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风正一股劲刮着,山雨跟着就来了。
1946年的6月中旬,中央军委从各个方面获悉,蒋介石发动全面内战的决心已经下定,战争的爆发只在旦夕之间。与此同时,华中野战军司令部(以下简称"华野")也接到可靠情报,当面敌军打算于7月15日动手,对我苏中地区实施大举进犯。
箭已经扣在弦上,一触即发。
决策的变化
针对敌人的阴谋,中央设想了一个战略计划,并发电征求有关方面的意见。这个设想的基本精神是:让我太行和山东的部队,分别向豫东和徐州方向挺进,实行外线出击,以打乱敌人进攻的部署。同时,要我们华中野战军以不少于15个团的兵力出击淮南,占领蚌埠到浦口之间的铁路,策应豫东和徐州方面的行动。电报还要求各部队于7月10日之前完成一切准备,待命行动。新四军军部根据军委的这个指示,又具体命令我们华野主力于6月27日开始西进,集结于六合和天长之间待命。
粟裕和华野领导同志接到这个电报之后,一方面按照中央的部署,抓紧进行行动的准备;另一方面又对是先在淮南还是先在苏中作战为好,仔细进行比较。根据淮南和苏中这两个地方支援战争的能力一小一大和部署在两地敌军兵力一强一弱的情况,认为华中部队先在内线(苏中)打几个胜仗,然后再转到外线(淮南)较为有利。既然是征求意见,当即于6月27日和29日接连两次去电中央和军部,提出自己的建议。
中央军委接到这两份电报之后非常重视,先是复电华野,要部队继续隐蔽于现在的位置,听候安排。这实际上就是叫华野暂时停止执行原先下达的命令,等待新的指示。在观察了几天的敌情之后,军委又明确复电华野,同意部队先在内线打几个胜仗,然后再转到外线去作战。这是战争初期中央军委根据华野首长的建议,对原定的战略方针作的一次极为重要的调整。
粟裕司令接到中央的复电以后,立即运筹帷幄,组织和指挥部队从7月13日到8月31日,在苏中地区的南部连续进行了七次战斗,并且连战皆捷。这就是著名的苏中七战七捷。这次战役,我军以3万余人的力量,打败了拥有12万兵力的敌人,并且歼灭其5万多人,创造了以少胜多、以弱制强的奇迹,演出了一出异彩纷呈的开局战。七战七捷的苏中战役,成为中国革命战争史上的一个光辉范例。
一战宣泰
先在内线打几个胜仗的方针确定之后,接下来还有两个问题需要明确:一个是初战的战场放在哪里?再一个是什么时候发起战役?
关于初战的战场,可以有两个选择:一个是按照以往的经验,采取诱敌深入的办法,把敌人引到根据地的纵深来打。再一个是一反传统的战法,把初战放在苏中解放区的前部地区进行。对此,华野首长考虑,前部地区经济、人口等支援战争的力量更优于纵深地区,而纵深地区密集的水网又不利于大部队的作战行动。更重要的是,如果在前部地区作战,由于当时敌人进攻的出发地东面是南通,西面是扬州、泰兴,正面有150公里左右,两点之间的距离比较大,便于我军进行分割。反之,敌人越是向我纵深地区推进,他的东西两支部队之间的距离就会越来越近,从而不利于我军对其实施分割包围,甚至还会陷入腹背受敌的被动境地。为此,决定将首战的战场选择在前部地区。
