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无疑问,年度十佳!葛优又神了

吐槽娱乐电影 2024-08-21 18:18:53

王战团(葛优 饰)站在落了薄雪的屋顶。

两臂平展,嘴里嚷着“让我飞一个”,小跑至屋檐边缘,拔根跃起,猛力扑扇着葱翅,两眼放光。

周正(王俊凯 饰)仰头,张大了嘴。

舌头上扎着数根银针,眼睛一眨、一抬,透着几分无奈与难堪。

这样的葛优和王俊凯,第一次见,有意思。

一部《刺猬》看下来,有意思,更有东西。

故事通俗易懂,总结起来就八个字:家长里短、治“病”问“药”。但我的心却经历了被刺痛、被安抚,又在回想中五味杂陈的过程。

要怎么形容呢,它像极了一出荒诞而浪漫的狂想曲,不经意间某个音符敲响,然后整个旋律就在你的脑海里盘旋……

是华语电影惊喜之作,也是我心中毋庸置疑的年度十佳之一。

好懂 & 好看

“倒数第二次见到王战团,他正在指挥一只刺猬过马路……王战团居高临下立在它面前,不踢也不赶,只用两腿封堵住柏油路段,右臂挥舞起协勤的小黄旗,左臂在半空中打出前进手势,口衔一枚钢哨,朝反方向拼命地吹。”

电影《刺猬》中王战团指挥刺猬过马路的开场,还原了我对郑执短篇小说《仙症》中经典一幕的想象——

日常里的荒诞,俗世中的浪漫。

瞬间将人吸入那个独特的世界。

这些年来“东北文艺复兴”,大小荧幕也出了不少佳作。

在我看来,《刺猬》可跻身其中拔尖的那一梯队。

它兼顾文学性和通俗性,尊重原著,又用影像魅力和大量细节扩充和丰富了原著。

光是极其独特的两个人物——王战团和周正,便可以打破文艺片晦涩难懂的刻板印象。

王战团那次起飞,源于一个动人的故事,凡尔纳的《海底两万里》。

他给家人们绘声绘色地形容小说里一种神奇的鱼——飞鱼:它们能展开翅膀,像一道道银色的流星。

没人把他的话当回事儿,除了侄子周正。

小周正板着小脸较劲儿:鱼不会飞。

王战团反驳:人都有会飞的。

小周正不知道怎么反驳,随口吐出三个字:你有病。

就像封口咒,此话一出,本来闹哄哄的屋里突然落针可闻。

大人们彼此交换眼色,天真的孩子揭穿了伪装的“正常”——在一众亲朋好友、街坊邻里们看来,王战团可不就是“有病”吗?

