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四下平叛吕光稳坐凉州 内讧不断西燕撤出关中 公元385年九月，收复西域的前秦名将吕光班师途中与前秦凉州刺史梁熙争夺凉州，吕光大胜，最终鸠占鹊巢入主姑臧，梁熙战败被杀。 之后，凉州大小郡县相继归顺吕光，唯有酒泉太守宋皓、西郡太守索泮据城不降，吕光迅速出兵将两地拿下。 当宋皓和索泮两人被带到吕光面前时，吕光高声质问：“我奉诏征讨西域，梁熙却断我归路，此为朝廷重罪，你二人为何还要听命于他？” 索泮嗤之以鼻：“将军是奉诏平定西域，但并没有奉诏来乱我凉州。梁公有何罪，为何要取他性命？我索泮只恨兵力不足，不能为梁公报仇，绝不会像彭济那样卖主求荣！主灭臣死，我只求速死，将军勿多言。” 吕光不再说话，将二人推出斩首。 粱熙在政治和军事上能力平庸，却是十六国时期著名的文学家，而且在任时为官清廉，爱护百姓，口碑很好，可惜这乱世里显然不是梁熙的用武之地。 虽然凉州全境已被吕光纳入囊中，但并不意味着吕光就能轻易在凉州站稳脚跟。吕光是典型的外来户，在凉州没有任何根基，不可能服众，吕光唯一的资本就是从西域带回来的几万兵马。无论内外，吕光还有太多需要对付的人。 梁熙的主簿尉祐是个见风使舵的奸佞小人，一直未受梁熙重用。梁胤大败后，尉祐眼看梁熙大势已去，立马华丽转身，和武威太守彭济一起，密谋擒获梁熙，转投吕光。尉祐因有此大功，又善言谈，很快就受到吕光重用。 之后，尉祐一展小人嘴脸，不断进谗言，忽悠吕光以稳定政权为由，连续杀了姚皓、尹景等十多位凉州名士，引起民怨。吕光人气指数直线下降，尉祐反倒被升为金城太守。 金城郡治所叫允吾城，位于今甘肃省兰州市广武县西南 没想到尉祐一到允吾城后立马变脸，以替梁熙报仇为名扯起反旗，尉祐弟弟尉随随即在金城东北的鹯阴（鹯音zhān，今甘肃省白银市靖远县西北）举兵响应。 翻脸竟然比翻书还快，吕光体会到了什么叫人心叵测。 吕光立即派大将魏真攻打鹯阴，尉随兵败后逃奔允吾，和尉祐合兵一处。吕光再派大将姜飞进攻允吾，很快攻破城池，迫使尉祐兄弟逃至兴城（具体位置不明）。在兴城，尉祐利用百姓对吕光的不满，煽动周边大批胡汉百姓前来投奔，力量迅速壮大。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史书竟然忘了交代尉祐的结局，何时被灭不知道，反正最后是被吕光灭了。 这边尉祐还没解决，那边吕光更大的麻烦又接踵而至。 淝水之战中，跟随苻坚一起出征的前凉君主张天锡趁乱和东晋降将朱序等人一起逃到了东晋，可张天锡的世子张大豫仍然还留在长安。后来，张大豫被张天锡旧部、前秦长水校尉王穆带回凉州，投靠了凉州境内的秃发鲜卑首领秃发思复鞬。 秃发思复鞬不是一般人，他是西晋时期在西北作乱的秃发树机能的后人。秃发思复鞬有个儿子叫秃发乌孤，秃发乌孤后来建立了十六国之一的南凉。十六国里有五凉四燕，以“凉”为国号的政权最多，除了已经出现的张寔前凉，正在出现的吕光后凉外，还有秃发乌孤的南凉、沮渠蒙逊的北凉以及李暠建立的西凉。 秃发思复鞬把张大豫和王穆安置到了魏安郡（今甘肃武威市古浪县东），因为魏安郡有很多前凉旧部，群众基础比较好。 公元386年二月，魏安郡人焦松、齐肃、张济等聚集了数千百姓，奉张大豫为王，打着恢复前凉的口号举兵反叛。就因为这次叛乱，后世也有人把张大豫视作前凉的末代君主，而不是张天锡。 张大豫的叛军很快就拿下了魏安附近的昌松郡（今甘肃省武威市东南），俘虏了吕光任命的昌松太守王世强。 魏安和昌松离姑臧都非常近，吕光自然容不得卧榻之处有人酣睡，立即派辅国将军杜进前去征讨，不料却遭遇大败。 张大豫乘胜逼近姑臧，准备一鼓作气拿下姑臧城，部下王穆却反对：“姑臧城池坚固，粮草充足，吕光部众又都是久经战阵的精锐之士，如果硬攻恐怕与我不利。不如暂时舍弃姑臧，先占据岭西，厉兵秣马，积蓄粮草，日后再攻打姑臧，必能成就大业。”武威市西南就是祁连山，岭西即指祁连山以西。 张大豫却迫不及待，彷佛姑臧已在手中，不但自号抚军将军、凉州牧，甚至还创建了年号，叫“凤凰”，一派欣欣向荣的复国景象。张大豫恨不得立马攻入城内，哪里还等得及。 张大豫遍发檄文，历数吕光之罪，号召各郡县起兵响应，然后又任命王穆为长史，把王穆派到岭西，说服岭西各郡归顺。 依托前凉积攒下的人脉，张大豫振臂一呼之后很快就有人响应。 一些前凉旧部，建康太守李隰（音xí）、祁连都尉严纯，还有阎袭等人纷纷起兵，聚集了三万人马，攻下了杨坞（今甘肃省武威市西）。就连秃发思复鞬也响应号召，派儿子秃发奚于带着三万人来支援张大豫。 公元386年五月，声势大振的张大豫开始攻打姑臧城。 张大豫两路出击，自己率军从城西进攻，长史王穆和秃发奚于则攻打南门。吕光毫不畏惧，同样兵分两路，出城迎战。吕光亲自率军出西门，对阵张大豫。 结果很快出来，正如王穆所料，吕光兵少却精，“斩奚于等二万余级”（《晋室.载记第二十二.吕光传》）。秃发奚于战死，两万多兵马被杀，张大豫惨败后逃至西郡（今甘肃金昌市永昌县境内），再也无力进攻姑臧。 赶走张大豫后不久，公元386年九月，吕光这才听说苻坚已被姚苌所杀，而此时距苻坚被害已经过去整整一年，可见因战乱导致的消息闭塞到了何种程度！ 吕光大为悲恸，“奋怒哀号”（《晋室.载记第二十二.吕光传》），下令全体将士具服缟素，并于姑臧城南举行丧仪，追谥苻坚为文昭皇帝。