关于战役发起的时机?也是有两种意见:一个是等着敌人发起进攻,我军以逸待劳。再一个是主动出击,先机制敌。华野首长在权衡了各个方面的情况之后,为了出其不意,打乱敌人的部署,决定在敌人预定的动手日期之前,主动出击,先机制敌。那么在几处敌人当中先"制"谁呢?经过考虑,又决定把泰兴城及其附近的宣家堡作为先"制"的目标。因为这两个地方是"双十协定"和"停战协定"签订以后,被敌人先后抢过去的。现在,敌人又正以这两个地方作为桥头堡,即将对我发起新的进攻。因此,我军夺取这两个地方,不但在军事上有利,而且从政治上讲也是师出有名。
7月11日,我们接到了行动的命令,大家高兴极了,立即抓紧时间,进行各项准备工作。12日凌晨,部队悄悄离开驻地,向西开进。镇上的群众听说我们要走,自发聚集到镇西头,欢送我们出征。经过两天的行军,13日夜,我一师和六师部队出乎敌人的意料,突然分别出现在宣家堡和泰兴城的四周,并且同时对敌人发起进攻。一开始,我们团部署在宣家堡的东南面,任务是阻击敌人的增援部队。当夜,兄弟部队的攻击没有成功。第二天,我们团奉命配合兄弟部队,对据守该镇之敌再次发起进攻。
说起来,这股敌人和我们团还是老相识。年初,在姜堰附近的苏陈庄,我们就和他们打过一次交道,并且用"布口袋"的办法吃掉过他一个营。冤家路窄,这回换了个地方又再度交手。这个部队隶属于第八十三师,美式装备,抗战时作为远征军曾经到过缅甸,对日战斗中打过不少好仗,被称为国民党的铁军。然而,由于它现在进行的是不义之战,因此部队的战斗意志跟抗战的时候相比就大不一样了。
下午5点多钟吃过晚饭以后,我们趁着夜色向宣家堡进发。原计划凌晨全线发起总攻,因此,在这之前,我们就开始接敌。当部队进到距离敌人的前沿阵地大约三四百米的一片开阔地时,被敌人发现了,随之机枪、步枪劈劈啪啪地一起向我们扫了过来,子弹嗖嗖地掉在我们的身前身后。这时总攻的信号还没有发出,我们便就地卧倒,改为匍匐前进。爬了不大会儿,已经快接近敌人的前沿阵地了,想不到后面却轻轻传来命令,要部队立即撤下去,说是另有任务。什么任务?难道会像年初在张甸那样停止战斗?由于时间紧迫,这时也顾不上多想,在组织好掩护撤退的火力之后,部队重又返回了原地。
到了那里才知道,原来上级考虑兄弟部队发起总攻之后,敌人很可能向西南方向突围,因此要我们在天明之前赶到待机位置,准备围歼突围的敌人。根据这个指示,我们马上整理好队伍,迅速向指定的区域开进。走了一段路,天渐渐亮了,正要插进一个村庄,忽然从北面传来一阵响亮的号声。听到号音以后,司号员小郭,也就是前面提到的那个倔犟的不愿回家的"小俘虏",马上侧起耳朵细听,号音一停,他就向我们报告说:"团首长命令我们停止前进,就地待命。"于是部队就在路边坐下来,准备休息一下再说。不料刚刚坐下,号音又嘀嘀哒哒地响了起来,而且这次比上次更加急促。小郭听完以后又马上报告说:"敌人已经突围了,团首长命令我们赶快追击。"连长李新民同志一听,举起驳壳枪向西南方向一指,喊了声"上刺刀,跑步前进!"就跨着大步向前跑去。随着一阵哗啦的声音,全连同志上好刺刀之后,也都飞也似的跟着连长一起向前跑开了。大约走了十多分钟,渐渐听到了一阵阵密集的枪声,接着又听到了人喊马叫的声音。"敌人就在前面,赶快追,不能让他跑掉!"听到连长的命令,大家的劲更足,步子迈得也更大。小郭年纪小,个子矮,跑起来比较吃力。只见他张开嘴巴,喘着粗气,快速地迈动双腿一路奔跑。又追了一阵子,只见前面不远的地方,一群一群的敌人像丧家之犬,慌慌张张地直往西跑。看到这情景,我们一面鸣枪警告,一面高声喊话,要他们举起双手,缴枪投降。在我军猛烈射击和连续喊话之后,不少敌人放慢了脚步,有的干脆停了下来等着向我们交枪。由于漫山遍野都是逃跑的敌人,为了不让跑在前面的逃掉,战士们抓到一批俘虏以后,把缴到的枪朝肩上一背,然后命令俘虏往后走,让他们自己去找我们的收容人员。到后来连枪也背不动了,只好把枪丢在地上,把枪栓卸下来带在身上。这样又追了一段路,忽然看到一条大河横在面前。河面很宽,水流也很急。这时,多数蒋军迫于无奈,转过身来向我们投降。但也有少数顽固分子心存侥幸,慌慌张张跳进河里,结果除了极少数游到对岸以外,大多葬身河底。
