来，他问我，要不要谈个恋爱试试，不愿意就算了。
我几乎是立刻抓住他的袖子，连连点头，生怕他反悔。
他求婚那天，我紧张又试探道：“那……江落霜了？”
谢季沉沉默了一会：“人穷不恋富家女。”
也怪那时的我被喜悦冲昏了头脑，竟没察觉他语气里那样明显的失落。
就这样，我们结婚了。
一开始也曾幸福过，他工作危险，我每周末都会去郊区的寺庙为他求平安符。
我身体不好，很难怀孕，但我会把中药当水喝，只为和他生个孩子。
谁知不久之后，就传出了江落霜被富豪抛弃，还意外流产的消息。
那时候开始，谢季沉回来的越来越晚。
我的第六感告诉我，这段脆弱的婚姻，似乎很快就要维持不住了。
3
我飘到了桥尾。
救援工作还在进行，不过看上去进展不大，还有十几辆车子没被救援。
我苦笑，果然是早死早超生，要是轮到我，怕不是尸体都硬了。
寻着灯光看去，我没看见谢季沉，只看见在车里休息的江落霜。
车里的暖气很足，她正抱着平板追剧，手边还有高级零食店的手提袋。
她看着平板，时不时放声大笑，和这个严肃救援场景完全不符合，简直松弛感拉满。
我忍不住去寻找谢季沉，却发现这次意外的导火索就是那辆横在大桥上的白色suv。
这车……好像是江落霜的？
她停车跑到高架桥上寻死，这才导致连环车祸的发生。
而她现在还好好坐在车里，说明大家都还不清楚实情。
难道，谢季沉是包庇了她？
我不禁苦笑。
他明明是个工作时候接到我紧急电话，都会挂断的人。
他明明那样铁面无私，居然会为了白月光，把这桥上所有人的命当作儿戏？
我寻找着谢季沉的身影，恨不得当面把这件事问清楚。
可是我忘记，我已经死了。
我飘到他眼前，他依旧看不到我。
此时，她正在解救一个被困在车子里的小女孩。
车子已经严重变形，他干净利索将车门撬下，将小女孩抱出，交给在一旁焦急等待的母亲。
母女两相拥而泣。
这一幕深深刺痛了我的心。
我的母亲，不应该就那样离世的。
4
两年前，我准备回老家看望母亲那天。
我屋子的灯坏了，妈妈来不及找人，自己搭了把梯子换灯泡，可老旧的木梯突然散架。
我走到门口时，就看到妈妈两只手死死抓住大门的栏杆。
我够不到她的脚，根本没法救她，只能找邻居帮忙，谁曾想，邻居也不在家。
我慌忙之下给谢季沉打去电话，他却没有接。
一连打了十几个，他都没有接。
我急得要掉眼泪，又打了救援热线，他们说，谢季沉有任务，离不开，现在就派人来。
看着妈妈渐渐要支撑不住，我跑到家里取来棉被，只想她摔下来不要出事。
我将被子铺在地上，母亲死撑了十分钟，还是掉了下来。
即使垫了被子，还是伤到了头部，加上高血压突发妈妈当场就晕死了过去。
抢救无效，妈妈走了。
我在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亲人了。
我每天以泪洗面，一蹶不振。
谢季沉也曾愧疚过，他停下手上的工作陪我我旅游散心，告诉我，还有他在，他会永远爱我。
直到我几天前，无意看他的手机。
我点开江落霜的对话框，却什么聊天记录都没有。
我再去翻相册，想找我们旅游时的合照，却意外发现母亲出事那天，他正好拍下了一张照片。
照片里是一家高级餐厅，镜头里的江落霜笑得灿烂，手里还捧着一束鲜花。
而他们吃饭的时间，正好是我疯狂给谢季沉打电话求救的时候。
我拿着照片质问他，像是个市井泼妇一般。
5
谢季沉直接破罐子破摔，当即就承人了。
“对，当天是有任务，可是任务刚结束，江落霜就告诉我，她想起来那个流掉的孩子，她实在是想不开，要自杀，我总不能看着她去死，是不是？”
我哭诉着：“她孩子的命是命，我妈妈的命就不是了是吗？”
谢季沉彻底失去了耐心，他吼着：“救援队那里又不是没来人，我也不知道会发生这种事情！你在这里道德绑架我干什么？”
我几乎是声嘶力竭：“自杀自杀又是自杀，她像是得了病吗？她一年闹八百次自杀死过一次吗？”
话音刚落，一记清脆的巴掌就落在了我的脸上。
谢季沉英俊的脸因为愤怒而变得委屈，他这一巴掌几乎是毫不留情。
我被打懵了。
我这才知道，当时他说出口的爱意，不过是偷腥之后的愧疚。
他看着我，一字一顿：“躁郁症听过吗？比抑郁症还要严重。”
“我喜欢她那么多年，我死了她都不能死!”
