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海青岚见诗仙》

建元十四年夏，我在庐山脚下的烟水亭遇见一位麻衣老者。彼时江雾初散，他正用竹杖拨弄着云母石上的水珠，口中念念有词："屏风九叠云锦张，影落明湖青黛光。"我心头一震，这分明是太白先生的《庐山谣》。

"老丈也读李翰林的诗？"

老者仰天大笑，山间忽有雷声滚过。他解下腰间酒葫芦抛来："小友可知，青莲居士的云雨诗，当在骤雨将至时读最妙。"话音未落，天际浓云已如千军压境。

我们奔至五老峰半山腰的观云洞，暴雨恰似银河倒泻。老者突然甩开蓑衣，露出腰间金错刀，在洞壁龙飞凤舞地刻下："霓为衣兮风为马，云之君兮纷纷而来下。"石屑纷飞间，整座山峦的云雾竟如听到号令，自峰谷间翻涌升腾。

"三十年前在巫山，我与太白先生观云悟道。"老者以刀击石，火星映亮他沟壑纵横的脸："那日江雾初开，先生指着神女峰说'朝云暮雨长相接，犹自君王恨见稀'，忽见云隙中虹桥飞架，竟有白鹿踏云而来..."

洞外雨势渐收，云层裂开处忽现七彩长虹。老者将酒洒向虚空："且看这'黄云万里动风色，白波九道流雪山'！"但见云海奔涌如万马脱缰，阳光刺破水雾折射出千重光晕，恍若太白诗中"疑是银河落九天"的具象。

临别时老者赠我半卷残谱，竟是《蜀道难》的原始曲调。他说这是当年与李白在剑门关避雨时，听诗人扣舷而歌记下的旋律。十年后我在洞庭湖画舫抚琴，忽见天边堆起鱼鳞状层云，琴弦无风自鸣，方知"云雨"二字在谪仙笔下，原是吞吐天地的气韵。

如今每见山雨欲来，总想起老者那句："李白的云不是云，是泼向苍穹的墨；李白的雨不是雨，是银河坠落的星。"这云雨间的诗魂，恰似他留在人间的酒气，千年后仍能醉倒万里河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