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宜修:一曲新词,惊艳多少时光,遗忘在时光中的明朝才女

夏恂谈历史 2023-06-25 21:29:04

鹊镜容消只自知,碧云黄叶动离思。

闲愁紫袖衫前色,旧恨青春树上丝。

子夜有情新乐府,伤秋多病送归辞。

江头八月西风起,寥廓天高鸟度迟。

——《秋思》明代 沈宜修

沈宜修(1590—1635),字宛君,江苏吴江人,明代才女。出生于吴江大族沈家。父亲于1595年中进士,曾官至山东副都御史。世人统称其家族为吴江派,是有名的书香世家。从先祖到沈宜修父亲这一辈,沈家相继出现文学家十几位,为官者无数。

沈宜修就是出生在这样一个“一门风雅,人才济济”的大家庭,在她幼年最深刻的记忆莫不是父亲手掌里清甜的淡淡墨香。

明清时期对女子品行的规定很是严苛,沈宜修最终还是未能走进自己朝思暮想的学堂,沈宜修是爱读书的,在书房她一本一本饥渴地阅读,每每有困惑不解抓耳挠腮时,便天不管地不顾地捧一本诗书前去讨教,而且往往得到了满意的答案才肯罢休。

随着时间的流逝,书房的书渐渐地被沈修宜全部翻阅品读,千百年来古人的智慧也通过这长年累月的阅读品析透过字里行间渐渐地沉淀在她的身体里。胸有诗书气自华,沈宜修渐渐地开始在书本的行间搜寻人生的感悟,她也学会了沾染一点浓墨,写一首秀丽情绝的小楷,抒发着自己年幼的困惑与思考。

万历三十三年(1605年),刚满16岁的沈宜修,似一朵清水芙蓉静静地绽放,带着清新的芳香和绝丽的容颜,彼时的沈宜修已是才情绝艳,颀然而长,鬓泽可鉴。

沈宜修在此时已经可H以写得一手漂亮的好文章,加上她遍读经史,“于古今事理,载籍疑义,无不悉洞玄解。”沈宜修善弹琴,能吹箫,写得一手清丽的小楷,端丽可爱,人言沈修宜有着卫夫人的遗风。

那时候,无人不知沈宜修的才情,无人不晓沈宜修的容颜清丽。那时候的沈宜修,也是众人倾慕的对象。

那一年,有一位名叫叶绍袁的十七岁公子,时人称“鹊起时髦,珠莹玉秀,克称王谢风”,也是位翩翩的佳公子。

就这样,他们走到了一起。叶绍袁初见沈宜修,他这样描述他的妻:“窈窕方茂,玉质始盛。令姿淑德,初来王湛之家;览镜操琴,遂似秦嘉之妇”。便是这样的一名女子,让他看了一辈子,竟不舍得移开自己的双眼。

铜镜映面颊,对镜贴花黄,轻画蛾眉,朱唇微启。沈宜修看着自己,铜镜中是她娇羞的红颜,乌发如云,花黄服帖,眉眼含春,春意波澜似酒,让人欲醉。

霞帔凤冠轻轻覆上沈宜修似语还羞的娇容,纤纤玉手中牵着那一方软红十丈,那一头,便是她的夫,她的期盼,她的夙愿,她的希望,她人生中的依靠。掀开盖头之后,她看着他灼灼的眼睛,那是怎样的一双眼啊,点点星光熠熠,那双眸中的自己面目含春,竟是格外好看。

嫁作新人妇的沈宜修,第一次感觉到了世间的男女之情,抽丝如缕,竟是如此的难分难舍,沈宜修从未在任何一个男子身上看到过叶绍袁的影子和神采,他就这么成了她的夫,沈宜修也不知道“默契”这两个字竟是如此的美好,甚至不需要任何的言语来形容,甚至也不需要任何文字,只需要一个抬首,一个眼色。