那一瞬，我不知该怎样形容自己的心情。
像是心脏泡进了酸水里，又苦又涩。
我哭红了眼睛，连夜回了老家。
我回到了妈妈生前的房子。
我忽然想起来妈妈刚刚去世的时候，谢季沉告诉我，别害怕，还有他在。
我也只剩下他了。
可如今死了，变成了阿飘，我真觉得过去的自己，够傻的。
抢救工作一直持续到了凌晨，风雪小了下来，整个大桥开始恢复了秩序。
谢季沉终于能歇一口气。
他回到救援车，便看见江落霜刚刚从睡梦里醒来。
她眼里含着泪，呜咽着：“季沉，我好不舒服，送我去医院，好不好？”
6
安顿好江落霜之后，谢季沉才终于想起我，他将我的号码从黑名单里拉了出来，拨了过去。
可是我的手机早就随着尸体不知道飘道哪里了。
拨了几次电话，谢季沉不耐烦了，他骂道：“真是没有公主命，全是公主病。”
江落霜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样，哽咽着：“你说，栀菀姐姐是不是还在为两年前的事情生气？都是我的不好，等我病好了，就去给姐姐道歉。”
谢季沉立马安慰着：“怎么会呢，这不是你的错，都是她自己蠢还任性，还耍什么大小姐脾气。”
他坐到江落霜病床上，耐心道：“以后千万不能做出这种傻事了，妨碍交通，还闹出这么多受伤的人，要是被发现了，可是要出大事的。”
江落霜笑着道：“有你保护我，我一点都不担心。”
我气得浑身颤抖，果然是谢季沉故意包庇了江落霜！
两人浓情蜜意了好一会，谢季沉觉得实在是累，便先回家了。
他开灯，看着空荡荡的家，愣了一会。
“余栀菀？”
没有回应。
他没再说什么，简单洗漱之后便补觉去了。
这一下又到了中午，谢季沉醒来，简单弄了点饭菜，又开始给我打电话。
还是没有人接。
他莫名的心慌了，给下属打了个电话：“小张啊，那场事故没人死吧？”
“没有，但是桥头有一辆空车，已经被交警拖走了。”
谢季沉想起来我告诉过他我被困在了桥头，心头猛地一紧。
“那车子是什么样子的？”
小张并不知情。
谢季沉放下了筷子，穿上衣服，开车直奔我的老家。
破旧的院子依旧一个人影都没有。
“奇怪了，人去哪里了？”
他实在是想不明白。
谢季沉本想去交警大队看看，没想到半路就接到了江落霜的电话。
他立马掉头去了医院。
医院里，江落霜脸色惨白，见了谢季沉就开始掉眼泪。
“季沉，我又梦见了我的孩子了……”
谢季沉心疼地将江落霜搂紧了怀里，安慰着：“没关系，你还会再有孩子的。”
眼看二人的唇都要贴在一起，电视忽然跳动了一下。
“插播一条紧急新闻，常清江打捞出了一具不明女尸，警方正在确认尸体身份中，有符合身份的失踪人员请尽快联系警方……”
江落霜皱起了眉头：“好吓人啊……季沉，快来保护我。”
谢季沉却呆呆看着电视屏幕。
江落霜有些迷惑：“季沉，你怎么了？”
谢季沉瞳孔地震，猛地甩开了她的手，疯了一样冲出了病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