战斗结束以后,清点人员的时候,忽然发现少了司号员小郭。问大家有没有看到?都说没有。会跑到哪里去了呢?正在大家着急的时候,只见小郭端着一支和他身高差不多长的步枪,押着一个军官模样的俘虏,从西面的大路上走了过来。到了集合场,他一面吆喝俘虏在一边站好,一面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用手帕包着的东西交给指导员陈同。当时,他那副和其年龄很不相称的严肃认真的模样,让人看了忍俊不禁。指导员接过手帕打开一看,原来里面是一只黄灿灿的金戒指。问他是怎么回事,他指着俘虏哼了一声说:"你问问他!"接着,便原原本本地报告了事情的经过。原来刚才追击的时候,他因为个子矮,跑不快,加之一开始还停下来吹过一次冲锋号,所以掉在了大伙儿的后面。路上,他拣到一支敌人丢下的步枪,便提着它朝枪响的方向追击。在穿过一片小树林的时候,突然发现了这个蒋军,就立即端起刚刚拣来的步枪,要敌人缴枪投降。这个军官开始一怔,后来老老实实把一支手枪扔到小郭面前。小郭拣起手枪,命令他站起来跟自己走。这个军官迟疑了一下,马上又从手上摘下金戒指,用手帕包好之后双手捧着送给小郭,并且笑着对小郭说:"小长官,请你收下这个东西作个纪念。"他想贿赂小郭,叫小郭放他走。可是他打错了算盘,最后还是被小郭押了回来。听了小郭讲完这段经过,大家又忍不住笑了起来,指导员也笑着把金戒指交给小郭说:"这东西是他给你的,还是由你交还给他吧,好让他知道我们新四军是个什么样的军队。"
战后,考虑到早晨敌人过大河的时候淹死了许多,河底下想必丢下不少武器。因此,稍稍休息了一下,我便带了几个会游泳的战士,返回早晨到达的那一段大河的边上,脱下衣服,钻到河底下去摸枪。虽然已经连看两天两夜没有休息,但是大家的劲头仍然很足,憋住气,睁大眼,在河底下找来找去。不出所料,果然摸到了二十多条步枪,还有一些精致的榴弹。每当摸到一件以后,战士们一浮出水面,总是把它举过头顶,高声叫喊:"看!摸到了一条大铁鱼!""看!又摸到了一只铁乌龟!"高兴得不得了。因为当时我军的装备很差,因此战士们对武器尤其是好武器特别喜爱。自然,由于时间有限,不可能把河底下所有的武器都摸上来。这时,有同志开玩笑说:"那就留些在下面吧!等将来考古学家们来挖掘,好作为他们了解和研究这场战斗的珍贵史料。"在摸枪的时候,还碰到了几具敌人的尸体。事后,我们把这些尸体一个个拖上来,就地进行了掩埋。
当天中午,所有突围的敌人,除了极少数逃掉以外,都被我们抓住了,宣家堡战斗随之结束。
令人痛心的是,神炮手马金龙同志在指挥火炮射击时,不幸被敌人的流弹击中,牺牲在火炮的旁边。在不到一年的时间里,马金龙同志从一个有奶便是娘的二鬼子,变成了一个为人民勇敢战斗、屡立战功的革命烈士。这正如一首歌里所说的:"旧社会把人变成鬼,新社会把鬼变成了人。"当然,他的这种蜕变绝不是无缘无故的。早在东台休整的时候,他就曾对一个要好的同志说:"我当过国民党的兵,当过日本人的兵,现在又当上了新四军。根据我的耳闻目睹,深深感到新四军是中国自古以来最好的军队,是老百姓自己的军队。过去我错了,从今往后一定要好好为人民做点事情,以弥补自己以往的罪过。"从他这一段出自内心的表白,以及从他和小郭这一老一小两个新人的身上,我们看到了什么叫人心,什么叫觉悟,也看到了我军思想政治工作的强大威力。
