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隆冬，上海浦东某酒店宴会厅的暖气片嗡嗡作响。

当张海颤抖着将戒指套在杨楠的无名指时，这个来自河南农村的姑娘流着泪想：终于有人能和她一起对抗世界的荒凉。

这对博士夫妻不曾想到，命运的暗礁早已潜伏在他们的人生航道里。

而杨楠怎么也想不到，那句“无论疾病贫穷不离不弃”的誓言，会在十年后变成当街下跪的“求放过”。

01、寒门凤凰的荆棘路

1984年寒冬腊月，豫东平原的玉米秸秆堆里传出微弱啼哭。

裹着蓝底白花襁褓的女婴被拾荒老妇发现时，脐带凝结的血珠已冻成冰碴。这个被亲生父母遗弃在寒风中的孩子，就是后来的杨楠。

"那天我爹挑着豆腐担子路过，听见哭声差点摔进沟里。"

杨楠后来总爱和闺蜜讲述这段往事。养父杨大勇和妻子王秀琴结婚十年未孕，把女婴视作天赐的礼物。为了给体弱多病的孩子买奶粉，杨大勇凌晨三点就推着豆腐车走街串巷，车辕上挂着的煤油灯常被北风吹得忽明忽暗。

小杨楠七岁那年，村里小学老师发现她能用树枝在沙地上解出四年级数学题。

这个扎着歪扭羊角辫的丫头，放学后总蹲在豆腐坊的煤渣堆旁写作业。当她在县重点初中入学考试拿下全县第三时，杨大勇咬牙卖掉祖传的银镯子，给女儿买了人生第一双回力鞋。

2010年深秋，上海交大博士录取通知书送到村里那天，杨大勇把豆腐车推进河里。

这个佝偻着背的男人对着围观乡亲又哭又笑："我闺女要去当状元了！"没人注意到他常年被石膏水泡得溃烂的双手。

02、实验室里的致命邂逅

2011年春天，物理系实验室的离心机发出蜜蜂般的嗡鸣。正在调试仪器的张海抬头时，正撞见抱着文献匆匆走过的杨楠。

这个总穿褪色牛仔裤的河南姑娘，马尾辫随步伐在消毒水味的风里晃荡，让他想起老家麦田里倔强生长的野百合。

"你的实验数据有问题。"当杨楠第五次"偶遇"张海时，突然抽走他手里的记录本。

这个总被导师夸赞"最像他年轻时候"的工科博士，却被眼前女生利落的演算步骤惊得耳尖发烫。他们很快发现彼此都是豫东老乡，都爱读《三体》，都习惯把食堂免费的辣椒油装进矿泉水瓶。

求婚那天，张海在女生宿舍楼下用示波器打出跳动的爱心波形。

杨楠光脚跑下楼时，宿管阿姨举着扫帚追出来骂："穿拖鞋的丫头片子别想当新娘！"谁也没料到，三年后这对璧人会在大庭广众下撕扯得如此难堪。

03、体检单上的血色判词

2015年清明节的雨丝粘在肿瘤医院玻璃窗上，像永远擦不净的泪痕。

杨楠盯着CT片上的阴影，想起上周腹痛昏倒在讲台上的场景。主治医师的圆珠笔在病历本上划出刺啦声："肝癌晚期，准备80万肝移植吧。"

远在德国访学的张海接到视频电话时，实验室的液氮罐正冒着白雾。

"他们说...说最多五年..."杨楠的声音混着监护仪的滴滴声传来。张海看着妻子因腹水鼓胀的腹部，突然想起他们原本计划这个月要孩子。

化疗让杨楠的头发成绺掉落，她开始整夜蜷缩在厕所呕吐。

某天深夜，张海发现她在阳台晾晒染血的内衣——血小板数值已跌破危险值。当第13次问亲戚借钱被拒后，这个曾获得国家奖学金的优等生，偷偷登录了校园贷网站。

04、深夜消失的行李箱

2018年惊蛰前夜，杨楠从医院回来时，发现玄关处张海的拖鞋摆得异常整齐。

衣柜里空了一半，结婚照背后的墙壁露出苍白的方形痕迹。梳妆台上躺着张海的手表，表盘裂纹像蛛网爬满他们七年的光阴。

"您拨打的用户已开启来电通话提醒..."机械女声在凌晨三点的病房格外刺耳。

杨楠抖着手翻出恋爱时的短信，那些"永远守护你"的誓言此刻像淬毒的刀。她疯狂给所有共同好友打电话，直到护士夺走手机："你这样会惊扰其他病人！"

三个月后，中介带人来看房。

杨楠蹲在打包的纸箱间，发现张海毕业时送她的《时间简史》，扉页题着"致我的宇宙中心"。书本滑落时，飘出泛黄的孕检单——2016年那次流产，原来他早就知道。

05、电视台镜头前的决裂

2020年冬至，东方卫视演播室的空调喷出灼热的风。

杨楠裹着褪色的玫红围巾出现时，观众席响起窃窃私语。当张海西装革履地从后台走出，突然扑通跪下的瞬间，导播手忙脚乱切掉了现场观众的惊呼。

"求求你放过我！"张海的额头重重磕在瓷砖上。

他从公文包抖出离婚协议时，纸张的哗啦声通过麦克风传遍全场。杨楠注意到他左手无名指的戒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某奢侈品牌新款腕表。

调解员举着计算器的手僵在半空：男方坚持只给20万，女方索要50万医疗费。

当张海哽咽着说"这些年我垫付的每一分钱都有转账记录"，杨楠突然抓起保温杯砸向大屏幕。飞溅的枸杞和红枣像爆裂的血珠，弹在"模范夫妻破镜重圆"的节目标题上。

06、黄浦江畔的陌路人

2022年春分，浦东法院的玉兰花落满台阶。

调解书生效那日，杨楠收到张海转账的30万。她站在外滩望着对岸的霓虹，忽然想起读博时他们在这里许愿：要在陆家嘴买能看到江景的房子。

如今张海确实住进了江景公寓，新娘是某院士的侄女。

杨楠在病友群看到婚礼照片时，正躺在移植舱里输注免疫球蛋白。照片里新郎亲吻新娘手背的姿势，和当年实验室求婚时一模一样。

偶尔有老同学问起，杨楠总说早忘了这个人。

只有护工阿姨知道，她半夜常对着手机里注销的微信号说话。那个对话框的最后停留着张海出国前的消息："等回来带你去复查"。

最近有人在徐汇滨江拍到杨楠，她推着轮椅上的养父看落日。江风吹起她假发下新长的绒发，像初春的柳芽般倔强。

或许真正的重生，从来都与肝脏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