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偷东西了！不要脸！”村妇尖利的声音像一把生锈的刀子，狠狠地刮着李强的耳膜。他猛地从睡梦中惊醒，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脑门。

1.

他跌跌撞撞地冲出屋门，看到母亲佝偻着身子，手里紧紧抱着几个玉米棒子，脸上堆满了讨好的笑容，嘴角还残留着几粒玉米碴子。周围围满了人，指指点点，唾沫星子几乎要溅到母亲的脸上。

李强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紧，疼得他几乎喘不过气。他知道，母亲的脑子早就坏了，自从那场意外之后，她就变得痴痴傻傻，像个孩子一样。

“娘，你这是干啥啊！快放下，咱们不要！”李强冲过去，想把母亲手里的玉米棒子夺下来。母亲却死死地抱着不放，嘴里含糊不清地嘟囔着：“给…给强子…吃…过年…”

李强眼眶发热，他知道，母亲虽然傻了，但心里最惦记的还是他。这种爱，像冬日里的一缕阳光，虽然微弱，却能温暖他冰冷的心房。

那是2008年的冬天，村里还没有通网络，过年的时候，最流行的还是那种可以换彩壳的诺基亚手机。李强记得，那年过年，他最大的愿望就是能收到一条祝福短信，可直到大年三十，他的手机屏幕上依然空空如也。

2.李强费了好大的劲才把母亲拉回家，关上门，隔绝了外面那些刺耳的嘲笑声。屋里很简陋，土坯墙上糊着发黄的报纸，屋角堆着一些柴火。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霉味，那是贫穷的味道，也是他从小就熟悉的味道。

父亲坐在炕上，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眼神空洞，仿佛对眼前发生的一切都漠不关心。李强看着父亲，心里涌起一股无名火。自从母亲出事后，父亲就变得更加懒惰，整天游手好闲，家里的重担全都压在了他一个人身上。

“爹！你能不能管管娘！她这样下去，咱们以后还怎么在村里做人！”李强冲着父亲吼道，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愤怒。

父亲抬起头，看了他一眼，眼神里没有一丝波澜。“管？我怎么管？她都成这样了，你还指望她能听懂什么？”说完，又低下头，继续抽着他的旱烟。

李强气得浑身发抖，他知道，跟父亲说再多也没用。他只能默默地叹了口气，走到母亲身边，轻轻地帮她擦去脸上的污渍。母亲冲他傻傻地笑着，像个天真的孩子。

那一刻，李强觉得自己肩上的担子更重了。他不仅要照顾母亲，还要撑起这个摇摇欲坠的家。

他记得小时候，家里有一只老式挂钟，每到整点，就会发出“铛铛”的报时声。那时候，他最喜欢听挂钟的声音，因为它代表着时间，代表着希望。可现在，他却害怕听到挂钟的声音，因为它提醒着他，时间在流逝，而他的生活却没有任何改变。

3.

除夕夜，村里家家户户都亮起了灯，鞭炮声此起彼伏，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年味。李强家却冷冷清清，没有一丝过年的气氛。

李强简单地煮了点面条，给母亲盛了一碗，自己也端起碗，默默地吃着。父亲依然坐在炕上，抽着旱烟，一言不发。

突然，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李强放下碗，走到门口，打开门，看到是村里的李老师。李老师手里端着一个碗，脸上带着和蔼的笑容。

“强子，过年好啊！这是我家包的饺子，给你娘送点过来，让她也尝尝。”李老师笑着说道。

李强愣住了，他没想到李老师会在这个时候来。他连忙接过碗，感激地说道：“李老师，谢谢您！快进屋坐吧。”

李老师摇了摇头，说道：“不了，家里还有客人，我就不进去了。你好好照顾你娘，有什么困难就跟我说。”说完，李老师转身离开了。

李强端着碗回到屋里，把饺子放在母亲面前。母亲看着碗里的饺子，眼睛里闪过一丝光芒，她拿起一个饺子，小心翼翼地放进嘴里，脸上露出了满足的笑容。

李强看着母亲，心里五味杂陈。他走到父亲面前，把碗重重地放在炕上，冲着父亲吼道：“爹！你看看李老师！人家都这么帮咱们，你呢？你整天就知道抽烟，你对得起娘吗？你对得起我吗？”

父亲被李强吼得愣住了，他抬起头，看着李强，眼神里充满了愧疚。他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又说不出口。

李强看着父亲，心里更加失望。他知道，父亲已经彻底废了，他再怎么说也没用。

那一刻，李强觉得自己像一棵孤零零的小树，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看不到一丝希望。

他记得小时候，最喜欢闻到的是母亲做的饭菜的香味。那时候，家里虽然穷，但母亲总是能变着法地给他做好吃的。可现在，他闻到的只有厨房里那股淡淡的霉味，那是贫穷的味道，也是绝望的味道。

4.

