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的时光，依旧悠然，米文和一如既往地靠在那堵墙上，抽着他的香烟，烟灰不时地落在他那身污渍斑斑的棉衣上，他并不去拍打一下，但方靖却知道，米文和的手却是极快的，如果有一粒小小的火星下去，他会以极快极其准确的动作，解除危险的，毕竟米文和被俘时，带来的衣服也不多，但方靖知道，他有一身干净的长衫，那是共王镜吾的产。

“老方，我觉得在整个中国，唯一够意思的便是委员长。”米文和竟然认真地说起政治来，让方靖倒感觉到有几分不适了。

“此语当如何讲？”方靖不知他的底细，还是试探着问了一句。

“委员长讲信誉，也有钱。”米文和说道：“小张不行，自从那一次，小张给了我一万块钱之后，我本来想跟着他干，替他打开北京城的大门，可后来，他好像把我这个朋友给忘记了一样。而委员长就不同了，他舍得下血本，在河南洧川，吉鸿昌到你们那个第11师，仅仅去了个副官处长，委员长便直接送给他10万块大洋，韩复榘那儿，130万；我们那儿，150万，而且是说给就给，那可是真金白银啊。”

方靖内心笑了起来，原来米文和说的是这事儿，这也是委员长中原大战打败阎冯联军的“大招”。于是，笑了笑，说道：“老米，那是对你们，老头子大方得很，听说还时常给你们拨付有大量的特别经费？”

米文和得意地笑了起来，说道：“那是，那是，委员长这个人，这一点真的不错，在我们这些人身上，舍得花钱，其实，这点钱对于我们而言，也算不了什么，可却代表委员长的一片真心啊，也说明了咱在委员长心里，值这么多钱，你说，是不是？在委员长心里值钱了，他给的有活路，发财还不是小意思。老方，我跟你说，我那个部队，到处都有生意，奶奶的，什么赚钱，咱就做什么生意。老米我算活明白了，咱给委员长拼命打仗，委员长给咱钱，给咱发财的门路，在人情世故上，那是两不欠，可咱的日子过得，那叫一个舒坦。”

米文和说着话，眯上了眼睛，把一双长腿向前伸出，整个人已经坐到了地上，似乎在回味着那奢侈的生活：“我老米，这半辈子，可亏不了自己的嘴，别说他娘的行军，就是上战场，那也得带上老子的大厨，山珍海味、鸡鸭鱼肉，给老子做好了，不摆设宴席，怎么可能打胜仗嘛。老方，我对你说，连吃喝都不精通的将军，怎么可能打胜仗呢？”

米文和说着，下意识地舔了一下嘴唇，又得意地说道：“当然，作为男人，女人更不能少，兄弟我走到哪儿，丈母娘家便在哪儿，人生得意需纵欢嘛，何必等到住了监。呵呵，老子最爱玩的，便是那些戏子们，一个个的，能浪到骨头缝里去，恨不得把你的骨髓给吸出来，呵呵，那种浑身空虚的滋味，才他娘的舒服呢，比他娘的哈老海（吸大烟）都舒坦。老方，你猜猜兄弟睡过多少小旦儿、多少青衣？”

方靖尴尬地摇了摇头，说道：“愿闻其详。”

米文和又得意地笑了起来，说道：“没有一个连，也得有他娘的两个排吧。不过，后来兄弟我不玩了，不玩了啊。”

令方靖没有想到的是，米文和这样的人，竟然也有些黯然神伤起来，他急忙关切地问了一句：“老米，咋啦？”

米文和叹息一声，说道：“有一次，在郑州，有一个青衣在我家里唱堂会，完毕之后，我逼她喝酒，陪我睡觉，没想到那女子刚烈，劈头盖脸地把兄弟我骂了一顿，还质问我，是不是当年三里河那个穷小子，为什么如此欺负一个可怜的戏子，假如我还是当年那个小银匠，假如她是那个可怜的小银匠的姐妹，会如何？兄弟当时就被她骂傻了，羞愧难当啊，老方，羞愧难当啊。后来，我一咬牙，一跺脚，就绝了这一口，还给了她500大洋，让她回家从良了。”

“老米，真性情人也，兄弟佩服。”或许方靖被米文和另类的表白感动了，他由衷地赞美了一句。

米文和则又笑了起来，说道：“只是，老米也有想错的时候，原本想，解放军和委员长一样，会出高价收买我们的。可后来听说，他们不仅要我们的兵，更要革我们的命，起义也好，投降也好，都是要交出部队的。他们竟然还说，他们的部队是属于人民的，老方，你学问高，你说说，咱这部队，咋会属于人民呢？说到天边，我老米都不会相信的。哼哼，骗人的，骗人的。”

就在这个时候，屋里又响起了三弦的声音，方靖没有回答米文和的问题，而是转了个圈子，问道：“听说，董参谋长学问也是挺深的，他难道就没有给你讲过这种道理？”

米文和一听，又笑了起来，说道：“在我们的部队里，文人是不担任军职的，他能给我讲什么道理？”

方靖笑了，说道：“老米，他不是干了你的少将参谋长吗？”

米文和笑道：“花瓶尔，好在他只管文案上的事，并不参与部队的活动，为的是跟着老子混个好日子过过。”

方靖无语，一直到现在，他都不能理解，米文和这样的部队，到底算是什么性质，难道是那种雇佣军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