与此同时,我六师部队也攻占了泰兴城,歼敌绝大部分。
宣、泰两地的战斗,歼敌第八十三师十九旅的两个团和两个营,总计3000多人。战斗一结束,毛泽东同志就来电询问:你们打的是不是整编第八十三师?该师被消灭了多少?还有多少?问得很仔细,足见他对这次战斗和第八十三师这个部队的关注。
宣、泰战斗的胜利结束,揭开了苏中战役七战七胜的序幕。
二战如南
当我们部队还在西面的泰兴、宣家堡战斗的时候,敌第四十九师趁机在东面的通、如线上发起进攻,企图夺取如皋城。7月18日,其先头部队离如皋城已经只有十多里路,如皋危在旦夕!为此,宣、泰战斗一结束,我们部队迅即东调,赶过来保卫如皋,并求在通、如线上歼灭进犯之敌。
从宣家堡到预定的作战区域,大约有七八十公里,而且大多是田间小道。为了能在18日的凌晨之前赶到,17日一吃过晚饭,部队就赶紧出发。一路上几乎全是小跑步,跑得大家气喘吁吁,汗流浃背。不少同志的鞋子磨破了,脚底上磨起了一个又一个水泡。午夜以后,两条腿越来越重,肚子里也都饿得咕咕直叫。水壶里的水早已喝得光光的,嘴巴里渴得像着了火似的难受。那些平时并不怎么觉得重的武器和背包,现在像是千斤重担压得大家直不起腰。针对这个情况,党支部在路上边走边开了个支委会,讨论如何胜利完成这次长途奔袭任务。会议号召大家发扬团结友爱精神,展开互助活动,保证全体同志都能按时赶到战场,勇敢投入战斗。在党支部的号召下,党员带头,非党员跟上,全连迅速掀起了互助活动的热潮。有的抢着帮助体弱和生病的同志背枪,有的抢着帮助他们背背包,有的则架住病重的同志行走,有的干脆背起这些同志走上一段路。干部们这时更是一个顶两,每个人的肩上几乎都背了两支步枪和两个背包。
正在大家坚持着一步一步向前走的时候,忽然听到前面传来叽叽喳喳的人声,同时又看到星星点点的灯火在黑暗中摇曳。已经下半夜了,哪里来的这些人?他们在这里干什么?等到走近以后一看,原来是附近的人民群众,听说刚刚打了胜仗的新四军路过这里,开往前线,便自动赶过来进行慰问。他们有的端着茶水,有的拎着煮熟了的鸡蛋和点心,一个劲地把茶水往我们嘴边送,把鸡蛋和点心朝我们口袋里塞。有的老太太还心疼地拉住我们的手说:"看你们累得这个样子,快吃点喝点吧!"面对这感人的情景,大家心里顿时感到热乎乎的,肚子也不怎么觉得饿了,口也不怎么觉得渴了,原先感到很重的两条腿也觉得轻松多了。一个个一面激动地向群众挥手致意,一面打起精神大步向前走去。
经过十多个小时的强行军,18日凌晨部队终于按期赶到了林梓镇。几天之前我们就是从这里出发的,我们一走,敌人趁虚而入。现在,仅仅隔了一个星期,我们又回来了,而且换了一身新装备胜利归来。妙的是,为了麻痹敌人,这次部队东调,还使了个"金蝉脱壳"之计,就是留下少数部队在泰兴继续围歼残敌,造成我大部队还在西线的假象,然后来了个长途奔袭,一夜之间赶到了林梓。所以,当我们攻进街里的时候,敌人还在睡梦当中,根本没有想到我军会从天而降。结果来了还不到两天,就被我军一口吃掉了。