俸禄百石以上的官员要求穿斩縗（音cuī，一种丧服）三个月，普通百姓“哭泣三日”（《晋室.载记第二十二.吕光传》）。 这仪式，比苻丕在晋阳城办得还要隆重。 苻坚的死也让吕光彻底放下了心理包袱，之前只是自号为凉州刺史，仍属于前秦地方官员。这次办完丧礼后，十月，吕光改封号为凉州牧、酒泉公、大将军、中外大都督，并建年号为“太安”。 就这样，十六国政权里继成汉、汉赵、前凉、后赵、前燕、前秦、后燕、后秦、西秦之后，第十个政权，后凉也出现了。 这里插一句，乞伏国仁在公元385年建立西秦，比后凉早一年，稍后就会说到。 张大豫很快在西郡也待不下去了，又一路南逃到了临洮（今甘肃省定西市临洮县）。吕光的大将彭晃和徐炅两人紧跟着也追到临洮。后来，张大豫又逃往广武（今甘肃兰州市永登县境内），最终被广武百姓俘虏，押往姑臧后被斩，时间是公元387年八月。 前凉在凉州境内最后的支脉就此断绝，急于复国的张大豫反比老爹张天锡死得还早，张天锡在东晋一直活到了公元406年。 虽然解决了张大豫，但吕光的麻烦并未消失。乱世里，在一个没有任何根基的地方立足实在太难。当年石勒打了多少仗，在河北和中原来来回回多少次，最后才在襄国城站稳脚跟。 不久，西平太守康宁又趁乱起兵，自称匈奴王，杀了附近的河湟太守强禧。王穆在张大豫死后纠集残兵向北逃到酒泉，杀了酒泉太守后自称大将军、凉州牧。西平位于今青海省西宁市，在姑臧城正南方。 尤其让吕光想不到，也想不通的是，追随吕光出征西域、曾多次一起浴血奋战的老战友、张掖太守彭晃竟然也反了。彭晃在张掖和酒泉的王穆连成一片，与西平的康宁遥相呼应。 此时又正赶上凉州遭遇大旱，各地饥荒严重，一斗粮食价值高达五百钱，百姓民不聊生，凉州境内“人相食，死者太半”（《晋室.载记第二十二.吕光传》）。凉州再次出现了人吃人的惨状，饿死的百姓超过了一半。 饥荒和战乱，天灾和人祸，吕光终于体会到屁股底下这把御座并不好坐。 吕光准备先打张掖，诸将却说：“如果我们先攻西北，康宁则会从南方进攻，届时我们进退两难，势必危急！” 吕光也很无奈：“确实如此，可如果我们不主动进攻，一旦等到三地叛贼勾连一气，南北夹击，岂不更加危急？彭晃刚刚叛乱，与康宁、王穆的配合尚未达到默契，如果我们出其不意，还是有机会获胜的，尽管有些冒险。” 吕光亲率三万骑兵，取小道昼夜兼程，迅速抵达张掖，连续攻城二十余天后，彭晃部下寇顗打开城门投降吕光，吕光入城后将彭晃斩首示众。 此时，王穆正率兵攻打敦煌，吕光闻讯后又立即转战酒泉，攻打王穆老巢。王穆仓促回军，结果因士气低落，队伍在途中不战而溃，王穆单骑逃至骍马县（今甘肃玉门市东北）后被当地县令郭文斩杀。 吕光以雷霆手段迅速解决了三路叛军中的两路，至于西平的康宁，和之前的尉祐一样，史书同样忘了交代最终结局。不过，康宁应该很快就被吕光灭了，这种小势力不可能久长。 吕光自公元385年从梁熙手中夺下凉州之后，用了整整三年时间才终于算是坐稳了凉州。 公元388年三月的一天，吕光的外甥石聪从关中赶来投奔。吕光对外人如何看待自己很感兴趣，就问石聪：“中州之人如何评价我？”石聪答：“只知杜进，不知有舅舅。” 吕光一惊，沉默良久。 杜进和叛变的彭晃一样，都是吕光征讨西域时从关中带去的大将，追随吕光多年，久经战阵，立下汗马功劳，因此深受重用，被任命为武威太守，主要责任就是保卫都城姑臧，居百官之首。杜进位高权重，极尽殊荣，出入皆有羽林军护卫，形同吕光。 石聪的话直戳吕光心扉，也由此开始忌惮杜进，没多久便找了个借口杀了杜进。 还有一次，吕光大宴群臣时论及朝政，京兆尹段业犯颜直谏：“明公法度过于严峻。”吕光当即反驳：“吴起无情故楚国兴盛，商鞅严刑而秦国崛起，为何我就不能严刑？” 段业毫不示弱：“可是最终吴起丧其身，商鞅灭其族，就是因为他们太过严苛。明公大业初创，以尧舜仁君为榜样尚嫌不足，怎能反以吴起、商鞅为例，这岂是凉州百姓所期望？” 吕光恍然大悟，随后下令重新检视律法，取消严苛的制度，改以宽仁之策。 公元389年二月，吕光改称“三河王”，改年号为“麟嘉”，大赦境内，立妻子石氏为王妃，儿子吕绍为世子。 尽管凉州境内渐趋稳定，可是树欲静而风不止，吕光想要安稳并不容易，因为还有外部势力，也就是南边的西秦。乱世里没有人能一劳永逸，你争我夺才是常态，直到最后一家独大才能归于平静。 既然提到西秦，那就说说西秦。未来，后凉和西秦将是死对头。 虽然还从未说过西秦，但是西秦的首任君主乞伏国仁之前曾说过。 乞伏鲜卑是鲜卑族在西北的一个分支，主要聚居地在陇西地区，即今甘肃省定西市和天水市一带。 魏晋以来，乞伏鲜卑和居住在陇西陇南的氐、羌一样，在汉人统治时代都处于弱势地位，只能以聚居方式抱团取暖，是普普通通的西北少数民族，并非政权。 从西晋初年，乞伏国仁的六世祖开始，乞伏鲜卑就一直不停地搬家，而且都是被迫。最早司马炎曾下令将乞伏鲜卑迁居到夏缘（今宁夏境内，具体位置不明），永嘉之乱后，乞伏鲜卑因不堪忍受前赵、后赵的侵扰，又被迫多次南迁。仅在乞伏国仁父亲乞伏司繁时期，乞伏鲜卑就搬过两次家，最后一次搬到了陇西度坚山（今甘肃省定西市境内，具体位置不明）。 苻坚统一北方后，乞伏国仁被安排驻守勇士川（今甘肃省兰州市榆中县境内）。淝水之战前，乞伏国仁作为前将军跟随苻坚一同出征，可战斗还没开打，乞伏国仁的叔叔乞伏步颓就在陇西发动叛乱。