抚顺战犯管理所,因关押过末代皇帝溥仪而被众人所熟知。
这个战犯管理所分5个队,有600多名战犯在这里劳动改造。溥仪是最出名的那一个,除了他以外,大多数都是旧政府省级官员和旧军队少将以上人物。
不过这里有一个例外,他土匪出身,作乱湘西,是唯一进入该所成为战犯的湘西土匪。
然而他对这一身份并不满意,40年后,他给湖南省委写信,请求历史对他公平评价。他的这一举动,直接惊动了开国中将、原47军军长曹里怀。曹里怀致信省委证实:他是有功的。
石玉湘
贺龙资助他上学,参加过淞沪会战这个被关押在抚顺战犯管理所的土匪名叫石玉湘,1907年出生在湖南省辰溪县,是土生土长的湘西人。
“富出秀才,穷出匪”,湘西多山,交通闭塞,民风彪悍,自古出土匪,为祸数百年。不过石玉湘家境特别好,他三代都是书香门第,家有良田千亩。
石玉湘的父亲石宝臣,是一个了不起的人物。他早年习武,使得一手好飞刀,毕业于云南讲武堂,和朱老总是同学。
石宝臣回到湘西后,赶上大旱,土匪为非作歹,祸乱乡民。石宝臣是一个颇具正义感的人,自掏腰包买枪弹,组建起一支民军。几次战斗下来,土匪被打得抱头鼠窜,石宝臣的队伍也迅速壮大到500人,当上了辰溪县团防总局局长。
战斗途中,石宝臣认识了另外一位老总——贺龙。上世纪20年代初,贺龙在靖国联军当旅长,收编了石宝臣的部队,任命他为骑兵营上校营长。石宝臣与贺龙关系好,两人还结为拜把子兄弟。
只是石宝臣的命运比较悲催。1926年夏,他被贺龙派去追赶投敌的营长,不料途中被对方埋伏,丢了性命。贺龙悲痛不已,亲自料理了他的后事,又拿给其子石玉湘200光洋,资助他上学。
石玉湘的确很有出息,1932年考上了国民党中央陆军大学(黄埔军校),成为第八期的学员。不过在一次训练中,他的左臂意外骨折,被迫弃学。
尽管没有毕业,石玉湘仍受到重用,在国军当了见习排长。他参加过“围剿”红菊的战斗,因功晋升国军少校营长。
这个时候,石玉湘还是共产党的敌人,人民的敌人。不过在抗日战争中,他屡建奇功,尤其在淞沪会战中,他死战不退,战至力竭,昏倒在阵地上。伤愈后,他晋升为国军98师中校团长。
落山为寇,湘西最大土匪石玉湘一度受到国民党重用,为何后来会占山为王,成了湘西土匪呢?不得不说,这和他左右摇摆,举棋不定有关。
石玉湘虽然和红军打过仗,却并不反对共产党。1945年,他当团长期间,手下几名军官想到延安投奔革命,他不仅不阻拦,还出具了介绍信。结果这些军官刚走,他就被人告密,上司以涉嫌“通共”为由撤了他的职。
石玉湘害怕极了,跑去了香港,后来又潜回湘西,过了一段闲云野鹤的日子。那段时间,他准备发动起义,投入共产党的回报。可到1947年,国民党上峰的任命下来了,不仅撤销对他的处分,还任命他为少将高参。有了这个头衔,石玉湘又嚣张起来,积极为国军出谋划策,进攻解放区。
1949年初,国军连续遭遇大败,经济崩溃,发不出军饷。老蒋裁撤长沙绥靖公署,又把石玉湘送回了湘西老家。石玉湘心灰意冷,住在自家的四合院里,每天浇花施肥,就等着解放了。
就在这个时候,石玉湘的结拜兄弟、时任辰溪县兵工厂工兵营营长的张玉琳找了过来。张玉琳埋怨说:“玉湘兄,湘西都乱成一锅粥了,你可真有闲情雅致啊!”