他的“病”源于大海,或者说,对大海莫名而执拗的向往。

年轻时,王战团心心念念着要看太平洋,为此拒绝了“铁饭碗”,跑去码头工作,终于蹭上前往远洋的货轮。

但海员梦戛然而止的速度,超越了他的想象。

大海浩瀚无边,而王战团拥有的只是储物仓高悬的小小天窗。

月光洒下,在他身上交织出一个囚笼,他似乎听见了太平洋的海浪,却没能看上一眼。

当货轮返回始发港,王战团走出“禁闭室”,已经“魔怔”了。

或者说,“病”了。

王战团“病”后的精神状态,很美丽。

边看《资治通鉴》边指导侄子下棋;广场上蹦跶着,大唱一曲《爱江山更爱美人》;自己不带烟,凑上前猛吸陌生人的烟气“借个味”……

乍一看,妥妥拿捏住了“松人”状态,高度自洽,纯粹又率真。

再一看,他身上落满了窸窸窣窣的“箭”,都是闲言碎语和异样眼光。

唯一能和王战团产生精神共鸣的,是“小孩哥”周正。

儿时的周正学着大人们说王战团“有病”,但实际上,只有他能看见王战团的飞翔。

原因很简单,他们同为正常人眼中的“异类”。

周正有口吃的毛病,平时沉默寡言。

“幽默”起来,一字一顿地自我介绍是“初五学生”。

同学奚落他,往他饭盒里扔粉笔。

父亲嫌他留级丢人,一句“废物”比打骂还疼。

母亲给他喝中药,带他去看心理科医生,担心他也“王战团化”了,给他请同款“看事大仙”来看……

一切无人能懂,也无人能诉。

唯有王战团,轻轻地一句“你,没病”,盘活了一颗年轻敏感的心。

两个在生活中被边缘化的人,互为知音,也互为镜像。

《刺猬》说的就是这对奇妙的忘年之交彼此靠近,又彼此支撑着往前走的故事,你看,没什么难懂的。

我尤其喜欢电影中姑侄俩相处的情节,都是生活中随处可见的鸡毛蒜皮。

儿时大姑父请吃鸡架;长大后两人喝汽水碰杯;一局象棋从周正的童年下到王战团的暮年,王战团还不忘把送给周正的红色哨子要回去……

而回过头细品,正是这些通俗易懂的情节、细节,交织出两人在生活沼泽里踉跄前行的脚步。

电影中一个原创片段,勾得我心颤。

王战团的女儿王海鸥结婚,他觉得自己腿瘸会给女儿丢人,放弃了去婚礼。只叫上被关在家里的周正,爬上烟囱。

两个被“丢下的人”,看着下方的婚车队伍,高喊出祝福。

王战团好久没抽烟了,这次,他拿出“特批”的喜烟,憋着劲儿,猛吸了一口。

婚车前头的大红花红得夺目,王战团用力吸气,没憋住,眼泪还是掉了下来。

泪里,有对女儿的惦念,有多年来的磋磨与孤独,也有隐隐约约的期盼与渴望。

那一刻,一个超脱世俗的“怪人”,一个不被理解的个体,落了地。

他不仅活在大海的波涛里,也活在你我的内心深处。

能感受到,顾长卫导演非常克制,但他精准地借用了许多意象完成自己的表达。

烟、纸船、红色哨子、还有那只王战团指挥的刺猬……

看的时候就有冲击力,咀嚼起来更觉余味复杂。

这种表面的通俗与内核的深邃也让《刺猬》极具反差感,后劲儿十足。

上影节我第一次看完电影的时候,曾写下,“那哨声一直在响”。

昨天北京首映二刷完成,又有了新的感悟,沉默的呐喊同样震耳欲聋。

被卡住的人 VS 冲破的灵魂

王战团和周正都被当成“病人”。

甚至,身边人需要通过治好他们的“病”,来证明自己的“正常”。

但看完电影,你会明白,他们对自己的总结最为精准——两个被卡住的人。

什么是“卡住”?

王战团卡在了那片外人看不见的太平洋。

印着浪花图案的搪瓷杯、顺着积水飘远的纸船、插上吸管伪装成潜水艇的鸡架、背得烂熟的《海底两万里》……都是那璀璨却没能触碰到的蓝色梦想,日日扎根在他心底。

王战团写过一首诗:

“我从荒野来,要到大海去,远方的汽笛已经响起,生活却拦住了我的去路。”