李强端起碗，走到母亲身边，轻轻地喂她吃饺子。母亲吃得很慢，很仔细，仿佛在品尝着世间最美味的食物。

突然，母亲停了下来，她指着碗里的饺子，含糊不清地说道：“肉…肉…”

李强愣住了，他这才发现，碗里的饺子都是素馅的。他心里一酸，眼泪再也忍不住流了下来。

他知道，李老师家里条件也不好，能拿出这些素馅饺子已经很不容易了。可母亲却想吃肉，她已经很久没有吃到肉了。

李强擦干眼泪，走到厨房，打开橱柜，里面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他想了想，走到屋外，拿起一把斧头，朝着村外的小树林走去。

他要砍些柴火，明天拿到集市上去卖，换些钱，给母亲买些肉。

那一刻，李强觉得自己像一头倔强的驴子，拉着沉重的磨盘，一步一个脚印地向前走着，为了母亲，为了这个家，他必须坚持下去。

他记得小时候，最喜欢玩的游戏就是捉迷藏。那时候，他总是躲在村口的那棵老槐树后面，等着小伙伴们来找他。可现在，他却觉得自己像一个永远也找不到出口的迷宫，迷失了方向，找不到回家的路。

5.

第二天，李强早早地起床，把砍好的柴火捆好，挑着担子，朝着集市走去。

集市上人声鼎沸，热闹非凡。李强找了个角落，把柴火放下，等着有人来买。

可等了很久，都没有人来问价。李强心里有些着急，他知道，如果今天卖不出去柴火，母亲就吃不上肉了。

就在他快要绝望的时候，一个穿着朴素的老大爷走了过来，他看了看李强的柴火，问道：“小伙子，这柴火怎么卖？”

李强连忙说道：“老大爷，这柴火都是干透了的，烧起来很旺，您要的话，就便宜点卖给您。”

老大爷点了点头，说道：“好吧，就按你说的，便宜点卖给我。”

李强高兴极了，他连忙帮老大爷把柴火装上车，老大爷付了钱，离开了。

李强拿着钱，跑到肉摊上，买了一斤猪肉。他心里想着，母亲吃到肉一定会很高兴。

他匆匆赶回家，把肉交给母亲，母亲看着肉，眼睛里闪着光芒，她拿起一块肉，放进嘴里，慢慢地咀嚼着，脸上露出了幸福的笑容。

李强看着母亲，心里充满了安慰。他知道，只要母亲能高兴，他做什么都值得。

那一刻，李强觉得自己像一棵挺拔的松树，扎根在贫瘠的土地上，默默地守护着自己的家人，即使风雨再大，他也不会倒下。

他记得小时候，最喜欢听母亲讲故事。那时候，母亲总是坐在炕上，给他讲一些神话故事，那些故事充满了神奇和想象，让他对未来充满了憧憬。可现在，他却觉得自己像一个被遗忘在角落里的故事，没有人愿意听，也没有人愿意关心。

李强知道，他的生活依然很艰难，但他不会放弃。他要努力赚钱，给母亲治病，让母亲过上好日子。他要让这个家重新充满欢笑，充满希望。

多年以后，李强回忆起那个寒冷的除夕夜，依然会感到心酸。但他也会想起李老师送来的饺子，想起母亲吃到肉时的笑容，想起自己肩上的责任。

那些记忆，像一颗颗闪亮的星星，照亮了他前进的道路，让他永远不会迷失方向。

而那碗肉，不仅仅是一碗肉，它承载着李老师的关爱，承载着母亲的期盼，也承载着李强对未来的希望。它像一颗种子，种在了李强的心里，生根发芽，最终长成了一棵参天大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