苻坚认为乞伏国仁效忠自己，可以劝降叛军，南征途中命乞伏国仁率军前往陇西平叛，却不料叔侄二人合兵一处，皆大欢喜，然后静待前秦大乱。这些之前曾说过。 淝水之战后，翟斌、慕容垂率先扛起反旗，天下大乱已现端倪，乞伏国仁预判出苻坚无法收拾乱局，于是四处出击，不断侵扰杂居陇西的氐、羌各部，很快聚集了十余万人。 公元385年九月，苻坚被姚苌所杀的消息传到陇西，一直在等待机会的乞伏国仁非常激动，对部下说：“苻坚以如此雄厚的基础和超乎常人的能力却仍受困于一帮乌合之众，这不正是天意吗！循规守矩、迷信运势是先贤们最不耻的行为，只有顺天应人，见机行事才是英雄之举。我虽才德浅薄，但仰仗祖上累世积攒的资本，岂能坐视这大好的机会从眼前掠过！” 能说出这样的感言，活脱脱一个为乱世而生的人。 乞伏国仁随即自称大都督、大将军、大单于，领秦州、河州二州牧，建立了自己的年号“建义”。 乞伏国仁将统辖的陇西地区划分为武城郡（今甘肃天水市武山县境内）、苑川郡（今甘肃兰州市榆中县东北）等十二个郡。又命人新筑了一座城池作为都城，取名勇士城，位于今甘肃兰州市榆中县夏官营镇上堡子村。 十六国中第九个政权——西秦就这么建立了，比吕光的后凉还早了一年。 因为乞伏国仁只给自己定了官职，没有定封号，所以乞伏国仁建立的这个政权其实并没有国号，不能被称为秦国。三年后，乞伏国仁病逝，弟弟乞伏乾归继位。乞伏乾归在公元395年时自称“秦王”，正式将国号定为“秦”。后世为区别于苻坚的前秦和姚苌的后秦，遂将乞伏国仁创建的秦国称为西秦。 淝水之战发生在公元383年十一月，此后短短两三年内，北方相继建立了后燕、后秦、西燕、后仇池、北魏、西秦和后凉七个政权，可谓中国历史上政权密度最高的时期。苻坚的前秦简直就是一个政权孵化基地。 和大部分开国君主一样，乞伏国仁面对的首要问题就是稳定国内局势，因为总会有人不服。 公元386年正月，陇西南安郡人秘宜联合各部羌族及杂胡五万人北上，攻打勇士城。 乞伏国仁毫不畏惧，对诸将说：“聪明人要能先声夺人，不能坐等敌人上门，还要示敌以弱，麻痹敌人，即军法中所说的‘怒我而怠寇’也。” 怒我而怠寇，即让敌方懈怠，同时激励已方。 随后，乞伏国仁仅仅带了五千兵马秘密出城，轻装简从，急行军至秘宜大营后发动突袭。秘宜毫无防备，以惨败告终，率残兵逃回南安。 十倍于敌却仍然大败，秘宜回去后思考了半年，得出了打不过乞伏国仁的结论，于是在公元386年七月，拉上自己的好哥们莫侯悌眷一起，带着三万多户部众投降了乞伏国仁。乞伏国仁任命秘宜为东秦州刺史，莫侯悌眷为梁州刺史。 国土面积并不大的西秦就此稳定，乞伏国仁开始把目光投向外部。 此时，前秦、后燕、翟魏、西燕、北魏、后秦、西秦、后凉、后仇池，大大小小一共九个政权齐聚北方，北方也由此进入战国时代。 这段时间也是十六国时期最为混乱的阶段，就因为实在太乱，讲述起来也很麻烦。如果单纯按时间线流水讲述显然不合适。如果分政权讲述，就需要考虑先说谁后说谁。 这不，西秦又得暂时告一段落，下面得说说西燕了，不然就落下太多。 最初慕容泓在华阴起兵时，包括慕容冲在内，这些鲜卑人最初的目的只是拉起一支队伍，然后趁乱离开关中，返回前燕旧地河北。可是，自打进入长安城后，慕容冲立刻喜欢上了这座城市，已经不再想着离开关中。但是，关中并非慕容冲一家，附近就有后秦姚苌对长安虎视眈眈，西燕想在关中站稳脚跟谈何容易。 公元385年十月，慕容冲主动出击，派尚书令高盖率五万大军攻打新平，讨伐姚苌。 姚苌亲自出城迎战，大胜，高盖战败投降。 也就在此时，被高盖收为养子的前秦猛将杨定趁乱逃出，返回仇池老家，搜集仇池旧部，很快也拉起了一支队伍。 鲜卑人心思归，慕容冲留在关中的决定原本就遭到大多数将士的反对，这次高盖五万大军顷刻间化为乌有，西燕将士更是怨声载道。 公元386年二月，左将军韩延发动兵变，率军冲进皇宫杀了慕容冲，改立慕容冲的大将段随为燕王，改年号为“昌平”。 不过，这个韩延实在是个二百五，放着那么多慕容宗室不立，偏偏立一个外姓人，如何能服众。 果不其然，段随上台还不到一个月就被左仆射慕容恒和尚书慕容永两人合伙杀了，随后又改立前燕宜都王慕容桓之子慕容顗为帝，改年号“建明”。慕容桓有两个儿子，一个就是跟着慕容垂的后燕名将慕容凤，一个就是这位西燕皇帝慕容顗。 慕容顗上台后立即响应将士们的请求，果断放弃长安，带着关中四十多万鲜卑族人一路向东，前往河北。可是，就在队伍行进到临晋（今陕西渭南大荔县朝邑镇境内）时，护军将军慕容韬不知何故，又把慕容顗杀了。尚书慕容永和武卫将军刁云率军攻打慕容韬，慕容韬大败而逃。 接着，左仆射慕容恒再次做主，又改立慕容冲之子慕容瑶为帝，结果遭到将士们的反对。于是，一直默默无闻的慕容永又带兵杀了慕容瑶，然后慕容永做主，又立了西燕开国君主慕容泓的儿子慕容忠为帝。 慕容永是燕国宗室远支，慕容廆弟弟慕容运的孙子，和慕容垂平辈，事后被慕容忠封为太尉、尚书令、河东公，主持朝政。慕容永为人大度，执法宽厚，颇得人心。 西燕这一通折腾，短短一个月时间竟走马灯一样换了五个皇帝。 公元386年三月，当慕容忠和慕容永带着队伍行至闻喜县（今山西运城闻喜县境内）时，突然得到消息，说慕容垂已于两个月（公元386年正月）前在中山称帝。 这实在太尴尬了。 最初慕容泓起兵时，前燕皇帝慕容暐曾说自己死后由慕容泓继位，所以西燕一直以来都把自己当成前燕正宗继承人，以前慕容垂只是自称燕王，这倒也正常，可现在慕容垂也成皇帝了，那西燕算什么？