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国水资源的地理分布极不均衡，降水量从东南向西北逐渐减少，东南沿海地区正常年份降水量大于1200毫米，西北则少于250毫米。而在大西南也有一处年降水量在2000毫米以上的地方，那就是雅鲁藏布江自大拐弯以下的墨脱县，于是旨在调用西南地区大河水源到大西北的红旗河调水计划被奉为破局之道，那么雅鲁藏布江能够满足调水要求吗？红旗河工程真的能够解决大西北的干旱缺水问题吗？

大西南真的有水可调吗？

青藏高原被誉为“亚洲水塔”，从这里发源了分属太平洋、印度洋水系的诸多河流。其中黄河是中国西北、华北地区的重要水源，但如今已难以见到当年大诗人李白所颂赞的“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的壮观景象了。近10年来，黄河源区干旱趋势加重，中小型湖、塘干涸，草场大面积退化和荒漠化，多年冻土层出现萎缩。

但西藏的外流水系一直颇为可观，年径流量大约为3290亿立方米，再加上过境水量，总量约为3659亿立方米，相当于6.3条黄河（年径流580亿立方米）的水量，而这其中雅鲁藏布江作为西藏第一大河，其干流水量在国境处的年平均流量约4425立方米/秒，年径流量达1400亿立方米，仅次于长江（年入海水量9513亿立方米）和珠江（3300多亿立方米），居中国第三位。

南迦巴瓦峰下的雅鲁藏布江

至于澜沧江，作为湄公河上游的河段，河流全长4909公里，中国境内干流长为2161公里，集水面积为16.7万平方公里，其中西藏省出境处年均流量148立方米/秒，也就是年均径流量107亿立方米，此外还有怒江、金沙江的水源，完全可以满足调水目标。

红旗河工程调藏水入疆，靠谱吗？

红旗河工程计划正是从雅鲁藏布江中游取水，采取山区打隧洞、平原开明渠、河道之间用水库等方式，以雅鲁藏布江、怒江、澜沧江等水量丰沛、利用率低、高程较高的河流为水源，沿青藏高原边缘，高程逐渐降低的全程自流方式调水，以红延河、漠北河、春风河为主要支线输水至我国西北缺水地区。建成后至少可新增耕地2亿亩，如加上支线工程，保守估计能增加5亿亩良田，可从根本上解决我国粮食安全。

并初步估算，“红旗河”主体工程投资约为4万亿元，每年调水600亿立方米去新疆、甘肃等西北地区，调水量相当于黄河的年均流量，整个工程的干线(含自然河道)全长6188公里，长度接近于长江，建设周期大约十年。工程实施后，将在大西北创造20万平方公里的绿洲、2亿亩灌区和牧场，形成一条1000公里长的运河，使大西北具备承载过亿人口的生存与发展空间。

可以说“红旗河”工程是为我国西北地区的干旱问题设计了一套宏大而前景美好的解决方案。建成后，将通过调整水土资源的时空匹配性，增加我国可用水资源的增量和优质土地资源的增量，进而从新增大型灌区和改善北方平原区缺水的现状两个方面保障我国粮食安全。同时随着水源进入西北，西北在荒漠化治理和局部气候改善方面也将受益匪浅。可谓功在当代，利在千秋。

但“红旗河”调水工程也面临着许多亟待解决的问题，首先就是红旗河工程的所经之处，是我国地质灾害多发地区，对于“红旗河”这样庞大复杂的工程来说，首先要考虑的问题是施工沿线的地质条件。整个工程的调水路线会经过中国地势第一、第二级阶梯的交界处，是我国地壳活动最强烈的地区，复杂的地形、破碎的岩体、频发的地震、滑坡、泥石流等灾害都将给工程造成巨大阻碍。

红旗河工程需要穿越横断山脉

再者就红旗河调水工程的受水地而言，西北地区由于深居内陆，再加上高原、山地地形对湿润气流的阻挡，形成了降水稀少，蒸发强烈的温带大陆性气候，从东到西自然景观按照大类可分为黄土高原、戈壁沙滩、荒漠草原、戈壁荒漠，所以干旱缺水一直是困扰西北地区发展的主要障碍。

所以当红旗河工程把大西南的水浩浩荡荡地调到大西北的干旱区后，一定能将那里变成中国的另外一个大粮仓。但事实上并非完全如此，且不说西北荒漠对生态系统的意义，单就调来的水而言，随水而来的不止有水，还有溶解于水的“盐”，这些“盐”不同于我们日常吃的氯化钠这类的食盐，这些可溶性盐主要包括钠、钾、钙、镁等的硫酸盐、氯化物、碳酸盐和重碳酸盐。

甘肃省盐碱耕地面积 32. 25 万公顷，分布在河西及沿黄灌区，涉及 29 个县区及 5 个农林场等，土壤含盐

盐碱化严重的土地只能弃耕，即使有人力干预，也无法恢复成原本的样子，而盐碱化的下一步就是沙漠化。

其中硫酸盐和氯化物一般为中性盐，碳酸盐和重碳酸盐则为碱性盐，后者正是使土地盐碱化的主要成分。红旗河调水工程计划年调600亿立方米的水进入大西北的干旱区，而且在受水区存在一个“接近400亿立方米的天然库容”。若按照调水源区河流的矿化度在0.15克/升计算，那么600亿立方米就是900万吨“盐”，每年如此多的可溶性盐进入西北，再因灌溉、蒸发，残留在地表...。

