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子死后，我才发现她瞒着我留下了遗嘱，她想葬在初恋身边，死同穴，来世续姻缘。
这让我们三十年的相濡以沫，全部沦为笑话。
我质问亲手养大的儿女，反被辱骂：
“妈都死了，他就这么一个心愿。”
“你都绑了他一辈子，人死了还不肯放过，有你这么恶毒的人吗？”
“有你这种爸，真让我们恶心。”
我看着背刺我的儿子女儿，在心里冷笑。
好啊，既然不想要我这个爸，那我的财产，就一分别想动了。
1.
得知陆意的死讯时，我正在给陆念宇陆念茜这兄妹两做饭。
听到电话里的声音，我的手一直在颤抖着，恍惚之中，我不小心把热油泼到我手背上。
瞬间激起火燎燎的疼痛，可这股痛意都比不上我心中的疼痛。
我两眼一黑，失去意识。
等我醒过来的时候，我已经躺在医院，陆念茜在一旁，眼眶通红。
我一把抓住她的手，着急的问：“你妈……是真的吗？不会是谁的恶作剧吧。”
“她怎么就出车祸了呢？明明我刚刚还在跟她打电话的。”
听到我的话，陆念茜沉默很久。
她抽回手，看了一眼手机跟我说：“爸，你明知道妈妈在开车，为什么要跟她打电话？”
看着女儿严肃的表情，我悲从中来。
想起和陆意共同生活的这三十年，我不由悲从中来，陆念茜站在一边没有动静，过了一会，她才给我抽了一张纸巾，说：“算了现在要紧的是我妈的葬礼。”
我拉着她的手，哭得说不出话，等我有些力气站起来的时候，却看到陆念茜眼里闪过一丝嫌弃和厌恶。
我不由有些愣住，不明白陆念茜为什么这么看着我。
但看着她眼里的泪光，哪还有刚刚我看到的不耐烦，也许是我老眼昏花，看错了。
我和陆念茜回了家，儿子陆念宇已经坐在沙发上，他跟我们一样，也是眼眶通红，十分难受的样子。
我看着茶几上我们一家三口的合照，眼泪不知不觉的又掉下来。
陆意一向严肃，平常不怎么喜欢笑，可是照这张全家福的时候，脸上却露出一抹罕见的微笑，眼神无比温柔。
我知道她一直都是外冷内热的人，所有人都说他是一个好妻子，是一个好母亲。
想到这，我更难过了。
要知道我十八岁就和陆意在一起了，大学一毕业我们就结婚了。
今年是我们在一起的第三十年，我还想着跟她白头到老，我竟然没有想到，我竟然会中年丧妻。
我用力的捂着胸口，只觉得胸口沉闷，难以忍受的疼痛禅食着我的血肉，让我恨不得伴随陆意离去。
可我看着面色悲切的儿女，心里更加痛了，我如果也离开了，他们又该怎么办呢？
我失去了妻子，他们又何尝不是失去了母亲。
我无力的坐在沙发上，陆念宇没有看我一眼，而是低声的跟陆念茜讨论陆意的葬礼，我也无暇顾及到这些，只是想着这些年和陆意相处的时光。
在他们两讨论到把陆意埋葬在哪里时，我终于开口：“就把你妈葬在我和她处遇的地方吧，等我死了，我和她合葬。”
听到我的话，陆念茜和陆念宇对视一眼，异口同声的说：“不行。”
2.