嫡系还是庶出？ 慕容永召集众人紧急开会，最后商定不再前进，就地在闻喜新筑一座城池定居，取名为“燕熙城”。燕熙城就成了西燕政权新的国都，西燕也就此在并州立足。 2、称霸关中姚苌长安称帝 兴复前秦苻登南安登台当初慕容顗率众离开关中后，长安就成了一座空城，彼时姚苌还在安定剿匪，一时没顾上。趁着这个间隙，前秦荥阳太守赵穀联合杏城卢水胡首领郝奴带着四千多人便抢先进了长安。 搞笑的是，郝奴还在长安称了帝，以赵穀为丞相，然后像模像样地开始扫清周边势力。 扶风人王穀拥有数千人在马嵬（陕西省咸阳市兴平市马嵬镇）割据，郝奴便派弟弟郝多率军进攻，结果仗还没打完，姚苌就从安定急匆匆赶来。姚苌怎么可能把长安让给别人呢。 姚苌兵多将广，把正在大打出手的王穀和郝多一起收拾了，郝多战败被俘。郝奴在长安城里得到消息后自知不是姚苌对手，皇帝也不当了，举着白旗开城投降，被姚苌封为镇北将军。 公元386年五月，姚苌进入长安城。 当月，姚苌废弃“万年秦王”封号，在长安称帝，改年号为“建初”，国号为“大秦”。追尊父亲姚弋仲为景元皇帝，立妻子虵氏（虵音shé）为皇后，世子姚兴为皇太子，分置百官。 姚苌志得意满，大宴群臣时问诸臣：“诸位之前和我一样都是秦朝的官，如今我为君，诸位却为臣，不知诸位有没有觉得这是羞耻呢？” 群臣面面相觑，不知如何作答，只有大臣赵迁站起来说：“陛下是上天之子，上天都不觉得羞耻，我们又怎么会觉得羞耻呢！”这马屁拍的姚苌很是舒服。 西燕撤出关中的最大受益者无疑就是姚苌，最大受害者自然就是定都晋阳的前秦苻丕。 继续说下去之前先总结一下，看看公元386年的天下大势。 南方，东晋借前秦大乱之际，已经将整个边境从西向东全方位向北推进。在西部，东晋重新收复了巴蜀，中部则由襄阳往北，一直推进到洛阳，东部则推进到徐州以北，黄河沿线。东晋也是前秦大乱的大赢家。 北方，太行山以东是后燕慕容垂的天下，但慕容垂的好日子不会长久，因为一南一北两个势力很快就要发展起来。北方当然就是北魏，南方则是即将在黎阳建立的翟魏政权。 太行山以西，由北向南有三大势力，依次是北魏拓跋珪、前秦苻丕和西燕慕容永（慕容忠不久后被大臣所杀，由慕容永继位）。这三个势力目前都比较弱，拓跋珪此时还在忙于对付独孤部刘显，无暇它顾。西燕本就弱小，加上又是初来乍到，无力四面出击。前秦苻丕在晋阳苟延残喘，仅能自保。 西北，吕光的后凉因为地理位置特殊，压力相对较小，敌人主要是南边的西秦。相对而言，乞伏国仁的西秦是最难受的，处于四战之地，四面都是敌人，被后凉、吐谷浑、后仇池、后秦，还有一些前秦残余势力包围着。 关中，定都长安的后秦无疑是这里的老大，但这并不意味着姚苌就可以高枕无忧。关中是前秦根基，龙兴之地，前秦的影响力不可小觑。姚苌是关中的外来户，前秦残余势力虽然无法再现辉煌，但是燃起熊熊大火的能力还是有的。 不管哪个势力，目前都处于草创之初，稍有不慎则全盘皆输，说轻松也只是相对而言。所以，整个北方的局势也会随着时间而不停变化。 且看如何变化。 前秦的残余势力包括占据兹川（今陕西西安蓝田县境内）的左将军窦冲、秦州刺史王统、河州刺史毛兴、益州刺史王广、南秦州刺史杨璧，以及返回仇池老家的卫将军杨定等。这些人自然就是姚苌的主要敌人。 早前这批人曾由窦冲牵头，联合派使者赴晋阳面见苻丕，希望苻丕率军西进，合力收复关中。可惜，苻丕虽然日夜都想着能回到长安，却不敢答应。 然后，苻丕仍留在晋阳，这些人却自己就打起来了。 因东晋梁州刺史杨亮拼死要拿下巴蜀，原先驻守成都的前秦益州刺史王广最终放弃成都，带着三万多士卒北上，投奔了哥哥、秦州刺史王统。兄弟二人合兵一处后随即开始扩充地盘，攻打临近的前秦河州刺史、驻守枹罕城的毛兴，结果反被毛兴击败。枹罕城是氐族聚居地，毛兴也是氐人，这些氐人都忠于前秦。 王广、王统心有不甘，再次攻打枹罕，结果仍旧失败。 公元386年四月，就在姚苌称帝当月，毛兴转守为攻，先打王广，王广败逃途中被陇西鲜卑匹兰部抓住，事后交给了姚苌。 陇西鲜卑是统称，指包括乞伏鲜卑在内，居住在陇西地区的鲜卑族人，匹兰部是其中一个小分支。类似匹兰部这样的小分支，在陇西鲜卑里多达几十个。 击败王广后，毛兴正准备进攻上邽城里的王统，却不料内部出了问题。 枹罕城里各氐族首领不愿看到前秦势力内耗，于是联合起来把正要出兵的毛兴杀了，推举了毛兴的部下、建节将军卫平为河州刺史。 恰好就在这时，身在晋阳的苻丕突然决定要出兵关中。 公元386年六月，苻丕发布檄文，号召分散在关中各地的前秦公侯、郡守、堡主、豪强等各自率领兵马，在孟冬（即十月）时大会于临晋（今陕西渭南市大荔县朝邑镇，长安城东约二百里），合兵之后一起收复长安。 天水姜延、冯翊寇明、河东王昭、新平张晏、京兆杜敏、扶风马朗、高平牧官都尉王敏等收到檄文后纷纷派使者前往晋阳，表示愿意出兵，苻丕皆各授官职。 另外，邓羌之子邓景在彭池（今甘肃省庆阳市宁县）拥有数千人，还有离邓景不远的前秦平凉太守金熙、前秦安定都尉没弈干等人，这些人虽然没有派使者前往晋阳，但仍忠于前秦，同样愿意出兵。没奕干是陇西鲜卑里另一个小分支破多兰部的首领，后来莫奕干的女儿嫁给了刘卫辰的儿子刘勃勃，刘勃勃这会才刚满五岁。 不过，檄文发布到各地以及各地派人回复，这些都需要时间，然后各地再为出兵做好准备也需要时间，在瞬息万变的关中地区，这些时间足以让局势发生巨变。 