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576年十二月十三日,周军即进抵晋阳城下。
当天,北齐后主再次宣布大赦,改元隆化。他任命安德王高延宗为相国、并州刺史,统率山西全部的军队。此时,他逃离晋阳的主意已定,遂对高延宗说∶"并州就算哥哥你的了,我今日逃了!"高延宗说∶"陛下念及江山社稷,请千万不要轻举妄动,臣为陛下出死力战斗,必定能击破敌人!"穆提婆在一旁说道∶"陛下主意已定,大王不得总是阻挠!"当晚,后主遂率领亲随砍开五龙门,逃出城外,原本打算北逃到突厥,但很多随从官员都不愿意,途中纷纷逃散。领军将军梅胜郎拦住后主的坐骑劝谏,遂折回朝邺城而来。当时后主身边只有高阿那肱等十几人骑着马跟随,稍后又有广宁王高孝珩、襄城王高彦道陆续加入,一行共有数十人。
穆提婆一出城就投降了周军,后主得知后,勒令其母陆令萱自杀,将其家属不分老幼全部诛杀,没收全部家产。宇文邕以穆提婆为柱国、宜州刺史,并下诏对北齐群臣说∶"如果你们竭尽全力,又深知天命,前来投奔,我将对你们加官晋爵。原来叛逃到你们那里的我军将士,不论贵贱,一概免罪。"从此,北齐各地官员纷纷投降。
并州将士们对安德王高延宗说∶"大王不自立为帝,我们大家实在是不会替大王出生入死的。"
十二月十四日,高延宗在不得已的情况下只好登基称帝,他下诏称∶"武平(指后主高纬)软弱无能,国家大事全由宦官们控制,如今,又砍开城门连夜逃去,下落不明。我被诸位王公大人们推举,登上了皇帝宝座。"大赦,改元德昌。他一面任命晋昌王唐邕为宰相,齐昌王莫多娄敬显、沭阳王和阿于子、右卫大将军段畅、开府仪同三司韩骨胡等人为将帅;一面派人前往突厥求援。
高延宗即位的消息传来,并州军民纷纷前来投靠。高延宗将晋阳宫中的财物以及宫中美女全部拿出来赏赐给将士们,并没收了十余家宦官的家财。他见到每一位士兵都要亲自握住他们的双手,一一称名道姓,哽咽流泪,城内将士都愿意为他效命,晋阳城内军民同仇敌忾,即使是妇女孩童也都登上房顶,投掷石头砖块,共同抵御周军。
十二月十五日,北周武帝宇文邕来到了晋阳城下。北齐特进、开府那卢安生守太谷(今山西省太谷县),率领一万齐军投降了周军。
十二月十六日,北齐后主高纬逃到了邺城。当他听说安德王高延宗称帝的消息后,对近臣们说∶"我宁可让北周得到并州,也不愿安德王得到。"他身边的佞臣们纷纷说∶"是这个理。"
周军以战胜之威团团包围了晋阳,放眼望去,晋阳城外全是身穿黑色战袍的周军,如同黑云一般。高延宗命令莫多娄敬显、韩骨胡二人把守城南,和阿于子、段畅负责城东,他亲自率军在城北抵御北周齐王宇文宪。高延宗素来肥胖,大肚子下垂着,走起路来非常笨拙,但此时,他仿佛变了一个人,手持长矛来回督战,奔走如飞,无人能挡。尚书令史泪山亦肥大多力,手持长刀紧随其后,杀伤了很多周军,激战中,武卫将军兰芙蓉、綦连延长均战死在沙场。
就在高延宗在城北与敌人激战时,驻守城东的和阿于子、段畅二人竟然率领一千多骑兵出城投降了!北周武帝宇文邕亲自率军来到城东,对东城门发起了猛攻,傍晚时分,周军终于攻进了东门,闯入城中,纵火焚烧了佛寺,顿时火光冲天.,亮如白昼。得知东门失守后,高延宗和莫多娄敬显率领城北的军队迂回到东门,尾随周军之后,前后夹击,周军顿时大乱,争相向城外逃去,由于城门狭窄,周军自相践踏,反而堵住了去路。齐军在他们身后猛砍猛杀,杀死了两千余人。
宇文邕身边的卫士几乎全部战死,齐军还在后面追杀,而晋阳城东街道狭窄,地形复杂,眼看无路可走,宇文邕是命悬一线。承御上士张寿牵着马,刚刚投靠周军的贺拔伏恩用鞭子猛抽马后,在贺拔伏恩和另外一名北齐降将皮子信的引导下,一直折腾到当夜四更,宇文邕才侥幸逃出城外,差一点丢掉了性命。
齐军获胜后,高延宗判断宇文邕已经被杀,命人在尸体里寻找长胡须的,但没有找到。得胜后的齐军顿时松懈了下来,将士们纷纷涌向酒坊喝酒,个个喝得酩酊大醉,高延宗也无法制止。