叶绍袁在写文章时,沈宜修知晓他写文章用什么笔,应该要磨什么墨,泡什么茶。叶绍袁在读书时,沈宜修亦明白他喜欢什么样子和什么口味的茶点,喜欢用什么样子的佛手香。

叶绍袁亦是极其欢喜的,人生找一个识文断字的人是不难,但是找一个读得懂自己的人,却是难上加难。叶绍袁一直认为沈宜修是养在深闺人不识的小家碧玉,可是万万没有想到,小小一个弱女子竟可以读得懂他的文章、他的志向,甚至在一些时候,他们竟是如此的天造之合。

真可谓时人言:“琼枝玉树,交相映带,鹣鲽情深。”

沈宜修嫁做新人妇,竟然没有一点点的失措与困窘,就好像她沈宜修就天生是为了他叶绍袁而生的一样。叶绍袁吟诗作画,沈宜修便红袖添香,用她纤纤素手焚香磨墨,有时叶绍袁会填一首诗,而沈宜修却也能做一首为之唱和;有时沈宜修会写一笔素净小楷,而叶绍袁则是书一手狂放狂草来映衬;有时沈宜修绘作一株兰草,那么必有叶绍袁所画的翩翩蝶舞作为陪衬。

就这样,沈宜修享受着那个男子给她的从未享受过的宠爱,甜腻的感觉融于心间,有一种味道叫幸福。沈宜修感觉自己在那个男子深黑的眼眸中渐渐地有了生气,渐渐地有了不一样的神采。那是一种沈宜修之前从未有过的感觉,是父母早早身亡之后,没有人所给予她的感觉。

沈宜修用笔填了一首又一首的诗,绘了一幅又一幅的画,来抒发和描绘她的圆满,那是那个人给予她的,那个人是她的夫。

沈宜修生平之幸,莫过于得一个有心人。此时,人生的旅程沈宜修已圆满了一半,那便是叶绍袁所给予的。

叶绍袁在为沈宜修的《鹂吹》一文作序时说:“丈夫有三不朽,立德、立功、立言,而妇人亦有三焉,德也,才与色也,几昭昭乎鼎千古矣。”直指“女子无才便是德”的谬论,将明代压抑女子的做法全部否定。

作为一个文人,叶绍袁第一次将女子和男子摆在同等的地位,认为女子也该习字,女子的才情与传统要求的女子的德行一样,是同样的重要。叶绍袁对于沈宜修是欣赏的,是钦慕的,在叶绍袁看来,她并不是自己的附属,而是同等的,沈修宜的文章和才情,作为丈夫的他也是欣赏的。

叶绍袁和千千万的读书人一样,都以读圣贤书,修身治国平天下为己任,也亦是想去考取功名有着自己的政治抱负的。叶绍袁的母亲得知这对新人醉心于诗词创作,担心沈宜修的到来妨碍儿子的功名之路,暗示沈宜修,于是沈宜修渐渐地放下了作诗的笔,在世俗给予女人的框架中,她努力做着一名合格的人妇。

无疑,沈宜修是一名极其的合格的女人,在厨房和厅堂都有着她的身影。由叶绍袁《亡室沈安人传》中:性好洁,床屏几幌,不得留纤埃。”沈宜修在初婚时,从娘家带来的一床翠绡床帷,垂挂三十年“寒暑不易,色旧而洁整如新”。

由此可窥,沈宜修在家务上亦是勤恳整洁,有着文人的一派风骨,于是就这样,她收敛起自己锋芒的羽翼,甘愿在叶绍袁的身后做一名贤内助,操持内外,替他孝顺老人,哺育儿女,帮他完成他的夙愿。

当叶绍袁刻苦学习之余,沈宜修往往在替他收拾书房的时刻,会翻阅他的一些书稿,对于书稿中标注的疑问,沈宜修总是略加点拨,叶绍袁便豁然开朗。对于叶绍袁来说,沈宜修自幼饱读诗书,博览大家之言,可书写闺房妇人脉脉情思,亦可纵观古今书写大家之言,因而是不可多得的良师益友。

科举之路往往并不是一帆风顺的,对于叶绍袁而言也是不尽如人意的。在科考上叶绍袁屡屡碰壁,甚至一度想放弃,是沈宜修一次又一次地给他鼓励。在此期间沈宜修为叶绍袁抚育了儿女,初为人母的沈宜修又得到了人生的一次圆满。沈宜修在抚育儿女的同时,面对自己丈夫的颓废,并未加以奚落苛责,反而柔声劝慰叶绍袁。

