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国电影《姥姥的外孙》最近在各地叫好叫座,这部电影的故事情节简单,说的是一个“废柴”男孙为了继承罹癌外婆的房产,当起了“全职家人”,最终假意变真心,体悟到亲情的可贵。(嘉华院线提)
阿嫲摘下最大的石榴,给了这位原本只觊觎老房产的金孙,循循善诱希望他好好工作、不再当废材。这份无限包容只能用亲情来解释,并已超越了一切语言与身份。
好几年前,小儿子快满月时,我母亲嘱咐我去找“红花”和“仙草”替这小傢伙洗澡驱邪。这是一般潮州家庭都会栽种的植物,但我本身没种,只能到左邻右舍门前探头探脑,寻遍不果后才惊觉大事不妙。住处附近的花店也都没卖,我还大费周章地去问了潮州八邑会馆,无奈对方介绍的店家在加东,对于住北部的我而言,搭公车过去实在太远。就在我打算随便买些花瓣凑合着用时,却在带着小傢伙去综合诊疗所的路上,意外地在一家花店“巧遇”此二物。
仙草是指小槐花,一般称作菝草;红花则是石榴树所开的花。在各地叫好叫座的泰国电影《姥姥的外孙》(全职乖孙(港) / 金孙爆富攻略(台) / 粥味奇缘 / 中国家庭 / The Chinese Family / How to Make Millions Before Grandma Dies)中,阿嫲就在孙子出世时种了一棵石榴树。我读到网友写到其中一幕时,谈到这棵石榴树,才知道原来这部电影的故事,设定在一个泰国华人家庭;更准确地说,是一个泰国潮州家庭。虽说这并非这部电影着墨的重点,但却是让我这次走进电影院的原因。这部电影的故事情节简单,说的是一个“废柴”男孙为了继承罹癌外婆的房产,当起了“全职家人”,最终假意变真心,体悟到亲情的可贵。社交媒体平台上掀起一股“跟风哭”挑战,拍下看这部电影时掉泪的模样。接受挑战的大多是青年学子。我对于他们哭得稀里哗啦感到相当好奇,因为这部电影虽拍得感人,但拿捏得极为节制,不见煽情不洒狗血,并非一部催人泪下的庸俗电影。正如其宣传中所概括的那句“每个家庭的故事”,平实地叙述每个家庭都会存在的人情冷暖与柴米油盐,里头的每个人物设定都精准复刻了现实中你我身边的影子——诸如仿似“嫁出去”的有钱长子、不长进的烂赌次子、身兼父职的孝顺女儿,还有那个废柴男孙,拍摄手法胜在不落俗套,观影过程中,各种交织情节总予我一种既视感。其中一场戏,阿嫲用潮州话道谢,换来孙子恍如鸭子听雷般的反应,“你是潮州人却不懂潮州话?”孙子反以“自己是泰国华人”自我解嘲。另一场戏,则是孙子惊讶于表妹能以流利的潮州话与外婆交谈,才意识到自己似乎少了一项能“得分”(继承遗产)的技能。有朋友开玩笑说,这部电影虽是泰国华人的故事,但泰国华人不会过度强调自己的华人身份,年轻一辈也不会潮州话或“Chinese”——他刻意用英文代之,是因为这个称谓如今份属敏感词,毋需翻译成中文、普通话、台湾国语或新马华文,“少一点政治立场,大而化之”。虽是玩笑话,但也确实折射出当下时局。当然,戏中的阿嫲也不懂什么“Chinese”或敏感词,甚至不懂什么是“寂寞”,只知道每次过完年的隔日,家人各奔东西,她要独自承受面对吃不完的饭菜时的那份难受。她对孙儿不懂潮州话也不带任何道德批判,那一丝诧异恐怕是缘于昔日曾哼唱潮州摇篮曲哄他入睡,但如今他却连一句“谢谢”都听不懂。对这个金孙而言,各种文化传统反成了外婆的枷锁。整部电影,阿嫲心心念念的始终是能有一座豪华体面的墓地,目的也是为了能庇荫子孙,“让其他人知道儿孙孝顺”。她本身算是“遗产留儿子,癌症留女儿”此等男尊女卑观念的受害者,自己的一生却又忠诚地贯彻了这套过时的标准。香港学者邝健铭曾指出,新加坡各籍贯间的地域帮派意识,直到20世纪初仍然泾渭分明。这些帮派有各自的神祇、历史记忆、语言、学校、会馆与文化,犹如不同的独立族群。新加坡英殖民政府的统计资料,亦将“中国人”分得很细,分清地域帮派以标列数据。他认为,就算海外华人有“中国”意识,也不一定代表他们的世界观以中国大陆为中心、强调落叶归根;他们一样会有落叶生根的本土情怀,身份认同充满层次与杂糅。若用这套理论来解读这位泰国阿嫲的价值观,也毫无扞格之处。潮州话对这个阿嫲来说,没有方言与国语之分,那是她与家人间最直接的亲缘纽带。由于疏于照料,我当时捧回家的石榴树不及数月就枯萎了,电影中的石榴树倒是开花结果。阿嫲摘下最大的石榴,给了这位原本只觊觎老房产的金孙,循循善诱希望他好好工作、不再当废材。这份无限包容只能用亲情来解释,并已超越了一切语言与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