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害宋江至深的,是武松

小雨的名著时光 2024-12-30 14:32:09

只见武松叫道:“今日也要招安,明日也要招安去,冷了弟兄们的心!”

那天,忠义堂下,菊花酒会中,宋江听到的,是那个这辈子,最器重、最关爱、最有期望的小弟,竟然第一个跳出来反对他招安的梦想。

难以想象宋江此刻的内心,是什么感受。

怎么可以是你,107个兄弟中,最不可以是的,是你——武松。

可偏偏真是你——第一位提起招安这两个字的,是你,可当我付诸行动了,却又第一个跳出来反对。在那之前,武松,被看做是宋江绝对心腹,而且双方也是这样认为的。当时二龙山并入梁山这事,明面上,是杨志、鲁智深说了算,然而武松,才是最重要的桥梁。

宋江中军到了,武松引鲁智深、杨志、李忠、周通、施恩、曹正都来相见了。

晁盖过世后,武松也是两次发话表态,就要宋江当老大。

武松道:“哥哥只管让来让去,让得弟兄们心肠冷了!”

甚至于鲁智深那日陷入华州大牢时,和他同去的武松,第一反应也是烦恼这样回去,没法向宋江交代。“冷了弟兄们的心!”只是在武松吼出这话之后,这对结拜兄弟,终于迎来了一场痛苦的撕裂。

关于这一场撕裂,你可以说源于鲁智深——武松上了二龙山之后,和鲁智深朝夕相处之下,真的是越走越近了。都是武艺高的强大老爷们,标准意义上江湖好汉,尿得进一壶。武松跟宋江呢,其实是两类人。上梁山之前,从来没有长时间相处过,他们的关系,更像是大哥和弟弟的关系,而鲁智深对于武松来说,则是两者兼具:既是个平等的兄弟,也有点哥哥和弟弟的意味。武松虽然本事高强,却是典型弟弟性格,不管是内心还是行为,从始至终,都在被他的哥哥们引导与照料着。武大郎引领他长大,长兄如父。张青引领他当行者,堪称救命恩人。宋江引领他招安,也救过武松命。鲁智深最后一样救了武松一命,且一定程度上,将他拉到另一条道路——在反对招安一事上,武松虽然是第一个开口的,但是压阵者,还是鲁智深。鲁智深:“只今满朝文武,多是奸邪,蒙蔽圣聪,就比俺的直裰染做皂了,洗杀怎得干净?”不过鲁智深对于武松在招安态度上的转变,最多也只是个影响者,更主要的,还是在于武松的反思能力,和花荣不一样,武松更有成长性。当他第一次遇见宋江时,是在柴进庄上,这个小年轻,一听到对方是宋江,满脸的崇拜。

宋江呢,对这样的好汉,也是欣喜不已,又是给武松做衣裳,又是送银子,天天陪在他左右喝酒吹水。当武松离开柴庄时,宋江一直送着他,直到武松感动得洒泪,主动提议和宋江结拜,总算遂了宋江心愿。说到这里,又带出另一个问题,就是宋江对武松这么好,纯粹是为了笼络武松玩的权术吗?我的看法是:一半一半。宋江是这么一种人,就是他是个能够真心实意的、绝无半点儿假的欣赏、喜欢、爱护着武松这类好汉的爱才之人。关于这种特性的体现,最明显的,就是在武松血溅鸳鸯楼之后,宋江在孔家庄,再次遇到武松时的反应。那天武松揍了孔亮后,被抓了起来,绑在树上,按孔亮的决定,是要把武松活活打死,然后一把火直接烧了。宋江当时救下武松命后,两人晚上在一块:

“ 当晚宋江邀武松同榻,叙说一年有余的事,宋江心内喜悦。”

他在喜悦什么呢?喜悦说可以像李逵那样以后为自己所用?非也,那时宋江还没决定落草呢,武松却已经是个遇赦不宥的重罪犯。如果不是宋江后来发生的一场意外(浔阳楼题反诗),两人很有可能这辈子再也不会相见了。可以说当时的宋江,就是真心欣喜于能和武松再次相遇,在这一块上,他还是很有真情的。

特别是在两人临别前,宋江跟武松说了这样一番,让我这个深知宋江何等厚黑的读者,都有点动容的话:

“兄弟,入伙之后,少戒酒性。日后但是去边上,一刀一枪,博得个封妻荫子,久后青史上留一个好名,也不枉了为人一世。我自百无一能,虽有忠心,不能得进步。兄弟,你如此英雄,决定做得大事业,可以记心,听愚兄之言,图个日后相见。”

这次,轮到宋江洒泪,不忍分别了。这段话,对于判定宋江的某一面非常重要。可以确定的是,宋江当时并无任何伪装必要,全是肺腑之言,也是对武松一番期望之余,同时透露出自己的人生追求:大丈夫为人一世,就应该青史留名,如何留名?那就是能够为朝廷建功立业,而不是在基层一辈子当个小吏。那时的宋江,认为自己的梦想,是实现不了了,完全看不到希望。但是武松就有这个条件,什么条件?就是武艺——宋江其实是好武之人,出场时作者就明确提到这一点,但是受限于体格,他无法用此来实现抱负,但是他的兄弟武松就有这个机会:通过招安,去实现他不能完成的梦想,那时的武松,则这样对宋江说:

“天可怜见,异日不死,受了招安,那时却来寻访哥哥未迟。”

多么有趣,今日也要招安,明日也要招安,可是昨日,不是你想要招安的吗?

关于为何武松会有如此的转变

在上了二龙山之后,武松从疯狂杀神状态中,得以转而平静下来,反思起过往发生的这一切。他曾经一门心思想在大宋里头好好过日子,不管是当都头时期,还是在张都监手下当亲随时期,都是极为安分的,从来不喝酒闹事,兢兢业业当着打工人。因为这就是他想要的安稳生活。可当武松想到自己这般委曲求全,还是无法在大宋主流生活中,找到一席之地,所有伤痛会慢慢发酵的,并最终让他对回归大宋主流社会彻底心死。我把这个结果称作:执念之断。可宋江的招安执念,却比武松还深,至死未断:干出一番事业,青史留名——却是在大宋底下。两人的道,已经走向两个方向了。也是从那之后,武松彻底和花荣区别开来了。他和宋江,不再是大哥和追随者的关系,而是并立的两个标志性人物。

★一场无言★

征完方腊之后,武松和宋江终于彻底分道扬镳了——兄弟两人最后一次见面,是在六和寺。那时鲁智深刚刚圆寂,临走前,他也已经跟宋江彻底分道扬镳。

鲁智深答道:“洒家心已成灰,不愿为官,只图寻个净了去处,安身立命足矣。”……宋江听罢,默上心来,各不喜欢。

武松和宋江呢,这对兄弟,这一段千辛万苦的旅程,虽然反对招安,可是依然陪宋江一路走来。只是到终点之后,武松也向宋江告别了。宋江当时说:

武松对宋江说道:“小弟今已残疾,不愿赴京朝觐,尽将身边金银赏赐,都纳此六和寺中陪堂公用,己作清闲道人,十分好了。哥哥造册,休写小弟进京。”宋江见说:“任从你心。”

“任从你心”,关于宋江说这句话时的心境与语态,在我看来,其实也可以是武松说给宋江听的:这两人,一直以来,遵从的都不是他人,而是自己的内心追求。

等到两人意识到这一点时,再没有依依不舍,再没有眼泪,也再没有曾经临别前那样的诗句:“握手临期话别难,山林景物正阑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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