宇文邕逃出城后,饿得无法忍受,打算就此逃离,众将大多也劝说撤回。齐王宇文宪和柱国王谊劝谏,认为这样逃走,反而无法幸免,降将段畅又反复说晋阳城内守备非常空虚。宇文忻也反对撤回,他愤怒地说道;"陛下攻克晋州,乘胜来到此地。如今,北齐皇帝已经逃走,关东各地已经动摇,自古用兵从未有这样威风的。昨天攻入城中,将士轻敌,稍有不利,何足介怀!大丈夫理当死中求生,败中取胜,现在,已成摧枯拉朽之势,陛下为何要丢掉这大好形势呢!"宇文邕这才停下马,命令吹响号角停止攻击,集合军队,不久,士气又振作了起来。
十二月十七日凌晨,字文邕率领周军再次进攻东门,此时,齐军将士大多还在酣醉之中,周军再次攻克了东门,接着又攻克了南门。高延宗率军苦战,打得精疲力竭,逃到城北,被周军生擒。宇文邕从马上下来,握住他的双手。高延宗推辞道∶"死人的手岂敢碰天子?"宇文邕回答∶"你我是两国的皇帝,我们之间并无个人恩怨,只是为了百姓幸福才大动干戈。不要害怕,我绝不会加害于你的。"又让他穿好衣服,对他很尊重。唐邕等人也都投降了周军,只有莫多娄敬显逃奔邺城,后主高纬任命其为司徒。
高延宗刚称帝时,曾向瀛洲(今河北省高阳县)刺史任城王高潜送去书信,称∶"主上出逃,社稷重大,大臣劝进,我不得已暂时负责一下。战事平定后,就将皇帝宝座归于叔父。"高潜说∶"我是臣子,岂能接受这种书信!"遂将使者押送到了邺城,交由后主处置。
十二月十八日,宇文邕宣布大赦,废除北齐的种种法律制度,物色贤能之土,予以提拔任用。当初,北周使者尹娄谦出使北齐,目的是探听北齐的虚实,他的参军高遵向北齐泄露了这一秘密,北齐遂将尹娄谦扣押在晋阳。宇文邕占领晋阳后,召见了尹娄谦,对其安慰了一番,并把高遵抓住交给尹娄谦,任他随便处置。尹娄谦叩头请求赦免了高遵,宇文邕说∶"你可以当着众人的面,朝他脸上吐口水,让他知道羞愧。"尹娄谦说∶"以高遵所犯的罪,不是吐口水就足以惩处的。宇文邕听后,就作罢了。尹娄谦还像以往那样对待高遵。
北齐后主下令要拿出重赏招募将士,可是,到最后他自己竟然不拿出财物。
广宁王高孝珩建议道∶"命令任城王高潜率领幽州的军队从土门(井陉关,在今河北省井陉县西)西进,扬言要进攻并州,独孤永业率领洛州军队西入潼关,扬言要进攻长安,我率领京畿部队从滏口(今河北省武安县南)西进,迎击敌人。敌人听说我军三路杀来,必然会逃离。"他又建议后主将宫中的宫女、珍宝拿出来赏赐给将士们,后主听后很不高兴。斛律孝卿请后主亲自勉励将士们,他提前给后主撰写了演讲稿,并一再告诫说:"陛下在演讲时应当表现得慷慨激昂,这样才能振奋人心,起到激励将士们的作用。"高纬出宫后,当着将士们的面,一向笨嘴拙舌的他紧张之余竟然忘记了稿子的内容,看到将士们一脸严肃,他突然放声大笑起来,他身边的弄臣们也跟着哈哈大笑。将士们个个愤怒地说∶"他自己尚且这样,我们还着什么急!"人人全无斗志。
后主只好对大家加官晋爵,从大丞相以下,太宰、三师(太师、太傅、太保)、大司马、大将军、三公(太尉、司徒、司空)等高官,全部增加员额,有的增至三人,有的增到四名,高官数不胜数。
关于这场北周未必能胜利、反而大胜、不仅大胜、最终还灭亡了北齐的战争,后人大多将北齐的灭亡归结到红颜祸水上来,唐代李商隐写了两首著名的《北齐》诗,其一,"一笑相倾国便亡,何劳荆棘事堪伤。小怜玉体横陈夜,已报周师入晋阳。"其二,"巧笑知堪敌万几,倾城最在着戎衣。晋阳已陷休回顾。更请君王猎一围。"对于这两首诗再说两句,过去有人曾由其一中的"小怜玉体横陈夜"句,演绎出后主让冯小怜裸体躺在床上、命群臣观赏的香艳荒淫的故事,这完全是瞎编的;关于其二"晋阳已陷休回顾"句,当时传话的是晋州陷落,而不是晋阳陷落,李商隐原诗采用史料有误。后主十月十八日回到了晋阳,晋州(平阳)是十月二十七日陷落的,后主与冯小怜在天池(祁连池)打猎时,连晋州尚未陷落(可能是传话人故意误传),更不用说晋阳了。
实际上,主要原因还在于后主高纬的无能。从北周武帝宇文邕的临场表现来看,他与此前谥号带武的皇帝∶汉武帝刘彻、光武帝刘秀、魏武帝曹操、宋武帝刘裕、道武帝拓跋珪、太武帝拓跋焘、神武帝高欢(不提晋武帝司马炎)相比,还相差一个档次,他身为统帅起码犯了犹豫不定、勇气不足又仓促冒进等大忌,至于最终消灭了北齐,实在是北齐后主太弱了,北齐换一个稍有头脑的皇帝也不至于亡国,甚至会把犹豫不决的宇文邕打得有来无回。
一将无能,累死三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