生活拦住了王战团的去路,一拦就是许多年。

年轻时家人还经得起他“折腾”,随着年岁渐长,被捣碎的安眠药成了让他不跑、“不捣乱”的利器。

直至头发花白的王战团自己决绝地走入精神病院,与许多人事物和他自己的过去,做了痛快的切割。

周正表面看来,卡在了口吃上。

因为说话不利索,他在同学面前没尊严,被孤立,在老师面前也不讨喜。

最让他难过的,还有来自于父母的爱与罚。

口吃只是外显,卡住周正的,是青春期被贬低、缺乏认同的“停滞”,是原生家庭的生长痛,是难以倾诉所以干脆放弃开口的失语。

他渴望逃离,却一时无力。

就像王战团挂在嘴边的那句“应该吗?不应该!”从来没有人在听。

姑侄两辈人,就这样跨越时空完成了痛感共振,而他们的痛,也穿越银幕刺痛了我。

回味起来,比起“疯子”“神金”等时髦标签,我觉得王战团更接近于顾长卫“时代三部曲”里的主角:与俗世格格不入的理想主义者。

是《孔雀》里怀揣飞翔梦的高卫红,是《立春》里想在巴黎歌剧院高歌的王彩玲,也是《最爱》里一遍遍念着结婚证的商琴琴。

导演顾长卫向来擅长塑造大时代下小人物在夹缝中的挣扎,这与原著作者、编剧郑执提供的文本基因不谋而合。

于是,“卡住”可以再往里撕一层——

失业,下岗,没落的东北“老大哥”。

王战团与周正背后,站立着失落的老一辈与渴望出逃的年轻人,是个人在时代浪潮下被冲刷得摇摇欲坠的模样。

当我们看到这两个人在挣扎,其实,那一类人甚至一代人也在与时代惨烈冲撞。

被卡住的不只他们俩。

在急速变化的时代浪潮中,周家的每个人都迷失了,都被卡在了僵化的世界和认知体系里。

他们对王战团和周正的规训,更像是想通过维系旧的价值秩序,从不确定的时代中获得一丝确定与安全感。

追求“正常”的他们,同样是大时代里无所适从的可怜人。

周正被逼认错这场重头戏,就将众人的处境和应对体现得淋漓尽致。

作为“五大仙门”之一的“白家”代表,赵老师象征着对王战团和周正最高的规训。

她眼戴墨镜,手拿法器,能与“看不见的东西”对话,神秘又有震慑力。

一家人经过第一次“祛病”的“震撼教育”,已经对她诚惶诚恐,希望借由她让姑侄回归“正常”世界。

旁观者战战兢兢,当事人举重若轻。

王战团继“你左眼比右眼大”的破功之后,又发出灵魂质问:“应该跪吗?”随后他被家人驱赶进屋子里。

这里,电影有两点改编与原著不同,是我认为的点睛之笔。

一是以喜衬悲。

被关在屋里的王战团,通过吹口哨,隔屋鼓励“战友”周正。

就像两人之前换中药喝一样——因为不信药效,所以我们换着喝;不仅换着喝,我们还要干杯。

在“破坏”式的狂欢体验中,用戏谑和嘲笑打破规训。

二是为周正赋予了更具强度的反抗精神,电影也因此呈现了更猛烈的姿态。

当周正被强制按在案台前,面对父亲的威吓、母亲的眼泪,他坚持不低头。

孝道绑架不了他,“仙家”吓唬不了他,规训更束缚不了他。

即便被打到口齿冒血,他仍挺起脖子,盯着赵老师,决绝地一字一句:“你家白三爷,救不了我。”

少年人的抵抗是血色的,是抓一把石子往嘴里含练绕口令,是离开了之后就不回头。

稚嫩,天真,却力量无穷。

曾经,周正是少年版的王战团。

作为讲述者,他回望王战团的过去,参与他的现在。

从这一刻开始,他带着对理想主义的追问与探寻,完成了自我的成长和对王战团精神的继承。

终于,他们都没有“卡在节骨眼儿”,而是一起游向更广阔的天地。

用郑执的话说,两人“最终携手走出被卡的人生”。

我很喜欢《刺猬》的结局。

“从此我再不会被万事万物卡住”这句话,被诗意而温暖地献给所有“被卡住”的人。

也很欣喜当下还有这样的电影。

在生活的切口里,谈论理想、自我和自由。

我们每个人或许在这世界都会有被卡住的时刻:梦想遥不可及,工作不顺利,小小的坚持被人当笑话……

大多数人也许会选择像周家人一样,圆滑地融入这个世界。但一定也有许多个王战团和周正,坚持所见、所行、所想。

他们保卫着平凡世界里的英雄梦想,用“不应该”对抗“应该”,用“不正常”对抗“正常”。

有一句台词越琢磨越戳心:死子勿急吃。

王战团对周正说“你没病”,周正对王战团说你也不是“死子”。

没有谁是“死子”,没有人应该被顺从地“吃”掉。

和别人不一样就是“病”吗?在日新月异的世界里,谁又有资格定义别人是否“正常”?

这是《刺猬》抛给观众的问题,也是电影的珍贵之处。

加缪说过:“人生处在荒诞、荒谬之中,但人生值得一过。不管这个世界多么荒诞离奇,你都要选择活下去,但绝不苟活,而是活过荒诞。”

活过荒诞,就是《刺猬》给出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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