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水浒传里头,关于食物的叙述,仿佛有一种魔力:
只要是涉及饮食部分,施耐庵的描述,总是极其简洁而直白。他几乎从不花一点笔墨,去写食物的味道,有多么香甜,长得又有多么可口。全都是最最简单的吃饭描述、食物描述。但是不知为何,当打开了书本,小说中那些如此简单的字眼,就是叫人看得痛快,看得惬意,看得嘴里生津。就仿佛正在吃的,是我自己:
武松问道:“你又来怎地?”那人道:“叫送晚饭在这里。”摆下几般菜蔬,又是一大旋酒,一大盘煎肉,一碗鱼羹,一大碗饭。刚毕业时,我很喜欢躺在床上看这些段落,反复看,看饿了,就可以愉快的去吃饭了。
说到这里,问题也就来了:
为什么呢?对啊,为什么施耐庵可以让最简单的文字,变得如此可口?关于这个问题,在我把小说中,关于食物的叙述,给挑出来看了许久之后,我大腿一拍,整个人茅塞顿开。原来,施耐庵这个作者,是这么的一个大聪明。在涉及饮食描写的大多数段落,施耐庵牢牢把握住了人类食欲的两大元素:
1、饥渴2、珍贵没错,就是这么简单的。肚子饿,才是最好吃的。口渴时的大碗酒,才是最带劲的。当食物显得珍贵难得的时候,才是最能让人看进心头的。当戴宗跑了几百里路之后,正饥渴之际,那一盘麻辣豆腐:
酒保去不多时,熝一碗豆腐,放两碟菜蔬,连筛三大碗酒来。戴宗正饥又渴,一上把酒和豆腐都吃了。武松当日晌午时分,走得肚中饥渴之时的十五碗酒和两斤牛肉:
武松拿起碗,一饮而尽,叫道:“这酒好生有气力!主人家,有饱肚的买些吃酒。”酒家道:“只有熟牛肉。”武松道:“好的切二三斤来吃酒。”以及赶了一天路,错过了宿头的吃货鲁智深,好不容易终于撞见了桃花村的那顿好汉标准套餐:
没多时,庄客掇张桌子,放下一盘牛肉,三四样菜蔬,一双箸,放在鲁智深面前。智深解下腰包、肚包坐定。那庄客旋了一壶酒,拿一只盏子筛下酒,与智深吃。还有兵败之后,独自逃亡的呼延灼,在路行了二日,当晚又饥又渴,终于遇到的那一脚羊腿:
等了半晌,只见酒保提一脚羊肉归来,呼延灼便叫煮了,回三斤面来打饼,打两角酒来。酒保一面煮肉打饼,一面烧脚汤与呼延灼洗了脚,便把马牵放屋后小屋下。当然了,还有林冲在山神庙,一无所有之时,从怀中拿出来的那壶酒和那包牛肉:
林冲把枪和酒葫芦放在纸堆上,将那条絮被放开,先取下毡笠子,把身上雪都抖了,把上盖白布衫脱将下来,早有五分湿了,和毡笠放在供桌上,把被扯来盖了半截下身。却把葫芦冷酒提来便吃,就将怀中牛肉下酒。根本就不需要什么繁琐的描述,当你带入了人物的饥饿疲累,以及食物难得的状态中,作者写什么,你就会喜欢吃什么。
与此同时,还把梁山好汉的粗犷气质,给确立了起来了。大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