我和陆意是高中同学，她是隔壁尖子班的学生，每天都在埋头苦读。
其实我是对她有些好感的，因为她善良懂事，长得又漂亮。
但她身边有一个青梅竹马长大的男孩，他们看向彼此的眼神含着隐晦的爱意，所以我把我这份好感藏在心里。
高考结束那天，我在考场外没有看到爸妈熟悉的身影，而是管家沉痛的脸。
管家说，爸妈在赶来陪我考试的路上出了车祸，当场去世。
管家跟我道歉：“对不起，我想着你正好在高考，很重要的时刻，所以没有第一时间跟你说，我想先生和夫人也是这么想的。”
我当然不会怪管家，他看我长大，也是为我好。
这是我第一次直面亲人的骤然离世，更糟糕的是，我奶奶把爸妈的离世怪在我身上，认为我是一个扫把星，如果不是为了赶来陪我考试，我妈妈也不会死。
没有奶奶的庇护，孤身一人的我很快就被那些虎视眈眈的亲戚盯上，他们想从我手中拿走爸妈留给我的巨额遗产，于是设计绑架我。
奶奶恨极了我，她并没有救我，而是让我自生自灭。
是陆意救了我，她偶然看到我被绑匪拉上车，她报警后还是不放心，竟然跟了上来。
绑匪没有拿到赎金，很生气，把我折磨得奄奄一息，就在我衣衫褴褛的躺在冰冷的仓库里，认为自己要死了的时候，陆意的脸从天窗那出现。
像极了黑暗中的一束光。
仓库的土地松软，她从外边一点点的挖出一条通道，每当我想要放弃，让她走的时候。
她眼里含着泪，一直摇头，无声的鼓励我支持下去。
也是因为有陆意的存在，哪怕我被绑匪折磨得只剩一口气，我也咬紧牙坚持下来，因为我不想让陆意失望。
最后我还是被陆意从那个仓库里救了出来，她背着我，我们钻进树林里，身后是凶神恶煞的绑匪。
陆意摔了好几个跟头，不管我怎么说，她都不愿意放下我独自一个人逃走。
我们还是足够幸运，就在绑匪快要追上我的时候，警方终于找到我们。
看着陆意磨得鲜血淋漓的双手，看着她受伤的腿，我难受得不行。
陆意却笑着安慰我。
通过这件事，我和陆意就这样熟络起来，也顺理成章的在一起了。
我原以为我们能走到最后，可她还是早早就离我而去。
这样我怎么能接受，可我再怎么不愿意接受，陆意的死已经是定下来的事实。
为了我们的儿女，我还得坚强的活下去。
我想把陆意埋在我们初遇的地方，就是那个仓库。
陆意可能忘记了，我们第一次见面就是在这个仓库，那时候她父母在这个仓库工作，有一天我心血来潮跟爸妈去视察工作，遇到她。
那时候我们年级还小，可是我记得这个长相秀丽的女孩。
可惜后来爸妈把事业转移到国外，这个仓库就废弃了。
对于我而言，这个仓库虽然承担了我所有的痛苦，可在这里，我也得到了我人生的救赎。
我对这个地方是又爱又恨，可当陆意死了，这个地方便成为我们独一无二的记忆。
3.
我怎么都想不到陆念宇和陆念茜会拒绝我的要求，看着他们果断拒绝的样子，我心里有些黯然。
他们拒绝得太快了，就好像已经确定好陆意的墓地。
可他们刚刚不是还在讨论陆意葬在哪吗？
我问：“你们不是还没决定你妈要葬在哪吗？”
陆念宇也意识到他们兄妹俩拒绝太快了，连忙说：“爸，这地方不好。”
“我们找了好几个风水好的，为什么非得要选这个地方呢？”
我有些不高兴的说：“这地方哪里不好了，这个地方是我跟你妈初遇的地方，也是你爸当初救我一命的地方。”
我停顿了一下，继续说：“而且当初你外公外婆找了风水师看过了，风水很好。”
陆念宇有些不悦的抿了抿嘴，但还是颇有耐心的解释：“可是我想妈妈那么怀念家乡，一定更想回到家乡，魂归故里。”
“爸，人讲究的不就是一个魂归故里吗？”
我张了张嘴，刚想说些什么。
陆念茜便不耐烦的打断我的话。
她捏着眉心，烦躁的说：“爸！这件事你就别管了行不行。”
“妈已经走了，我和哥哥都很难受，你就不要再捣乱了。”
她蛮横的决定了陆意下葬的地方。
看着这兄妹俩一模一样的脸上露出的厌烦，我的心瞬间变冷了。
我突然想起在医院的时候，陆念茜眼里的不耐烦。
那时候我还以为是我的错觉，也许并不是我的错觉。
可我不知道为什么，我是他们的父亲。
陆意的死，我同样也很悲痛，他们为什么突然对我不耐烦。
我还想争取一下，陆念宇沉下脸：“爸，既然你那么喜欢这个地方，这么放不下，等你死了，我和思雨就把你埋在哪吧。”
我连忙反对。
这怎么能行呢？陆意埋在哪，我当然也要埋在哪。
哪怕是死亡，也不能把我们分开。
见状，陆念宇说：“那就别捣乱了，不然到时候我就不给你和我妈合葬了。”
听到陆念宇的话，我有些难过。
我没想到我从小养到大的孩子竟然会这么对我，我突然有些看不明白。
也有些不认识他们了。
4.
