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昨天,一群好友聚会,其间说到了世间纷扰,生活不易。但是也有好友感慨,温州不仅风气清明,还有一潭碧绿的飞云湖水,由此看来做温州人还是幸福的。
飞云湖是飞云江中游的一个水库。在2000年珊溪水电站开始蓄水时形成的。现在珊溪水电站总装机容量达20万千瓦,是浙江省重要的水力发电设施之一,年发电量可达3.55亿千瓦时,同时修建的引水工程解决600万温州人饮水问题。
然而,在珊溪水库建成之前,温州市区的市民喝的自来水都是由翻水站从瓯江引入的。每到大潮汛,自来水就变得又咸又苦。而且由于水量有限,每到旱季,通常要在凌晨两三点起床接够一天的用水。

喝过瓯江水的温州市民自然能对比出现如今喝上珊溪水的幸福感。于是几个朋友便开始细数对当年力排众议,坚持建设珊溪水库的市领导为温州做的点点滴滴,却丝毫没有提及为珊溪水库建设而移民和库周农民为保护水源地做出的牺牲和贡献。
我是在飞云江边长大的,珊溪水库的大坝就建在村子上游五公里的地方。由于受台风的影响,飞云江时常引发洪水。当珊溪水库开工建设的时候,飞云江周边的村民比谁都高兴。修建水库时,飞云江两岸共有36,888人的家园永远地没入了飞云湖的湖底,他们也因此成了库区移民。
查阅历史资料,不难发现,当时采用“受益地区分摊移民数”和“农转非安置”策略,将移民安置在温州八个受益的县市区中的平原地带,结合下山脱贫政策,实现“移民成村民,村民变居民”。由于这种安置模式颇具创新,《人民日报》曾三次报道这种移民模式。

然而,这些移民虽然从“村民变成居民”,但是他们很难融入新家乡的生活。我曾去过市区几个移民点,窥视他们的生活,都给我留下了深刻的记忆。
其中一个移民点是库区移民敬老院。移民敬老院针对库区移民中的低保户,吃住免费。那次我和几位朋友前去慰问他们时,得知我在泰顺长大,会说泰顺话,几位老人就打开了话匣子,拉起我的手,说个不停。这些低保户大多是孤寡老人,一把年纪后,来到陌生的家园。看着身边的同样年迈的移民,一个接一个地埋骨他乡,他们的内心充满了对死亡的恐惧。他们肉体虽然搬入了敬老院,但是他们的精神却依然留在了飞云湖底。
还有一次是陪外公去瓯海的一个移民点,帮助他们续家谱。外公是那次家谱的修订的主事人,特意让我开车去找那个都是同宗族人的移民点。当移民点的移民看到年迈的外公,心怀感激。他们空洞的眼神似乎看到故乡袅袅的炊烟,变得精神了起来。远离了再也回不去的故土,家谱就成了维系他们的根。

如今,二十多年过去了,我不知道他们在“新家乡”过得怎么样,也不知道在他们的梦里还会不会出现那个再也回不去的故土。然而,不仅是移民,那些留守库区的农民也面临新的挑战,他们的生活也因为水库带来了很大的变化。
珊溪水库蓄水后,淹入水库的不仅有外出山间的四通八达古道,还有千百年来祖先的印记。那些原本在先人口口相传的故事也随着往日商贾云集的千年古镇没入了水库。高峡出平湖,水库却成了天堑,横亘在村民的家门口。
不仅如此,受水源地保护政策的限制,库周农民的谋生手段日渐单一,不仅原本农民熟悉养殖业被禁止,库区周边还禁止大部分工业行业入驻。这让农民在家门口打工也成了奢望,更不用说发家致富。

以飞云江上的商贸重镇珊溪镇为例,在水库建成后,户籍人口4.6万人珊溪镇,常住人口从最高峰的5万多人萎缩到只有2.5万人,每年以2%的速度在流失,60岁以上人口占比28.3%,老龄化程度远高于全国平均水平。户籍外流比例达45.7%,远超全国农村约25%平均水平。由此可见库周农民就业困难,留在本地,很难发展。
库周农民守着温州600万人的大水缸,却默默地守着清贫为保护水源。当600万喝上珊溪水库甘甜自来水的温州人,铭记着当年市领导的功绩时,也应该铭记那些库周农民和那些回不去故土的移民的付出吧?我想富裕起来的城区温州人也一定会想出办法回馈库周农民。都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更何况是善良勤劳的温州人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