而此时叶绍袁的家里,负担渐渐地加重,沈宜修不由得变卖自己带来的嫁妆,从而补贴家用,穷极一时甚至“箧无余饰剩襦”,日子过得甚是艰苦。

在生活的困窘中,她并未给自己的丈夫压力,只是在叶绍袁又一次赴试时,沈宜修赋诗《甲子仲韶秋试金陵》送叶绍袁,其中有“而今莫再辜秋色,休使还教妾面羞”句,内敛娇羞地把自己盼望丈夫成功归来的希望写在诗中,脉脉地告诉丈夫。

最终,叶绍袁在明天启五年(1625年)金榜题名,叶绍袁被皇帝取为进士,沈宜修也“迨仲韶登南宫,受鸾诰称命妇”,她的夫君,从此走入仕途。叶绍袁初授南京武学教授,随后高迁为国子监助教。由于叶绍袁为官颇有成绩,不到二年再升为工部主事,在仕途这条路上也可以说是一帆风顺。

彼时的沈宜修已经身为人母,在他们最艰难的时候,她为他生了八男三女,叶绍袁常年在外赶考,中榜之后也被官调外地,常年不在家,养育十三个子女的重担几乎全落在沈宜修的身上。

沈宜修是那样的一个才女,她对待自己的子女更是严格,等每个子女长到四五岁,沈宜修就开始亲自口授《毛诗》、《楚辞》、《长恨歌》、《琵琶行》等古诗文,并教他们习字作画。

在子女年龄稍长,可以人学堂学习之时,沈宜修都把他们送去了学堂,不论男女,不论长幼,她不愿让自己的子女和自己一样,不能走进自己钟爱的学堂。沈宜修的十三个子女,除幼子五岁天折外,其余子女都在十二岁左右就能吟诗。

叶绍袁在外为官的时候,沈宜修作为一家之主,里里外外都靠她来操持,上要侍奉婆婆,下要教习子女,对待在自己家帮佣的仆人,她往往是和蔼的。叶绍袁在《亡室沈安人传》中回忆道:“君(沈宜修)待人慈恕,持己平易,下御婢仆,必为霁容善语,即有纰缪,悉洞原其情之所在,故无撄和之怒,亦无非理之谴。”足见其待人谦和、赏罚分明。

沈宜修对下人的宽厚也可以从她的诗词中看出,她的词作中就有几首写侍婢之作,比如她描写侍女随春的诗“长爱娇嗔人不识,水剪双眸欲滴”(《清平乐.为侍女随春作》),追悼侍女寻香的“满地莺声花落碎,春茸剪破难重缀”(《蝶恋花.小蟀寻香》),在这些诗句中,她的侍女就好比是她的姊妹一样,寄托着她浓浓的哀愁。

在沈宜修打理家务的时刻,理财也是费尽了头脑,叶绍袁本来家底厚实,经过一代一代的传承,传到叶绍袁手里,因为不善经营,导致家庭贫困,沈宜修不得已只能去变卖部分田产,换取钱财来补贴家用。

到了后期,叶家的部分田产靠雇人种植、收取田租来维持一家老小的生计和叶绍袁出门的盘缠,可是有时候遇上灾年青黄不接的时候,叶家“于常额外倍加减去”,而沈宜修更是仁慈,她“命主计者,改置小量收之”,从而帮助佃农来度过灾年,以至人人都说沈宜修心肠好似活菩萨。

作为一名妇人来讲,沈宜修放弃了自己的爱好,为叶绍袁操持内外,并为他产子育儿,甚至为他尝尽了从前不曾尝过的苦楚与窘迫。沈宜修无悔,叶绍袁亦是感激。

清代文人张潮曾云:“值太平世,生湖山郡;官长廉静,家道优裕;娶妇贤淑,生子聪慧。人生如此,可云全福。”

