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西王陈渠珍生前鲜为人知,死后却因一座外观特别的陵墓备受关注,和传统的圆形陵墓不同,陈渠珍的陵墓看起来像一副棺材,墓上趴着一位身穿藏族传统服饰的女子,她整个上半身都伏在陵墓上,神情悲切,令人见之难忘。
这名女子名叫西原,是陈渠珍的妻子,曾在19岁时万里迢迢随君出藏,沿途更是上演了一出惊心动魄的美人救英雄。西原去世后,陈渠珍晚年写下《艽野尘梦》一书,详细记述了两人之间可歌可泣的爱情故事。
藏女西原,万里从君避灾祸
1909年,青年将领陈渠珍带兵入藏抵抗英军侵略,因为治军有方、军纪严明,深受当地藏民的欢迎。一次,他受邀出席藏民举办的活动,在活动上结识了天真直率的藏女西原。
陈渠珍出生于湘西,见惯了温婉宁静的江南女子,几时见过这样在马背上驰骋的飒爽姑娘,只一眼就被深深吸引。西原也是如此,她生长在高原上,从小见的都是粗犷的藏族男子,也不曾见过像陈渠珍这样温文尔雅的汉人男子,所以故意在活动上“出风头”,两人可谓一见钟情,在西原叔叔的主持下,很快就结为夫妻。
西原虽是女子,却格外骁勇不输须眉,陈渠珍奉命攻打波密时,她毅然决定随夫出征。高原环境苦寒,大军长途跋涉,很多士兵都有些吃不消,西原却从不叫苦叫累,这份忍耐力令人佩服。
那场仗打得很不顺利,饶是陈渠珍善于用兵,也被敌人逼得节节退后,最后被围困在一处高崖边上。面前是来势汹汹的敌兵,身后是陡峭危险的悬崖,陈渠珍仰天长叹“天要亡我”,说着准备以身殉国。
就在关键时刻,西原忽然纵身跳下悬崖,在底下张开双臂大喊:“跳!”她目光坚毅,给了陈渠珍莫大的鼓励,随即也跟着跳下悬崖。那次如果没有西原护着,只怕他在劫难逃,这出美女救英雄也在军中传为美谈。
陈渠珍和西原在西藏度过了短暂的美好时光,两人婚后不久武昌起义爆发,援藏的清军发生哗变,昔日同袍兵戈相向,一时间死伤无数,为了避免矛盾激化,陈渠珍思虑再三,最终决定带领湘籍士兵返回内地。
前路漫漫,危机四伏,陈渠珍希望西原留在西藏,毕竟这里是她的故乡,有她的家人和朋友,总比跟着他长途颠簸要好,不料西原态度坚决,坚持要跟随他一起走,正是这一决定,成就了一段藏女万里从君的美好爱情。
陈渠珍夫妇带领115名湘籍士兵即刻动身,取道青海一路向东,沿途敌兵四伏,他们只能走人迹罕至的荒芜道路,穿越无人区。途中大雪封路,队伍出现严重的粮食危机,火种也日益减少,断粮断火,在茫茫雪原只能等死。
祸不单行,陈渠珍还得了雪盲症,目不能视,逐渐丧失了前进的信心。他出事以后,队伍人心惶惶,很多士兵开始为了争抢财物和食物自相残杀,很快就只剩下几十人。
这种情况下西原挺身而出,没有食物,她就带着大家四处狩猎,把猎到的猎物分给士兵们吃,多余的肉做成肉干存放起来;没有火种,她率先吃生肉,鼓励大家无论如何都要坚持下去。
后来,猎物越来越少,西原就把肉干拿出来给陈渠珍吃,自己饿了就抓一把雪塞进嘴里。陈渠珍要和她分吃肉干,没想到西原态度坚决地说:“将军是队伍统领,可以没有我,不能没有君,西原能耐饥寒,君不必担忧。”
在西原的帮助和鼓励下,陈渠珍历经七个月之久,终于到达青海湟源,此时整个队伍只剩下7个人,随后他遣散七名士兵,和西原暂时留在湟源。曾经像格桑花一样明媚动人的西原,如今形容憔悴,与当初判若两人,陈渠珍看着妻子,心里很不是滋味。
爱妻亡故,湘西王著书纪念
到达青海后,陈渠珍夫妇虽然已经脱离陷阱,但生活依旧步履维艰,从西藏带出来的金银财宝和名贵药材,在颠沛流离的过程中几乎全部遗失,陈渠珍给老家写信请求支援,可惜信寄出后石沉大海,他们只能当掉随身携带的传家宝珊瑚山,换得一些钱财度日。
后来,陈渠珍在外面找了一些活计,每日早出晚归,西原则在家里操持家务。一天,陈渠珍做完工回到家,发现妻子并没有像往常一样站在门口迎他,心中顿时生出不好的预感。他快速走进屋里,只见西原气息微弱地躺在床上。