战斗结束之后,我们又马不停蹄地往北追,并于中午时分到达林梓北面十多华里的丁堰镇,将进犯该镇的敌七十八团的一个营团团围住。19日夜,准备对该镇守敌发起总攻,我们连担负主攻任务。战斗打响之前,再一次开展政治攻势,要敌人认清形势,放下武器。由于当天下午兄弟部队已经歼灭了驻在附近的敌四十九师师部的大部和二十六旅的全部,因此这里的敌人已经感到固守无望,军心开始动摇。不过暂时还在犹豫当中,主要幻想南通派部队来支援他们。所以我们喊话之后,他为了拖延时间,要求到明天上午答复我们,想看看情况再说。对此,我们没有答应,而是命令他们必须在天明以前放下武器,否则我军将发起攻击。迫于我军的军、政压力,最后敌人表示愿意投降,要我们派人进去谈判。据此,团首长决定一面继续作总攻的准备,一面派总支部书记陆骏等同志进去和他们谈判。在陆骏经过我们连的阵地时,我们大声告诉对方:我方的代表马上就要过去,要他们绝对保证我方代表的安全。陆骏进去以后,我们一直瞪大眼睛注意观察,同时侧着耳朵细听,密切注视着里面的动静。时间在一分一分地过去,月亮也在慢慢地往西移,但是谈判仍然没有消息。正在大家非常着急的时候,忽然从镇里传来"砰""砰"两声枪声。这下我们更着急了,连忙厉声责问对方:刚才是哪里开枪?为什么开枪?要他们立即查明情况告诉我们。同时再次警告对方,一定要保证我方代表的安全,绝不允许受到丝毫的伤害。过了大约半个小时,对方回话了,说是谈判还在进行,刚才枪响是走火引起的。又过了一个小时左右,隐约看到有几个人慢慢向我们走来。黑暗中看不清是什么人,大家立即作好战斗准备。等他们走近以后,才看清楚原来是陆骏回来了。我们几个连的干部马上高兴地迎了上去,陆骏也高兴地赶了过来。他一面和我们一一握手,一面笑着说:"让你们担心了吧?"接着他告诉我们谈判已经结束,敌人愿意缴枪投降。听到这个消息,我们几个人再次紧紧握住陆骏的手,祝贺他谈判成功。天亮以后,陆骏又带了几个干部和少数战士进去,正式接受了敌人的投降。当我们吃早饭的时候,只见蒋军一个个耷拉着脑袋,从我们的面前走了过去。
这次,陆骏同志作为我方的谈判代表,冒险进人敌营,为最终说服敌人投降作出了贡献,立下了功劳。不幸的是,抗美援朝战争中,他担任志愿军一个团的政治委员,在率领部队开赴前线作战的途中,被美机的炸弹击中,为保家卫国献出了宝贵生命。陆骏同志是上海人,原先在南京路上一家大百货公司当店员,并在该公司参加了我们党的地下组织。1940年根据党组织的决定,到苏中参加新四军,直接投入抗日战争。1945年4月,接替孙中一同志任如西县独立团党总支部书记。也就是从这时开始,我在他的直接领导下工作了整整一年。他和孙中一一样,对党的事业忠心耿耿,对同志诚恳热情,我从他那里像从孙中一那里一样,学到了不少东西,得到了很多教育和帮助。因此,当我得知他牺牲的噩耗以后,心里特别难过。
刚打扫完战场,20日下午,我们又接到新的任务﹣﹣配合兄弟部队,攻打位于丁堰北面二十多华里的宋家桥的敌人。由于时间紧迫,那天部队连晚饭也没有来得及吃,空着肚子奔赴战场。从17日傍晚离开宣家堡起,我们已经连续行军、战斗了整整三天三夜,疲劳的程度可想而知。但是为了战斗的胜利,大家硬是忍着饥饿,撑着三天三夜没有好好合过一会儿的眼皮,大步流星地直奔宋家桥。一到宋家桥,立即投入战斗。我们连由副连长李良友和一排长吴必和带着该排走在最前面,我带着二排紧跟在他们后面。部队一接近该镇,敌人就运用各种火器进行阻击。战斗正式打响以后,双方展开了激烈的攻防。