苻丕檄文发布一个月后，即公元386七月，姚苌派左将军姚方成攻打前秦平凉太守金熙和前秦安定都尉没弈干驻守的平凉，双方在孙丘谷（今甘肃省平凉市东南）大战，姚方成战败。随后，姚苌命弟弟姚绪留守长安，自己亲率大军增援姚方成，结果大胜。金熙和没弈干兵败后再无力支援苻丕。 随后，姚苌兵锋一指，联合在南安征战的弟弟姚硕德一起，攻打前秦秦州刺史王统占据的上邽城。 姚苌大兵压境，秦州境内天水屠各匈奴和略阳羌胡，一共两万多户起兵响应姚苌，王统部下、略阳太守王皮也率郡投降。王统见大势已去，只好开城投降。姚苌任命弟弟姚硕德为征西将军、秦州刺史，镇守上邽。 枹罕城里，卫平被推为首领后不久，众人又觉得卫平年纪太大，难以带领众人复兴前秦，于是又把卫平废了，改立前秦宗室苻登为首领。苻登对外自称使持节、都督陇右诸军事、抚军大将军、略阳公、雍州河州二州牧。苻登是苻氏宗族的远支，苻坚的族孙。 此时，谁也没有意识到，新首领苻登竟然成了前秦后期的中流砥柱，带着前秦残余势力轰轰烈烈地大干了一场，令后秦姚苌头疼不已。 苻登没有选择固守枹罕城，而是一边派人赴晋阳通报苻丕，一边率兵向东，攻下了南安郡。 公元386年八月，还在晋阳的苻丕见到苻登的使者后，拜苻登为征西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赐爵南安王。 接着，苻丕留下骠骑大将军、司隶校尉王腾镇守晋阳，右仆射杨辅镇守壶关（今山西长治壶关县），自己带着东拼西凑的四万兵马离开晋阳，向西奔关中而去。 八月底，苻丕抵达平阳（今山西省临汾市境内）。 然后，问题就来了，西燕都城燕熙城就在平阳城南不足百里处。 两个月前，六月，西燕皇帝慕容忠被大臣刁云杀害，太尉慕容永被推为大将军、大单于。不过，这时的慕容永已经改变了主意，自动放弃了皇帝位，改向后燕慕容垂称臣。西燕和后燕在形式上算是合并了。 慕容永得知苻丕到了平阳，立即派使者面见苻丕，说要回山东投奔慕容垂，希望过晋阳时苻丕能借道，避免两军交战。 苻丕毫不理会，为了报慕容冲攻长安之仇，一心要灭掉西燕，不但没有同意借道，反而率军从平阳南下，攻打慕容永。慕容永被迫率军迎战。 十月，双方大战于襄陵（今山西省临汾市襄汾县东北，因晋襄公的襄陵而得名）。苻丕拼凑出来的四万大军毫无战斗力，一败涂地，左丞相王永、卫大将军俱石子等多位大臣战死，文武百官全部被俘，苻丕仅带着数千骑兵突围逃脱。 早前苻丕在晋阳时，东海王苻纂从长安赶来投奔，因带了三千兵马而被苻丕忌惮。苻丕离开晋阳时把苻纂留在了晋阳，所以这次兵败后苻丕不敢再回晋阳，更不敢去关中，最后决定一路南下，准备偷袭被东晋占据的洛阳。 东晋雍州刺史、扬威将军冯该闻讯后，自陕城率军拦截，奇袭苻丕。苻丕毫无防备，战死军中。太子苻宁、长乐王苻寿等被俘，后被送往江州交给了苻宏。前秦太子苻宏投奔东晋后被孝武帝司马曜安置在江州。 苻纂听说苻丕被杀，遂放弃晋阳，带着逃回来的残兵败将，外加数万并州百姓，和弟弟苻师奴一起离开并州，西渡黄河后占领了杏城（今陕西延安黄陵县西南）。 形势瞬息万变，公元386年还没过完，前秦在并州的势力就已经彻底烟消云散，苻丕魂归九天，而苻登和苻纂则相继在关中登台。 慕容永大胜后并未留在燕熙城，而是带着几十万鲜卑族人一路向东，准备越过太行山投奔后燕慕容垂。可不知为何，行至长子城（遗址在今山西长治市长子县西南）时慕容永又改变了主意，就地修缮城池，并以此为都，随后称帝，改年号为“中兴”。西燕和后燕就这样又迅速的分开了。 慕容垂的小儿子慕容柔，慕容宝的儿子慕容盛、慕容会等还在西燕。叔侄几个见慕容永竟然定都长子城，重新称帝，便暗中商议叛逃西燕。随后三人借机离开长子城，于公元387年四月抵达中山，回归后燕。 得知慕容柔等人叛变，慕容永更加忌惮，于是痛下狠手，将长子城内慕容儁、慕容垂这一支无论男女全部杀害。后燕西燕这两个同宗同族的政权从此势不两立。 苻丕战死后，尚书寇遗带着苻丕的两个儿子，勃海王苻懿和济北王苻昶逃回并州，后来随苻纂一起来到杏城。不久，寇遗因担心勃海王和济北王被苻纂加害，于是又带着两位王子于公元386年十一月辗转来到南安，投奔了苻登。 苻登这时才得知苻丕已死，随后为苻丕大办丧仪，追谥苻丕为哀平皇帝。 苻登准备立勃海王苻懿为帝，却遭到众人反对：“渤海王虽是先帝之子，但因年幼无法理政，如今正是大秦多难之际，又有三虏窥视，宜立年长者为君，非大王不可。”三虏意为后秦、后燕、西秦三个政权。 于是，公元386年十一月，苻登在城南设祭坛，即皇帝位，大赦境内，改年号为“太初”，分置文武百官。 苻登，这位前秦宗室远亲，原本和皇位毫无瓜葛，却因天下大乱、形势巨变而出人意料的成为前秦继苻健、苻生、苻坚、苻丕之后第五位皇帝。 苻登，字文高，具体是苻氏哪一支不清楚，史书称其是苻坚的族孙。苻登父亲叫苻敞，在苻健时期做过太尉司马、陇东太守等，后被苻生所杀。 苻登年轻时孔武有力，却因举止粗暴，不注重细节，未受苻坚重用。后来苻登痛改前非，开始谨言慎行，博览群书，引起苻坚注意，逐渐被重视起来，从殿上将军很快就升为杨武将军、长安令等，但后来又因为一次犯错，被苻坚贬为狄道长。 关中大乱后，因受哥哥苻同成的推荐，苻登离开狄道投奔了河州刺史毛兴，成为毛兴的司马。在毛兴帐下，苻登多次出谋划策，每次都能切中要害，深受毛兴赏识。