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山前两天,我们十几号人还挤在战壕里有说有笑,结果不到一个月……就剩我一个了。” 亲身经历野人山战役的女兵刘桂英回忆道。她布满皱纹的手臂上,仍能清晰看到蚂蟥叮咬留下的疤痕,这是1942年那个夏天留下的"活生生的见证"。
所谓的"野人山",名字容易让人联想到满是野蛮人出没的原始丛林,可等远征军队伍真正钻进缅北遮天蔽日的丛林,他们才发现:真正的“死神”远比拎着刀枪的野人更隐蔽,更瘆人。

1942年5月,中国远征军刚在缅甸战场和日军血战一轮,却突然被盟友英国给“丢包”了。原本承诺共同抗日的英军,在战场上表现消极,节节败退,最终连夜向西逃往印度,把后背露给了日寇。日寇趁机用坦克堵死滇缅公路,这是远征军唯一的回国路。
生死关头,副总司令杜聿明咬了咬牙,下达了一个令他后悔终生的决定:“走野人山!”这支刚刚败退的残军,硬着头皮扎进了缅甸人口中的“魔鬼窝”。

野人山,又叫胡康河谷,克钦山区,位于中缅印交界地带。这里大部分区域是未被开发的原始森林,当地的山民依然过着刀耕火种的生活,保留着杀活人祭祀的传统。
不过,比起未开化的“野人”,这里的环境才是远征军部队最大的威胁。抬头看天,茂密的树冠能把阳光盖得严严实实,地上积着半人高的腐叶,踩一脚烂泥能溅到腰。最要命的是雨季,刚才还闷得像蒸笼,转眼就成了泼天的暴雨。
更可怕的是,这里的吸血蚂蟥随处可见,像大号缝衣针粘在草叶上,人一蹭过去就往皮肉里钻。新38师文书张富麟回忆说:“前一晚,弟兄们还相互依偎着睡觉,可早上一看就只剩骨架了。”蚂蟥吸干人血后,蚂蚁都能把尸体搬成骨头。

关于远征军的悲惨遭遇,还有这样一个令人心碎的故事:多年前,克钦邦某军官率部进野人山,清剿游击队,途中寻到一处山洞,想进去歇脚。结果一进山洞,里面是一整排齐齐的白骨,旁边还散落着生锈的步枪和青天白日徽章的头盔。
环境如此恶劣的情况下,部队还面临断粮的困境。新28师84团的杨励初团长的一个侄子,因为吃了皮带引起肠绞痛,满地打滚,死前绝望地说:“为什么不让我死在战场!”

野人山的毒虫猛兽再凶残,至少还能看见,真正让远征军成片倒下的,却是那些看不见的“瘟神”。
据老兵刘桂英回忆,队伍走着走着,前面的战士突然一头栽进泥里。还没等别人把他扶起来,脖子就已经烫得吓人,全身哆嗦,开始说胡话,没多久人就没了。当地人管这叫瘴气,其实是一巴掌拍死几十只毒蚊后,藏在蚊虫上的那些疟疾,回归热,霍乱病菌在作祟。
“上午还在抬担架的兄弟,下午可能就被别人抬了。”第五直属连少尉俞舜民说。一路上,每天都能看到十几具尸体,大多是单个的,但在露营地附近,尸体往往成片堆积。有的仰卧,有的侧卧,有的背靠山坡,有的四肢弯曲,姿态各异。

士兵们发现,人刚死时,尸体是惨白的,但不出两天就会膨胀成黑紫色,流着黑水,变成所谓的“巨人观”。这时,蛆虫和苍蝇就会蜂拥而至,用不了多久,尸体就能“褪”成一具白骨。走到最后,后面的战士根本不用担心迷路,因为到处都是横在路上的骸骨。
杜聿明自己就是这“鬼门关”的活教材。进入野人山不久,他突然发高烧,躺在担架上胡言乱语,昏迷了两天两夜都没醒过来。卫兵们轮班抬着他走,这才捡回一条命。可寸步不离照顾他的常连长却被传染,最终病死在了野人山。

老兵杨伯方回忆说,进入野人山不久,他就经历了一生中最难忘的一幕。当时,一名士兵在撤退途中被汽车压断了腿,战友们一起抬着他继续前行。走到湖滨江时,江对面突然发现了日寇,部队不得不选择上山绕道。然而,上山的路崎岖难行,担架根本无法抬上去。
面对绝境,大家商量后决定,将冲锋枪的子弹退到只剩最后一颗,趁伤兵不注意,开枪结束了他的痛苦,随后挖了个坑将他埋葬。每当提起这件事,杨伯方总是忍不住泪流满面。

在新背洋的途中,俞舜民回忆起,他们看到了一具与众不同的尸体。那人仰面朝天,躺得笔直,毛呢军装扣子一直扣到领口,武装带勒得整整齐齐,腰间挂着佩剑,脚上穿着球鞋,头上的帽徽在树影下依旧闪闪发光。
如果站起来,这就是一个标准的立正军姿。他为什么要这样?士兵们心里明白,他是知道自己即将死去,但死前却不想丢中国军人的脸——死也要死出中国军人的样子!
士兵们不禁肃然起敬,在他身边三鞠躬后,含泪告别。可惜的是,他的身上没有佩戴领章和符号,没人知道他的姓名,部队编号,以及具体的职务。

战后,据盟军方面公开的资料,中国远征军第一次入缅参战总兵力为103000人,阵亡61000多人,其中有50000多人死在了野人山。后来,活着的三千人后来整编成中国驻印军,反攻密支 那战役中,用日寇的血洗刷了野人山的耻辱。
青山埋忠骨,英魂永不朽。八十年过去了,山洞里成堆的钢盔与步枪早已锈成了泥土的颜色,当年遗留在密林中的皮带扣,搪瓷碗,也早已深埋在厚厚的土壤之下。但历史终究记得:正是那些被蚂蟥啃咬过的身躯,被暴雨冲刷过的血军装,为烽火中的中国踏出一条血色生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