陈渠珍赶忙拿出全部积蓄请大夫、拿中药,可惜几服药下肚,西原的状况丝毫没有好转。也许是预感到自己时日无多,西原握着丈夫的手,轻声说道:“我梦见我的母亲了。”
见陈渠珍神情悲切,她强忍病痛扯出一个笑容,安慰说:“西原万里从君,至死不悔,君无恙,西原也能瞑目了。”
说完就离开了人世。
陈渠珍抱着挚爱痛哭流涕,原本以为来到青海会迎来新的生活,没想到命运给了他当头一击。
他拿出所剩不多的钱财买了一口棺材将西原装殓,然后暂时厝在西安城外的雁塔寺,希望等自己有钱以后再风光大葬。灵柩前他哭得死去活来,接连数日滴水未进、粒米不食,整个人瘦了一圈。
后来,陈渠珍只身回到湘西,继续在军中任职,因为西原说喜欢战功赫赫的大英雄,他就铆足了劲儿建功立业,战场上厮杀冲锋,战后彻夜研读兵书,只用了短短八年时间,就坐上了“湘西王”的宝座。
功成名就,地位尊崇,来提亲的人踏破陈家的门槛,起初陈渠珍态度坚决,他无法忘却挚爱西原,不愿再娶,可是身在大家族,很多事情都无法自己决断,他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延续家族荣光考虑,最后只能娶妻生子。
当上湘西王以后,陈渠珍亲自前往西安迎回西原的遗骸,此时距离她逝世过去了整整十年,十年生死两茫茫,有些感情在岁月中沉淀得越发浓烈,陈渠珍拿起刻刀,一笔一划为挚爱刻下墓志铭,然后在湘西凤凰古城举办盛大的安葬仪式。
古城民众被陈渠珍和西原的悲壮爱情深深感动,上万人自发走上街头送葬。入土的时候,他趴在灵柩上轻声呼唤“西原西原”,声声悲切,在场之人无不落泪。
陈渠珍晚年写了一本《艽野尘梦》,提笔落墨,眼前全是和西原相识、相知的点点滴滴,墨尽书成,他抱着和西原的回忆哭得肝肠寸断,就连身边人都被感染得泪流不止。书成之后,陈渠珍就此封笔,再未写过一篇文章。
娶妻生子,心中挚爱唯西原
陈渠珍娶妻生子后,始终不忘西原,他经常在家人面前不自觉地提起亡妻,述说西原的生活习惯、兴趣爱好,说她擅长骑马,在马背上英姿飒爽;说她乐观活泼,再苦再难总能微笑面对;说她美救英雄,没有她就没有今天的陈渠珍。
在陈渠珍口中,西原总是那么生动,令妻妾们又感动又嫉妒,她们费尽心思想要取悦于丈夫,争相模仿素未谋面的“西原”,可是无论学得有多像,到头来却只换的一句“不如她”,西原已经不在,却又时刻都在,只要陈渠珍活着,西原就永远笼罩在她们头顶。
为了纪念西原,陈渠珍还用“元”字给五个女儿命名,元芳、元芬、元青、元吉和元景,他在呼唤女儿的时候,又何尝不是在怀念西原。
他还严厉要求所有子女必须叫西原“妈妈”,孩子们虽然没见过西原妈妈,但是都听着西原妈妈的故事长大,对她格外尊重。当然,孩子们有时也会因为口误漏掉“妈妈”二字,这时陈渠珍会非常生气。
西原对陈渠珍子女的影响是巨大的,以至于孩子们曾心心念念要去西藏,去见见西原妈妈的族人,去看看西原妈妈生活过的地方,去了解究竟是怎样的环境,才能孕育出西原妈妈那样明媚热烈的女子。
西原逝去的第四十年,陈渠珍也离开了人世,和挚爱生同衾、死同穴是他一生的愿望,家人原本准备将他和西原合葬,但是因为种种原因未能如愿。
后来,西原的陵墓意外遭到破坏,合葬遗愿最终落空。
直到2012年,陈渠珍的遗体终于回到阔别几十年的凤凰古城,家人铸造了一具西原的雕塑,伏在他的陵墓上,也算另一种形式的合葬。
入葬仪式上,两只蝴蝶在墓地上方翩翩盘旋,很多人说这是西原来接陈渠珍了。
西藏抗敌、万里奔逃,在陈渠珍人生最晦暗的时刻,西原像一道光出现在他的面前,扶持、鼓励他走出泥沼。君行万里妾相随,藏女西原的勇敢和坚韧,令无数人敬佩,而她和陈渠珍之间的感情,直到今日依然令人备受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