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室里的灯，是惨白的。照在四壁，也照在那些横七竖八躺着的病人身上。我坐在床边的木椅上，看药水一滴一滴地坠下来，竟觉得那点滴声比窗外的市声还要响亮些。

邻床是个枯瘦老人，时常发出些不明所以的呻吟。他的儿女轮流守着，脸上分明写着"不耐烦"三字，却又勉强做出孝子模样。我想，这大约便是"久病床前无孝子"的写照了。老人每每要解手，儿女便皱眉，动作也迟缓，仿佛那排泄物是什么了不得的秽物。其实人生在世，谁又能免于屎尿之事呢？

半夜里，护士来查房。白衣在黑暗中晃动，手电筒的光扫过一张张扭曲的脸。病人醒了又睡，睡了又醒，在这昼夜不分的牢笼里，时间的概念早已模糊。我想起家中温暖的被窝，此刻竟成了遥不可及的奢望。

天微明时，走廊上响起推车声。护工们开始分发早餐，不锈钢碗盘相撞，发出刺耳的声响。病人们默默进食，咀嚼声此起彼伏。我忽然发觉，人在病中，尊严竟如此容易被剥夺——你的睡相被人看去，你的吃相被人看去，甚至你的排泄也要假手他人。

日光终于透过窗帘的缝隙钻进来。医生们开始巡房，白大褂们围在床前，讨论着那些我听不懂的术语。病人的命运，就在这短短几分钟内被决定。而陪床者能做的，不过是点头称是，然后在账单上签字罢了。

病室里的光阴，格外漫长。我看着药瓶里的液体渐渐流尽，忽然明白：所谓健康，不过是暂时逃过了医院的召唤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