毛兴还把女儿嫁给了苻登。不过，毛兴也忌惮苻登的能力和身份，不敢让苻登独当一面，始终将苻登带在身边。 姚苌弟弟姚硕德一直负责攻打河州，成为毛兴的主要敌人。可是就因为有苻登，姚硕德始终占不到任何便宜。后来毛兴被氐族首领联合起来杀害，临死前对苻同成说：“你我二人与羌敌战斗多年，始终不能取胜，此为大憾。我死之后可让苻登接替，日后能杀姚硕德的只有此人。” 毛兴死后，氐族首领们先立了毛兴部下卫平为首领，后来毛兴的另一个部下啖青挺身而出，废掉卫平，改立了苻登为首领。 苻登称帝后，占据杏城的苻纂被苻登任命为太师兼大司马、鲁王、都督中外诸军事。可苻纂却质问苻登的使者：“渤海王是先帝之子，为何不立他为帝？” 未等使者答话，苻纂的长史立即劝道：“南安王既已称帝，无法改变，明公当以大局为重，万不可自相猜忌。”苻纂这才接受任命。 苻登在南安，东海王苻纂在杏城（今陕西省延安市黄陵县境内），再加上长安南边的窦冲等人，一时间，前秦在关中又形成了一股不可小觑的力量，反而将姚苌的后秦包围在中间。 包括苻登的前秦在内，此时西北一共有五大势力。 后凉吕光还在和前凉宗室张大豫死磕，与其他势力暂时没有交集。再往后，吕光的主要对手就是西秦。 杨定回到仇池后，虽然很快也拉起了一支队伍，但身份还是前秦卫将军，后来又被苻丕任命为骠骑大将军、雍州牧。苻丕死后，杨定彻底脱离前秦，于公元386年十一月将驻地迁往历城（今甘肃省陇南市西和县境内），自称龙骧将军、仇池公。这标志着仇池国正式复国，后世称为后仇池。 恢复仇池国后，杨定还做了一个让人意想不到的举动：派使者去建康，对东晋称臣。 司马曜维持了杨定龙骧将军和仇池公封号不变。之后，杨定又趁乱向北占据了天水郡一部分，向东占据了略阳郡一部分，将仇池国领土进一步扩大。之后，杨定又把封号升为陇西王，职位也升为秦州刺史。 虽然杨定是事实上的割据势力，表面上的东晋藩臣，但苻登称帝后仍然封杨定为益州牧，后来又升杨定为左丞相、秦梁二州牧，杨定也都没有拒绝。杨定复杂的身份，正是乱世的一大特点。杨定的主要对手是后秦姚苌。 西秦比较低调，主要体现在两个方面，一是不大规模对外扩张，二是愿意俯首称臣。 西秦自公元385年立国至公元388年，四年时间仅仅只打了三仗，且地点都在陇西境内。 第一次是公元387年六月，乞伏国仁率三万骑兵攻打六泉（今甘肃省定西市陇西县）境内的密贵、裕苟、提伦三个鲜卑分支，乞伏国仁大胜。七月，乞伏国仁在渴浑川（今甘肃省天水境内）攻打隶属于前秦的金熙和没弈干，再次大胜。第三次是在公元388年，乞伏国仁在平襄（今甘肃省定西市通渭县中部）大胜鲜卑越质叱黎部。 由此看来，乞伏国仁的目标很明显，就是保持境内稳定。至于对外扩张，那是以后的事了，不着急。 正因如此，即便是苻登这样的前秦残余势力，西秦也照样不愿招惹，宁可俯首称臣。 苻登上台后次年，公元387年三月，下诏任命乞伏国仁为大单于、大将军、苑川王。乞伏国仁笑纳。 西秦虽处四战之地，却因为乞伏国仁处事低调而能很好地存活下来。后来苻登战死前秦灭亡，西秦甚至还迎来了发展的黄金期。 除了以上势力外，西北地区还有一个更为低调的吐谷浑，仿佛与世无争，谁强就对谁称臣，却又比谁都活得长，熬死了一批又一批英雄豪杰，直到唐朝才最终被灭。能与之相比的只有东边那个打不死的小强，高句丽。 五大势力中前秦和后秦是两个死对头，此后数年里，这两家一直是西北战场上的主角。 3、处事低调西秦称臣前秦 鏖战西北苻登死磕姚苌 苻登每次打仗都要带着一辆特制的马车，车厢完全封闭，车顶立有青色的车盖，竖有黄旗，车厢里供奉着苻坚的灵牌。苻登还精选了三百名虎贲卫士跟随车辆左右，专门护卫这辆特殊的车。 苻登带着军队打到哪，这辆车就跟到哪。每次出兵前，苻登都要先来到这辆车前，对着苻坚的灵位祭拜，先禀报一番，然后才出兵。 苻登的士兵，铠甲和兵器上都刻着“死”和“休”两字，意为战死方休。打仗时，苻登让将士们手执长槊和长剑，围成方圆阵，长槊冲外，长剑在后，长短结合。结成兵阵后，士兵各自为战，不断将方圆阵往前推进，战法独特，所向无敌。 苻登作战勇猛，手段残暴，和姚苌弟弟姚硕德交手多次，胜多败少，早就在后秦军中出了名。 当时军中缺乏粮食，苻登就把后秦将士的尸体称为“熟食”，每次战前就对将士们说：“你们早上打仗，晚上就有肉吃，何愁会挨饿呢！”“汝等朝战，幕便饱肉，何忧于饥”（《晋书.载记第十五.苻登传》）。 每次战斗结束，苻登就命人把后秦将士的尸体全都拉回营中，分给全体将士。后来姚苌知道此事，赶紧把姚硕德调了回去，还对姚硕德说：“你再不回来，那点人马就要被苻登吃光了。”“汝不来，必为苻登所食尽” （《晋书.载记第十五.苻登传》）。姚硕德后来被姚苌改任为秦州刺史，镇守上邽城。 没想到苻登很快又追到了秦州，姚苌担心姚硕德的安危，立即率军亲自赶往上邽增援。谁知兄弟俩绑在一起也不是苻登对手，在胡奴阜（今甘肃省天水市西）被苻登大败，被斩首达两万余级。混战中，姚苌身受箭伤，而且伤势非常重，无法指挥军队，被迫让姚硕德代为指挥。姚硕德集合残兵拼死突围，最后才带着姚苌逃回了上邽，闭城死守，再不敢出战。 战后，苻登返回南安，正碰上尚书寇遗带着勃海王苻懿和济北王苻昶从杏城赶来，这时才知道苻丕已死，于是又抽空把皇帝当了，文武百官也设了，让部队休整休整，准备再次攻打姚苌。 