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的灯光有些刺眼,天花板上的白色灯管发出嗡嗡的声音。我的手搭在床沿,输液管从手背延伸到头顶的挂瓶上。我静静地躺着,脑袋昏昏沉沉,耳边是护士偶尔推门进出的脚步声。
病房外的走廊里,女儿的声音隐隐传来,带着焦急和压抑的怒气:“妈都中风了,你还说什么‘人没死’?你到底什么时候回来?”
我闭上眼,心里像被什么东西狠狠刺了一下。那是我唯一的儿子啊。
他叫张斌,今年刚好四十岁。作为母亲,我从小对他寄予厚望,觉得他是家里的一根顶梁柱。
可这一刻,他冷冰冰的话,像刀子一样扎得我喘不过气来:“我在旅游呢,这点事你们自己解决,人又没死,我回去干嘛?”
我听得清清楚楚。这句话像一记重锤砸在我的心口,让我整个人都冷了下来。
眼前的灯光变得模糊,泪水不知不觉涌了出来。我努力想要平复自己的情绪,可是那些过去的画面却一股脑儿涌了上来。
张斌是我一手带大的。那时候,我和老伴张国庆日子过得紧巴巴的,家里穷,但我始终觉得,只要孩子们能过上好日子,再多的苦也值得。
女儿张丽比张斌大两岁,从小就懂事,知道家里困难,总是帮忙分担家务。而张斌呢,他是家里唯一的男孩,从小我就对他格外宠爱。
记得他小时候,有一次村里组织孩子们比赛踢毽子,他因为输了比赛,回家哭得一塌糊涂。
我看着心疼,立马跑到镇上给他买了一个漂亮的毽子,还教他练习,直到他能赢了别的孩子。我常常想,儿子是家里的希望,他得有出息,得比我们过得好。
为了供他读书,我和老伴省吃俭用,甚至把家里唯一的老母鸡卖了。
那时候,张丽已经懂事了,总是说:“妈,鸡蛋留给弟弟吃吧,他要长身体。”
张斌也确实争气,高中时成绩不错,考上了一所不错的大学。那是我们村里第一个大学生,全家人都为他骄傲。
时间过得很快,张斌大学毕业后顺利在城里找了工作。
结婚后,他在城里买了房,有了自己的小家庭,渐渐地,跟家里的联系却少了。
刚开始,他还会每月寄点钱回来,逢年过节也会带妻子和孩子回来看望我们。可是后来,他越来越忙,电话也渐渐少了。
相比之下,女儿张丽虽然嫁得不远,却一直对我和老伴照顾有加。
老伴去世后,张丽几乎每周都会回来一趟,帮我打扫屋子,陪我说话。她总是劝我:“妈,别总想着弟弟了,他忙得很,你有我呢。”
可我还是忍不住想念儿子。每次村里有人夸我:“张斌真有出息啊,在城里混得不错吧?”
我总是笑着点头,但心里却空落落的。他真的把我这个妈放在心上吗?
我的身体一直不算差,可是今年年初,突然感觉腿脚不太利索,走路也有点晃。张丽带我去医院检查,医生说是中风的前兆,需要住院治疗。
我不想住院,总觉得花钱太多,可张丽坚持:“妈,这钱花得值,治病要紧。”
她甚至还背着我跟弟弟打了电话,希望他能回来看看我。
可张斌却说:“我这边忙得很,回不去。再说,妈有你照顾不就行了?”
那一刻,我心里说不出的难受,但还是劝女儿:“你弟弟忙,别怪他。”
住院的日子里,张丽几乎每天都守在我身边,端茶倒水,陪我聊天。
她的丈夫也很支持她,说:“妈住院,你就多陪着吧,家里的事我来处理。”
看着他们夫妻俩这么孝顺,我心里既感动又愧疚,总觉得欠了他们什么。
后来,我的病情稍有好转,医生建议做康复治疗。一天晚上,我躺在病床上,突然想到自己手里的六十万存款。
这些钱是我一辈子的积蓄,本来是打算留给张斌的。可现在,我开始犹豫了。
我问张丽:“你说,妈要是把钱全留给你弟弟,你会不会怪我?”
张丽愣了一下,然后笑着说:“妈,你别想那么多。这钱是你的,怎么分配都行,我不在意。”
她的话让我既欣慰又心酸。可我知道,这些年,张丽为了我付出了多少。
就在我准备立遗嘱的时候,意外发生了。
那天早晨,我在病房里突然感觉一阵头晕,接着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等我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女儿守在床边,眼圈红红的。“妈,你吓死我了!”她握着我的手,声音都在颤抖。
我问她:“你弟弟呢,他回来了吗?”
她低头不语,过了好一会儿才说:“我给他打电话了,他说……他说人又没死,回去干什么。”
我愣住了,心里像被撕开了一道口子。原来,在他眼里,我只是一个“没死的”麻烦。
那晚,我做了一个决定。
第二天,张丽陪我去找律师,立下了遗嘱。我把六十万存款分成了两份,大部分留给了张丽,剩下的一小部分给了张斌。我知道,也许这个决定会让他不满,但我已经不在乎了。
我想告诉他:财产可以分,但亲情不能。如果他不愿意回头看看这个家,那我也不必再苦苦等待。
几个月后,我的身体渐渐恢复了。张丽依旧每周都会来看我,带着丈夫和孩子,有说有笑。至于张斌,自从那次电话之后,他再也没有主动联系过我。
有时候,我会想起小时候的他,那个哭着让我给他买毽子的男孩。可我也知道,人生总要学会放下。有些东西,永远无法强求。
窗外阳光明媚,我坐在轮椅上,看着张丽的孩子在院子里玩耍,心里竟觉得无比踏实。
这一刻,我才真正明白,真正的幸福,从来不是存款的数字,而是身边人是否真心陪伴。
我闭上眼,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觉得说不出的轻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