石玉湘放下花盆,无奈地说:“老弟,不是我躲在家里,是1945年的那场事,差点要了我的命啊!”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不该不该!”张玉琳连连摇头,说出了自己的计划。
原来张玉琳早就想好了,决定实施“湘西自治”。他可以利用职务之便,抢劫兵工厂的武器,组建起一支队伍,国民党管不着,共产党也管不好。石玉湘听得两眼放光,决定联手张玉琳大干一场。
1949年3月5日,石玉湘和张玉琳发动兵变,抢走了辰溪兵工厂的武器装备。二人拉起一支队伍,对外自称“国防军第一军”,张玉琳任军长,石玉湘任副军长。
不过很快,程潜、陈明仁就率部在长沙起义,除湘西外,湖南全境解放。白崇禧有意拉拢石玉湘的队伍,给了一个暂编第二军的番号,让他留在湘西对抗解放军。这支部队足足有两万人马,石玉湘、张玉琳也就此成为湘西最大的土匪。
率部投诚,当上了共产党的官石玉湘的好日子没过多久,1949年9月,解放军就发起了进攻湘西的战役。负责打头阵的是王牌军38军,在烟溪与暂二军展开激战,不费吹灰之力便击溃了敌军。
9月21日,辰溪县城解放。土匪张玉琳自知罪行累累,解放军不会放过他,竟撇下队伍逃命去了。临走的时候他还撒谎说,他要去重庆复命,让石玉湘留在湘西继续“战斗”。石玉湘只好收拾烂摊子,担任暂二军军长,领着队伍进了老巢吕家坪,当了土匪。
撤回老巢的石玉湘心事重重,又高兴又害怕。高兴的是,他和国民党积怨已久,虽然当上了少将军长,也受过不少委屈,解放军一到,就给他出了这口恶气。害怕的是,他早年就跟红军交战,手上有人命,共产党不会放过他。
石玉湘想向解放军投诚,又担心解放军秋后算账,举棋不定。不过就在这个时候,解放军47军的“招安信”来了。
送信的是石玉湘的表弟,长期为共产党做地下工作。他在信中说:表哥,解放军跟我谈过了。摆在你眼前的有两条路,要么顽抗到底,被解放军消灭,要么向解放军投诚,戴罪立功!
石玉湘冷汗直冒,双腿发软,嘴里喊着:“投降!投降!”
石玉湘的小老婆也在场,连忙将他扶起,劝他:“你要是投降,这个军长可就当不上了!”
“活命要紧,你一个妇道人家懂什么!”石玉湘下定决心,向解放军投身。
不久后,他和47军先遣队的李队长取得联系,表达了投诚的想法。李队长很高兴,立马回去向军长曹里怀汇报。然而接收工作刚刚开始,石玉湘又变卦了。
1950年,47军两个师被调遣入川,参加剿匪,湘西只留下一个师。石玉湘心思又活泛起来,悄悄离开辰溪县城,召集旧部,又上山当土匪去了。
1月19日,47军139师大军出动,进剿石玉湘的土匪武装。这帮乌合之众根本不是解放军的对手,死伤一百余人,连石玉湘也被打了一枪。
2月28日,表弟再次给石玉湘写信,劝他投诚。石玉湘这下彻底没招了,亲赴芷江与解放军谈判,终于尘埃落定。投诚当晚,47军军长曹里怀还和石玉湘通了电话,表示欢迎。
湘西余匪未灭,47军启用石玉湘,让他当上了剿匪委员会副主任,协助剿匪。石玉湘摇身一变,从国军军长过渡到共产党的官员。
晚年申诉,曹里怀写信证明石玉湘以“投诚干部”自居,以为一切风平浪静。可是在1954年,“三反五反”运动期间,他当年的罪行被揭发,坐上了前往抚顺的火车。
石玉湘百思不得其解:我都投诚了,怎么还能被认定为战犯?进了战犯管理所,还有我的活路吗?抚顺战犯管理所条件不错,每名战犯每个月能领到40元的生活费和20元的零花钱。可石玉湘一点都高兴不起来,他是所里唯一的土匪,地位很低,也为自己沦为战犯感到委屈。
不过所里也有关心石玉湘的人。一次石玉湘参加学习时,一个戴眼镜的瘦高男人叫住他,问候说:“你从湘西来的?欢迎来我们班学习!”
教员点名的时候,石玉湘才知道这个打招呼的人叫溥仪,是末代皇帝!
石玉湘在所里待了9年,1963年被特赦。组织关心他的生活,安排他回湖南,在沅陵县百货公司当了一名售货员。石玉湘工作很努力,能记住上千种文具的价格,别人来买文具,30元以下的,他根本不用看标价。
1977年,特殊时期结束后,石玉湘当选沅陵县政协常委,他的两个儿子也被安排到县城工作。石玉湘感激组织的照顾,可心里始终有一个结:我明明是投诚将领,为什么被划为战犯,这个污点洗不掉,他一辈子不安心。
曹里怀
晚年的石玉湘一直奔波在申诉路上,试图为自己证明。1981年,一个好消息传来,开国中将、原47军军长曹里怀愿意为他证明。曹里怀亲自致信湖南省委,说明了他的情况,说他是“有功之臣”。
在曹里怀的帮助下,石玉湘投诚人员的身份终于被确认,次年任湖南省政府参事,享受副军级待遇。
石玉湘如释重负,安稳度过了自己的晚年,于1994年病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