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岁妈妈炸的年果子,我还没舍得吃完

所食所想 2024-06-20 07:06:41

本文转自:「三联美食」

『看着厨房里那没舍得吃完的果子,似乎是在提醒着我,妈妈的味道,就是,幸福的味道。』

作者|李广睿

已经正月十二了,我家的果子还没吃完。不是不好吃,是观赏性和怀旧性更甚于味道。

果子,是一种油炸面食,和麻叶相似,过年才做。在我们家,也已经很多年不做了。

小时候,过年炸果子,是很让我雀跃的一件事。果子分咸甜两种,我爱吃甜的,总是叫我妈多放糖。通常是红糖,所以做出来,从颜色上就可以区分咸甜。

现在回想起来,那时我妈也才三十多岁,也还有孩提之心呢,而那时的油、糖、面是多么珍贵,绝不容糟蹋一星半点。因此,做果子这件事,有玩乐性质,玩乐的材料居然是面粉鸡蛋、油和糖——劳累一年也就这一次机会,我妈心里也是暗暗欢喜的吧!

纪录片《面面俱到》

和面就与平常的和面不一样,当泛着油光、喷着甜香的面团和好饧够,就可以开始做各种造型了。

风车。面片切成正方形或三角形均可,在每个角上再竖切一刀,使其变成两个尖角,间隔着捏起来,就是很形象的风车。

裙子。正方形或长方形的面片,对折,把弯折的那一边竖切七八刀,成梳齿状,然后将开口那一边轻轻提起两头捏住,形成一个小圆环,另一端的“梳齿”就会自然散开成百褶裙状,十分美观。

翻袋子。这大概是最简单的一种了,长三角形,中间竖切一刀,把上面的尖角翻转插入刀口中,再拉上去即成。两秒一个,非常容易。我爸总是笑说这一点技术含量都没有。

▲作者供图

窗花。正方形面片,四角尖各切三刀,变成两条。将中间的四个大片相邻竖着捏起,成为一个方方的立体“窗户”,剩下八条再相邻捏紧,很是立体漂亮。

接下来就稍微难一些了:

肋骨。与裙子的切法相似,只是面片要长方形,刀数也要多一点,然后转九十度摆正,使横条仰面朝天。捏起第一条,向左捏起压在案板上,第二条向右捏压。就这样一左一右地重复,成品像肋骨一样,吃起来酥脆。我爸最喜欢吃这种,吃的时候要拿手在下面接着,不然一口下去,酥渣掉一地!

蝴蝶。这我无法说出做法了,因为我不会!我妈做得栩栩如生,连蝴蝶的触角都有。

皇冠。这我也不会!只能说,成品有底座,有一个个冠尖,大圈套小环,真像动画片中的皇冠。入锅炸得金黄,在尖尖上再点缀几颗红豆绿豆,中间来颗葡萄干,那效果啊!

▲作者供图

倒半锅油,开始炸。我妈用筷子翻腾,炸好了夹出来。我就一个个往锅里下。不会溅起油点子的,我总是贴着锅边让它们轻轻滑进去。炸出来甜的深黄,咸的金黄,有些人家不用红糖用白糖,那就和咸面时加点芝麻,也很好分辨。沥到大盆里,凉了摆入果盘或大果盆,打麻将时消耗最快。到了别人家,也会有果子随便吃,我总是暗暗品评一下别人家的形状是更奇巧还是简单,口味是咸甜都有还是单一……

后来,我离家上学,工作,结婚,生子。不知不觉,二十年倏忽远去。亲人离世、工作转换、孩子入学、搬家买房……今年春节,我照例陪着我妈过年。她突然提出,做一次果子吧。我说好的。

多少年没做了,她对盐糖和面粉的比例都不敢确定了,调好后闻了又闻,甚至用舌尖舔舐。终于和好了面,淡黄和雪白的两团。

擀好面片要切的时候,她调侃一般问我,“没忘吧?”

“当然没忘。”

风车,裙子,翻袋子……隔着流水般的二十年,一个个出现在那个用了很多年的老盖帘上。当她切出窗花的雏形时,我的记忆卡壳了一下。瞬间,小时和母亲的回忆纷至沓来。

▲作者供图

二舅家地方最大,几乎每年过年都聚在他家。总是大人一桌麻将,小孩一桌,我就是在那里学会的麻将。刚学不熟练,总是两个三个地分开,才能算出要什么牌。每一家大人都会笑嘻嘻等着我们几个孩子来拜年,再把红包塞到我们手里,几个小孩欢天喜地。年夜饭小孩总是等不到大菜上来,就捏着凉菜吃饱了,拿着饮料杯子相互“干杯”。然后开始玩闹,乱吃糖果,追猫骑狗,喊声震天。

农村的冬天很冷,火炉很暖。总是熬不到零点敲钟就困得眼皮打架,但好不容易自由一次,强撑着不睡。男人们打麻将,抽烟说话放炮。女人们忙着做吃食,包饺子,炸果子炸豆腐炸藕盒,外带看两眼春晚。

姥姥那时还在,总有小孩陪着她说会话,给她剥个桔子什么的。她耳朵不好,听不清大家说什么,只是看着满堂的儿孙,呵呵地高兴。

……

图 / 视觉中国

捏窗花的手法想了起来,我妈已开始认真地捏蝴蝶。八十岁的双手苍老多皱,灵活度也差了很多。在我父亲去世的十年间,每个大年三十都是我陪她度过。这些年,我姥姥六个儿女的六个小家庭有离婚的,有去世的,有远在海外的,大年三十再也聚不到一起,顶多约一天吃个团圆饭,疫情期间更是各自保平安。

我妈作为长女,在姥姥去世后俨然成为主事者,舅舅姨姨也都服她。她最大的好处就是,不会多事,不会催婚,不会参与各家的事情。只会慈祥地笑着,倾听弟妹们的苦恼欢笑,钱能解决的问题,她会帮忙;钱解决不了的问题,她也能从道理出发,温和宽慰。在我父亲长逝的时候,她忍着伤心井井有条地办好了丧事,我们共同度过了那痛苦的日子。之后,她深居简出,守着曾经温馨的家。那只剩下她一个人的家,依然是我温暖的依托。几乎天天回去看看她,有她在,家就在。

纪录片《面面俱到》

果子炸好了,满满的两大盆。我吃一个甜的,她吃一个咸的,相视而笑。

电话响了,三舅向她问好,与她商量好了今年大家吃饭的时间地点。放下电话,她开始把果子分批装袋,絮叨着要在今年大家吃饭的时候,给每家分一袋子。就是这些老人,在坚决地、努力地,维系着快节奏时代的亲情温暖,延续着久远的民俗年味。

看着厨房里那没舍得吃完的果子,似乎是在提醒着我,妈妈的味道,就是,幸福的味道。

END 本文作者:李广睿 微信排版:布雷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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