在仕途里沉浮,叶绍袁并不开心,他并不醉心于仕途,只求把自己的抱负舒展,可惜政坛尘烟迷绕,难寻一席用武之地。在他的一生中,前半生在苦苦追求功名,力图实现自己心中的抱负与初衷,往往把自己最珍贵的家人舍弃,但在仕途中,他深知自己并不能救国家于水深火热之中,加上对家中妻儿的牵挂和对老母的思念,叶绍袁以母冯氏年高为由,陈情养亲,终弃官返乡。据记载:崇祯三年(1630年)十一月,奉旨允归终养。

叶绍袁归家那一段时间,家中上有高堂白首的老母,下有一群才情横溢的儿女承欢膝下,叶绍袁夫妻琴瑟和鸣,在闲暇空余之时,看一本诗书,斟一杯淡茶,对着夕阳唱晚,醉心诗书,莫不惬意。

在此期间,他们安居在村庄,没有官场世俗相扰,叶绍袁一家的日子虽然清苦,却是心中自在、怡然自得。

叶绍袁仿照古人之制,写了《秋日村居》诗八首,沈宜修也依其韵作了八首和诗。她有诗云“地是柴村僻,门临荻野开。远山堪人黛,曲小可浮杯”。在初春时节出门,看着远山青黛,看着农家小院的花朵争艳,莫不是一番别有的滋味。

在沈宜修的《分湖竹枝词》有中一首:“远树微茫湖月悬,银鱼风起浪头鲜。乡村偏觉秋光美,艳逼芙蓉水底天。”在捕鱼的季节,全家老小乘船出游,看那湖光山色,翠波微澜,更显得惬意自得,生活自在畅快。

然而这种世外桃源般的生活并没有延续多久。崇祯五年(1632年)的秋天,叶落飞满天,不曾想陨落的何止秋叶而已,叶家的噩梦也由此开始。

这一年,深宜修的幼女叶小鸾许配给了昆山张立平,正在所有人都沉浸在筹备婚礼的喜悦之中时,叶小鸾却在大婚前五天突然离世。太过突然的打击,让整个家庭陷人了巨大的悲痛之中,叶小鸾的大姐叶纨纨因伤心过度,仅两个月便抑郁而终。

一双娇俏的女儿相继离世,沈宜修夜夜不得安睡,每每午夜醒来,也是泪湿沾巾。眼前浮现的总是儿女在膝下承欢的场景,每每再回首,不由得惹人悲怆,她仍然记得自己的小女在打算出嫁时娇羞的脸庞,记得大女娇娇地唤着自己“娘亲”,记得看她们习字读书,记得看一双儿女才华渐露时自己的欣慰。

这一切,就好像是镜花水月,大女和幼女的逝去,这一连串事件的发生让沈宜修毫无心理准备,猝不及防,她始终无法接受,自己最疼爱的子女会先自己而去。

沈宜修日夜以泪洗面,每每想起,都泣不成声。在此期间她做了《秋思》八首,其中一首是:

鹊镜容消只自知,碧云黄叶动离思。

闲愁紫袖衫前色,旧恨青春树上丝。

子夜有情新乐府,伤秋多病送归辞。

江头八月西风起,寥廓天高鸟度迟。

闺中的寂寥,病痛的折磨,回忆的感伤,似水漫上她的心,沉溺其中,她渐渐地喘不过气,被之前美好的回忆压得夜夜不得安睡。三年后,在对儿女深深的怀念中,这位江南才女,这位才情绝艳的女子,这位生平并未得到老天多少眷顾的女子,最终熬不住上天给予她的苦难,在一个雨夜里撒手人寰。

她的香消玉殒,莫不让人闻知后“拊膺一恸”。沈宜修的死,带走了叶家的活力,而当时的晚明,渐渐被腐败所吞噬,岌岌可危。清顺治二年(1645年)即明王朝覆灭第二年,叶绍袁与三子弃家隐居汾湖。

在这位才情绝艳的女子存在的短暂的四十六年中,沈宜修为后世留下了极其丰富的文学作品,数量相当可观:有诗、词等共计833首,悉数编人名为《鹂吹》的文集之中。人们只能在这脉脉不得语的诗句中,窥得那一缕芳魂,在这世间静静地绽开属于自己的芬芳,让后人去追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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