火光映红了小镇的四周,枪炮声震耳欲聋。从午夜时分起,到第二天上午,我们连续发起了多次进攻。但是由于敌人阵地前面横着一条大河,要在敌人密集的火力下面渡过大河,困难实在太大。每一次冲锋之后,都增加一批伤亡。人越来越少,到后来多数班不成班、排不成排了。尽管如此,指战员们还是前仆后继,勇往直前,决心拿下宋家桥,为牺牲的战友报仇。有的负伤了还坚持战斗,不肯下火线;有的临闭眼之前,嘴里还断断续续地发出"冲啊!"、"杀啊!"的声音。最后一次冲锋之后,天已经亮了,考虑到白天攻击伤亡会更大,师首长决定暂时停止攻击,准备晚上再战。后来,华野首长更考虑到从西面来的一股敌人正向我军逼近,如果继续与当面之敌纠缠,恐对我不利。为此果断决定停止对宋家桥的攻击,并且主动撤离如皋城。这样,宋家桥剩下来的敌人就避免了被歼的命运,成了漏网之鱼。不过,经过这一仗,七十九旅这支部队也已经被我们歼灭得所剩无几了。
宋家桥战斗,是我们团在解放战争中打得最激烈也是伤亡最大的一次战斗。一营副营长顾东海、二营营长刘学志、副营长王汉昌、三营教导员庞铭石以及大批连排干部和战士献出了宝贵的生命。全团伤亡近半,共计有997位同志光荣负伤或者牺牲。我们连这次没有担任主攻任务,所以伤亡相对少些,但是全连的六个正副排长当中,就牺牲了三位。烈士们的英雄行为可歌可泣,感人至深。我是幸运的,一发炮弹在我附近爆炸时,一块很小的碎片在我额头上擦了一下,眼皮上面被擦掉一点表皮。上个世纪末,有一次我和一些参加过这次战斗的同志一起,重访故地宋家桥。在当年硝烟弥漫的战场旧址,大家回忆过去,思绪万千。特别是想起那些牺牲的战友,更是怀着深深的哀思。与此同时,当然免不了要再次思考那次战斗的教训,思考为什么付出了那么大的代价?大家认为,除了敌情发生变化这个客观原因以外,从主观上讲,主要有两点:一个是共同作战的三个部队之间协同不够,步调不一致,形成了各打各的、你打他不打的糟糕局面。这当然和当时缺乏快速有效的通讯联络手段有关。再一个是由于连着打了几个胜仗,思想上有些轻敌,以致没有很好注意掌握敌情的变化,同时战前的准备工作也不够充分。大家认为,这个血的教训必须牢牢记住,认真吸取。
整个如南战役历时三天半,歼敌一万五千余人,给了敌人沉重的打击。战后,中央军委来电勉励说:"庆祝你们打了大胜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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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武昌,江苏如皋人,1929年8月出生,1943年4月加入中国共产党,1944年底参加新四军,1945~1946年先后担任新四军苏中军区如西独立团政治处统计干事、新四军1师1旅政治队学员,1949年在23军67师201团先后担任政治处宣教股宣教干事、军士队副政委。他先后参加过盐城战役、高邮战役、苏中战役、鲁南战役、孟良崮战役、豫东战役、淮海战役、渡江战役、上海战役、抗美援朝战争等;1983年担任上海警备区副政委,1989年离休后致力于新四军历史研究,并担任上海市新四军历史研究会会长,目前任该会名誉会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