这个问题是很多研究红旗河调水工程的人甚少关注的，除此之外，还有调水成本问题，可以参考我国建成运行的南水北调工程。作为迄今为止人类历史上最大的调水工程，南水北调工程历时50年，总投资将超过5000亿元，根据水利部的规划，该工程以长江流域水源为依托，年调水448亿立方米（其中东线148亿立方米，中线130亿立方米，西线170亿立方米），用于缓解黄淮海流域、胶东地区和西北内陆河部分地区水资源严重短缺的状况。

陶岔渠首枢纽是中线工程的“水龙头”，位于河南省淅川县陶岔村

工程规划的东、中、西线干线总长度达4350公里。其中东、中线一期工程干线总长为2899公里，沿线六省市一级配套支渠约2700公里。其中线工程从汉江丹江口水库引水，经河南、河北直达北京、天津，历经十余年建设后，一条维系华北发展的生命血脉，自2014年起贯通南北。

曾经生活在丹江口库区周边40个乡镇、441个村的共计超过34万人，不得不挥别祖祖辈辈生活的故土

中线工程干线沿途占用土地，又需搬迁安置约9万人，可以说整个中线工程是一项浩大而艰巨的移民安置工程。

但南水北调建成后也面临着多种问题，比如取水区由于已经承担了生态保护、移民搬迁、水利水电等方面的损失，所以希望水价要照顾到他们的牺牲奉献；而调水的运营部门，肩负了建设和运行的压力，则希望水价能顾及今后的运营维护成本；但受水区则强调调水工程本身的公益性，希望考虑受水区的民生，便宜水价。

中线需穿越河流686条，为确保水质，全长达11.9公里的沙河渡槽段河水直接流淌在27座大型梁式渡槽上

但现实是，若依照南水北调中线一期工程总投资的2086亿元计算，按照平均年调水130亿立方米，这样算下来每立方水的投资大约为16多块。作为对比：2022年北京居民实施阶梯水价后的3档水价分别为每立方米5元、7元和9元。而在离北京不远的河北曹妃甸，海水淡化工程的出厂水价已可以控制在4.5元/立方米左右，再加上2.5—3.5元/立方米的运输成本，到京水价为每立方米7—8元。

巨大的沙河U形槽段重达1200吨，每次吊装都相当于一次性起吊约1000辆轿车

如果按照成本核算，进京的长江水的价格要是定在16元/立方米，恐怕大多数人都会敬而远之。更何况，南水北调山东段平均水价为1.54元/立方米，其中基本水价与计量水价分别为0.76元/立方米、0.78元/立方米。据《山东省水资源公报》显示，山东的水资源费标准分别为：地下水0.65元/立方米、地表河库水为0.3元/立方米。黄河水价格更低…。

南水北调跨越黄河天堑，穿黄工程500多个日夜，巨大的盾构机才终于在河道对岸，重见天日

所以同样对红旗河调水工程而言，也同样存在这样的问题，远调而来的水若价格定低了，既不利于工程的维护，又无法促进节水；定高了，百姓接受不了，沿线省份也不愿用水，辛辛苦苦调来的水又会遭到冷遇。但幸好不管是南水北调还是红旗河调水工程都属于公益性工程，由财政拨款，不能简单的“唯成本论”。

东线由于联通京杭大运河，水质污染严重，为此10年内山东关停超过700家造纸厂，江苏关停800多家

最后就是污染问题，有两方面需要注意，一是水源地库区及上游水污染的防治，二是调水沿线的污染防治。前者同样参考南水北调中线工程，以湖北十堰为例，国家列入污染防治规划的工业污染治理有60项，治理的投资比例从最初的3∶7（地方7成，国家3成），最后变成地方自理，但十堰下属的县多个都是国家级贫困县，财力有限，为保障水源已投入十多亿治理入库河流，无力再自筹经费治理其他项目。

南水北调工程中线北京段铺设直径达4米、单管重78吨的PCCP管道对接

至于调水沿线的污染防治问题，费用依然不容小觑。也参考南水北调的中线工程，由于与东线不同，中线输水干渠采用全线封闭式，不与淮河、黄河直接交汇，受到的影响很小。从丹江口一路向北，从渠首南阳至终点北京，沿途1267公里有专人全部严加防护，宽宽的隔离区之外，更有高高的铁丝网，污染倒也可控。而红旗河工程沿途地形复杂，是很难采用全线封闭，那么污染就必须要考虑在内。

其实不管是已经运行的南水北调，还是热议的红旗河调水工程，都是试图解决中国水资源空间分布不均的一种手段，而不是目的，自然禀赋给予了我国东南、西南多水，而西北、华北少水的水源条件，是不可能改变的，而调水也不是无止境的，因为天然水资源有限，无止境的调水就是在破坏生态环境。

所以与其执着于红旗河工程的藏水入疆，不如先从方方方面真正落实节水型社会，既要开源更要节流。

上期回顾：墨脱水电站要建造！雅鲁藏布江每年1400亿立方的水量不能白白流走

备注：本文是《未定国界》系列的第26章，仅为一家之言，欢迎指正转发。另文中配图部分引自星球研究所，如有版权私联请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