当初慕容冲进入长安前，从城里逃出来的前秦中垒将军徐嵩和屯骑校尉胡空各自带着数千士卒，在长安以西不远处分别修筑了一座壁垒，叫徐嵩堡和胡空堡，坚持抗击后秦和西燕。 之后，前秦在关中的势力一度低迷，二人无法坚持，被迫归顺后秦。苻坚被姚苌杀害后，二人偷偷将苻坚遗体运回，以王礼重新将苻坚安葬在两座壁垒之间。 苻登在南安继位后，徐嵩和胡空两人立即背弃后秦，转投苻登，并告知苻坚的墓葬位置。于是，苻登又以天子之礼重新将苻坚改葬。 可是，如今的苻坚墓，那一方小小的土包显然不是天子规制，这只能说明苻坚墓后面还会有故事。可叹苻坚一世英雄，死后还要经历如此磨难。 徐嵩被苻登任命为镇军将军、雍州刺史，胡空为辅国将军、京兆尹。 公元387年正月，苻登立毛妃（毛兴之女）为皇后，渤海王苻懿为皇太弟，苻纂为太师、领大司马、鲁王、都督中外诸军事。苻纂的弟弟苻师奴为抚军大将军、并州牧、朔方公。 三月、苻登又任命窦冲为南秦州牧，杨定为益州牧，杨壁为司空、梁州牧，西秦君主乞伏国仁为大将军、大单于、苑川王。 苻纂在杏城站稳后，吸引附近贰县（贰县是地名，今陕西延安黄陵县隆坊镇）一带的杂胡首领彭沛谷、屠各人董成、张龙世、新平羌人雷恶地等率众投奔，很快就从几万人发展到了十余万人。 接着，苻纂派弟弟苻师奴拿下了上郡（今陕西延安北、榆林南），赶跑了归顺后秦的羌人首领金大黑和金洛生兄弟，斩首五千余级。 苻纂这边干的有声有色，苻登那边同样也风生水起。 公元387年七月，休整后的苻登再次主动出击，率大军进至瓦亭（今宁夏固原市泾源县大湾乡境内）。 瓦亭位于长安西北方，杏城正西方，而杏城又在长安正北方。从位置上看，苻登这次出兵的目的很明显，就是为了和苻纂连成片，占据长安外围，对后秦形成包围之势。 苻登的意图姚苌当然能感受到，哪里还坐的住。 姚苌选择各个击破，先攻苻纂。 于是，就在苻登前往瓦亭的途中，早已养好箭伤的姚苌正率军攻打杏城西部的一个壁垒，这个壁垒由归顺苻纂的彭沛谷据守。姚苌很快拿下壁垒，彭沛谷逃奔杏城。 然后，姚苌正准备攻打杏城时，苻登抵达瓦亭。于是，姚苌暂时放弃杏城，转而向西，进至阴密（今甘肃平凉市灵台县境内），准备迎战苻登。阴密在瓦亭东南约二百里处。 杏城那边，姚苌一走，苻纂立即就收复了彭沛谷壁垒，接着率军南下，兵锋直指长安城北五十里外的泾阳城（今陕西省咸阳市泾阳县）。此时防守泾阳的正是姚硕德。 正在阴密死盯着苻登一举一动的姚苌听说苻纂都要打到家门口了，被迫又放弃苻登，赶紧率军回撤，昼夜不停地赶往泾阳。 苻纂见姚苌回军迅速，一旦和姚硕德里应外合，自己恐怕要吃亏，于是放弃泾阳，退守敷陆。 就这样，姚苌被苻登、苻纂两人来回折腾，疲于奔命，前秦的形势也因此一片大好。 如果能保持如此态势，苻登、苻纂两路大军协调得当，步步为营，日后收复长安也不是不可能，中国历史说不定也会因此改变。 只是，没有如果，历史不能假设。 公元387年八月，前秦冯翊太守兰椟带着麾下两万人马从频阳（今陕西渭南市富平县）进驻和宁（今陕西延安黄陵县西南），与苻纂合兵一处，准备配合苻登一起攻打长安。 可是，就在此时，苻纂的弟弟苻师奴因见哥哥实力大增，便劝哥哥甩开苻登，自立为帝，结果被苻纂严词拒绝。一心想要割据自立的苻师奴心有不甘，于是寻机杀了哥哥苻纂，夺得兵权，自称“秦王”，脱离了苻登的前秦。 实在让人无语。 前秦原本岌岌可危，在苻登、苻纂的努力下好不容易有了起色，结果又开始内讧。 兰椟不愿依附苻师奴，率众愤然离去，结果行至河西时突遭西燕慕容永的进攻。慕容永兵马众多，兰椟无法抵御。为避免全军覆没，兰椟一边固守，一边派人紧急向姚苌求救。 姚苌决定出手相助，目的有两个，一是防止西燕进入关中，二是借机出兵将杏城的苻师奴彻底灭掉。 尚书令姚旻和左仆射尹纬却有些担忧：“苻登正驻军瓦亭，若主上东征，苻登必乘虚而入，到时恐怕难以首尾兼顾。” 姚苌不以为然：“苻登兵力强盛，非一朝一夕就能解决，只能慢慢来。且苻登为人持重，不会轻易冒险。我只要在两个月内把西燕和苻师奴搞定即可，届时即便苻登兵临长安也无防。” 姚苌随后出兵河西，大败慕容永后又迅速撤回河东，剑指杏城。兰椟脱困后不愿归附姚苌，出逃途中被姚苌击败，兰椟被俘。 公元387年九月，姚苌和苻师奴大战于泥源（今甘肃省庆阳市正宁县东北，杏城西），苻师奴大败后孤身逃往鲜卑，从此下落不明，部众尽归姚苌。 苻纂辛苦攒下的家底在弟弟苻师奴手中顷刻间化为乌有。 苻登果然如姚苌所料，尽管有意进攻长安，但因摸不透姚苌的部署，未敢快速进军。直到姚苌拿下杏城时，苻登才刚刚抵达胡空堡。之后，姚苌迅速回撤长安，静待苻登。 没了苻纂的支援，苻登要想独自打下长安已经不可能了，只好就地驻扎在胡空堡，准备相机行事。 一切都在按照姚苌的预想发展。 公元387年十二月，姚苌再次主动出兵，派大将姚方成进攻前秦雍州刺史徐嵩驻守的壁垒，即徐嵩垒。徐嵩垒具体位置不明，大概在彬县和西安之间。 姚方成率军猛攻壁垒，徐嵩亲冒矢石，奋起抵抗，却因兵少将寡未能守住壁垒，最终兵败被俘。徐嵩被俘后对姚方成破口大骂，将姚方成激怒，最终死于三斩酷刑。 三斩，酷刑之一，即先斩足，再斩腰，最后斩首。徐嵩是历史上少有的受三斩之刑的人，一般提及三斩酷刑，都会拿徐嵩做例子。 苻坚墓就在徐嵩垒和胡空堡之间。拿下徐嵩垒后，姚苌发现苻坚竟然被以天子礼安葬，大怒，随即掘墓毁棺，拖出苻坚遗体，将衣物剥去后疯狂鞭尸，最后用棘草裹尸，在一处低洼不平的地方草草埋葬。“苌乃掘苻坚尸，鞭挞无数，裸剥衣裳，荐之以棘，坎土而埋之”（《晋书.载记第十六.姚苌传》）。 苻登闻听徐嵩惨死、先帝被辱，大哭不止，追赠徐嵩为车骑大将军，谥号忠武。 公元388年二月，苻登撤出胡空堡，退军至朝那城（今宁夏固原市彭阳县城西）。姚苌采取人盯人战术，紧紧跟着苻登，在朝那城东不远的武都城（今甘肃省庆阳市镇原县）驻扎。 之后，苻登和姚苌开始对峙，时不时干上一架，互有胜负，一直纠缠到五月，皇太弟苻懿病逝，苻登要赶回南安处理丧事，于是退出战场，对峙结束。苻登回南安后，改立儿子苻崇为皇太子。 很多地方势力原本觉得后秦在关中一家独大，只能投靠后秦，可符登上台这两年来搞的风生水起，前秦似乎有死灰复燃的迹象，后秦姚苌不但压制不住，反倒还经常吃败仗。瞬息万变的局势搞得这些势力一头雾水，不知该如何站队，于是，一些势力又开始转投前秦。 公元388年六月，被苻登封为苑川王的乞伏国仁病逝，因嫡长子乞伏公府年幼，众臣推其弟乞伏乾归为大单于、大将军、河南王，改年号为太初。苻登下诏任命乞伏乾归为大将军、大单于、金城王。 九月，乞伏乾归把都城由勇士城迁到了金城（今甘肃兰州）。 十月，陇西发生饥荒，苻登再次率军前往胡空堡，准备在当地筹集粮草。当时姚苌正驻扎在安定（郡，治所在今甘肃省平凉市泾川县北）。 安定位于胡空堡西北，两地不足百里。苻登探知姚苌在安定后立即率一万轻骑突袭安定，将姚苌团团包围。 本以为这将是一场经典的偷袭战，可结局却令人啼笑皆非。 “（苻登）率骑万余围苌营，四面大哭，哀声动人。苌恶之，乃命三军哭以应登，登乃引退”（《晋书.载记第十五.苻登传》）。 苻登率军包围姚苌之后并没有下令进攻，而是命全军将士围着姚苌的大营放声大哭。令人惊讶的是，姚苌竟然和苻登一样，也没有率军迎战，同样下令全体将士以大哭作为回应。 最终，苻登一箭未发又撤回了胡空堡。 万余骑兵奔袭百里，双方剑拔弩张，经典突袭战一触即发，可最终却以双方大哭结束，一箭未发，真是让人莫名其妙，却又是实实在在的真实历史。 这其实是因为史书记载粗略，没有详细说明，使得我们后人难以理解，并非苻登和姚苌的智商有问题，这两人都不是常人可比。这其实很可能是苻登的心理战，因为姚苌军中很多都是关中百姓、前秦旧属，而苻登在军中常设苻坚灵位。所以，苻登可能是想以哭灵的方式瓦解后秦士气，有点四面楚歌的味道。姚苌同样以大哭化解了苻登的心理战。苻登只有一万轻骑，兵力并不占优，最终只得撤军。 苻登和姚苌经年对峙，谁也赢不了谁，这让姚苌很痛苦，他想不明白苻登为何这么难以搞定。想到最后，姚苌得出了自己的结论：因为苻坚。苻登在军中长期供奉苻坚灵位，苻坚一定是在暗中帮助了苻登。 公元389年正月，姚苌也模仿起苻登的做法，命人刻了一座苻坚像立在军中，没事就对着苻坚像默默念叨： “这都是因为臣的哥哥（指姚襄）命我复仇，臣不得不为之。新平之祸（指姚苌在新平缢死苻坚）也是奉了哥哥的命令才做的，不是臣的罪过。苻登是陛下的远支孙辈，都能想着为陛下报仇，臣又怎敢违抗亲哥哥的命令呢？陛下当初叮嘱臣，要臣以龙骧将军身份创立大业，臣不敢不从，臣现在正按陛下要求在创建自己的大业。臣虔诚的供奉陛下神像，希望不要再来找臣的麻烦了！” 此事很快传到苻登耳朵里，一次两军对峙，苻登特意来到阵前大喊：“你身为人臣却弑君谋逆，现在又立像祈福，这岂能有用！弑君贼姚苌，还不快快出来和我决一死战，不要再枉杀无辜。” 姚苌也不搭话，也不出战，就猫在营中。 可是时间一长，姚苌发现没啥作用，和苻登交战时还是像以前一样互有胜负，没有任何改变。反而自己这边自从立了苻坚像以后，士兵们经常夜惊，人心惶惶。最后，姚苌一怒之下拔出佩剑，把苻坚像的脑袋砍了下来，派人送到苻登营中。 这激怒了苻登。 苻登把家属、辎重全都后撤到大界（甘肃省平凉市泾川县境内，胡空堡西北），自己则带着一万多骑兵四面出击，神出鬼没，屡次大败姚苌部署在各地的军队。姚苌为报复，派儿子姚崇偷袭大界，结果途经安丘（今甘肃省平凉市东）时中了苻登埋伏，损失惨重，被斩首两万五千余级。 公元389年七月，苻登攻克平凉，八月又拿下苟头原（具体位置不明），与姚苌大营近在咫尺。 后秦连吃败仗，将士们义愤填膺，建议姚苌全军出动，与苻登决一死战。姚苌却很沉得住气：“苻登士气正盛，此时与之决战乃兵家大忌，还需设法以计取胜。” 随后，姚苌命尚书令姚旻留守大营，设法吸引住苻登，自己则暗中率精骑三万，从小路连夜直奔大界，再次偷袭苻登的后方。而此时正在苟头原准备和姚苌决战的苻登却丝毫没有察觉。 留守大界的那点守军根本不是姚苌对手，面对三万后秦精锐，唯一的结局就是全军覆没。 除战死者外，前秦有数十名将领被俘，其余将士或逃或降，就连苻登的皇后毛氏以及两个儿子，南安王苻弁和北海王苻尚也都被姚苌杀害。 皇后毛氏不但貌美，还是位能跨马挽弓的巾帼豪杰。战斗中，毛氏亲自率领数百壮士拼死力战，斩杀后秦士兵七百余人，最终寡不敌众，被姚苌所擒。姚苌见毛氏美艳，想纳毛氏为妃，毛氏坚决不从，破口大骂，被姚苌当场刺死。 后秦众将见偷袭得手，建议姚苌趁势杀到苟头原，一鼓作气将苻登也灭了。姚苌却说：“苻登被我夺了大本营，怒气正盛，必然拼死相搏，何必去招惹他。”说完带着掳掠来的五万前秦百姓返回安定。 大界被袭，苻登的损失极其惨重，这口恶气能咽得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