葬礼那天，我麻木的跟在人群后边，脑子里全是陆意的音容。
一想到陆意孤零零的躺在棺材里，我的心就痛得无法呼吸。
走着走着，我只觉得我的身子很麻木，变得不是自己了。
我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先走。
我则停在原地大口大口的喘气。
我的身体一直不好，自从我被绑架后，我的身体就一直很不好。
陆意剩下这对双胞胎后，我出门给她买饭遇到车祸，幸好我命大，捡回一条命。
可我的身体变得更差了。
自从知道陆意去世的噩耗，我的身体更差了。
陆念宇和陆念茜见我停下来，更加不耐烦了。
我心里有些黯然，我知道她为什么会不耐烦。
陆意是出车祸死的，她在开车的时候接了我的电话，所以陆念茜知道这件事后，一直耿耿于怀。
因为她觉得我是害了陆意的凶手。
可当时我跟陆意说了让他好好开车，有什么话回来再说，陆意不愿意。
这怎么能怪到我头上。
这些天我也试图跟陆念宇兄妹俩解释，可每次我刚要开口，他们便不耐烦的走开了。
我知道，他们在怪我。
看着同样一脸悲切的儿女，我还是原谅他们对我的不耐烦。
我们都失去至亲至爱，我们都同样悲痛。
更何况我是他们的父亲，为什么不能宽容一下呢？
他们兄妹俩是陆意拼尽全力才艰难生下来的，他们不过是想找一个宣泄口。
我拼命的安慰自己。
等过段时间就好了，毕竟现在都很难过。
我在原地休息了十分钟，抹掉脸上的泪水，来到目的地。
陆念宇看到我，冷漠的说：“你怎么这么久才来，你知不知道我们都在等着你。”
我刚想说话，工人把定制好的墓碑搬过来。
墓碑上边不仅有陆意的名字，还有一个非常熟悉的名字。
杨谦宇。
陆意的那个青梅竹马，也是她的初恋。
看到这个名字，我震惊的看向陆念宇。
陆念宇目光躲闪，他沉默片刻：“等葬礼结束了我再跟你解释。”
我气得差点没有昏厥过去。
等到葬礼结束，他们就埋一块了！
我颤抖着手，指着这个墓碑：“你不给我一个解释，这个葬礼就别继续了！”
这时，陆念茜不耐烦的声音响起：“你要啥解释，这是我妈早早立下来的遗嘱，说以后死了，葬在初恋身边，死同穴，来世续姻缘。”
“你能不能别闹了，分清楚场合。”
5.
我刚想说话，陆念宇把我拉到一边，他的手捏的我的手腕生疼。
我甩开他的手。
陆念宇脸上全是疲惫，让我的心有些酸胀。
可我想起墓碑上并列的两个名字。
我突然觉得很悲哀，我不知道这三十年的婚姻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陆意想要和杨谦宇埋在一起，她想葬在初恋身边，死同穴，来世续姻缘。
多凄美的爱情，可这让我们三十年的相濡以沫，全部沦为笑话。
看着陆念宇和陆念茜脸上见怪不怪的样子，我更加悲哀。
这可是我亲生的孩子啊。
我恨恨的开口：“那是我妻子，凭什么和外人合葬！”
陆念宇有些疲惫的捏了捏眉心，而陆念茜已经气得不行。
“妈都死了，他就这么一个心愿。”
“你都绑了他一辈子，人死了还不肯放过，有你这么恶毒的人吗？”
“有你这种爸，真让我们恶心。”
我愣住了。
我不可置信的看着陆念茜，此时的陆念茜气得满脸通红。
她居然没有觉得这个理由很不合理。
也是，她一向更亲近陆意。
她一直挺讨厌我的，只因为我曾经阻止她早恋。
哪怕她早恋的那个人不是什么好人，她也讨厌我。
我把目光放到陆念宇身上。
陆念宇一向听话懂事，对我又非常的孝顺，他怎么也会同意这么荒谬的理由？
只见陆念宇的脸上全是疲惫，看到我震惊的样子，他目光闪躲。
他拉了拉陆念茜的手，示意她冷静一些。
这才平静的跟我说：“你别闹了，人死后有死后的事情，更何况死者为大。”
“而且……”
他的眼神突然变得怨毒起来，仿佛一条冰冷的毒蛇。
看得我毛骨悚然。
陆念宇继续说：“妈其实挺恶心你的，他不止一次跟我说，一想到你当初被那些绑匪折磨得屁滚尿流的样子，就想吐。”
“爸，你和妈妈在一块，就是她的污点和她的累赘。”
“为什么你那么想跟我妈埋在哪里呢？你该不会挺回味那些事吧，不然正常人都会避之不及，反而是你……”
说完，他不怀好意的上下打量我。
我已经愣在原地，浑身发冷。
我怎么都想不到，这是一向温文尔雅的陆念宇能够说出来的话。
他和陆念茜眼中的恶意深深的刺伤我，让我本来就鲜血淋漓的心变得千疮百孔。
他们眼中的鄙夷很真切。
我气得浑身发抖，扬起手就给他一个耳光。
见到陆念宇挨打，陆念茜急了。
她伸手推了我一下，尖叫道：“你有病啊，你干嘛打我哥！”
我身体虚弱，加上没想到陆念茜竟然对我动手。
整个身体被她推倒在地上，粗糙的沙砾摩擦着我的掌心。
陆念宇也没有伸手扶起我，而是居高临下的看着我。
他淡淡的说：“爸，你别闹了。”
“这些年你一直在家里呆着，吃我妈的用我妈的，我妈和……我妈因为你才出的车祸，你就安分点。”
“我记得那块地一直不是我们的吧，你就别花我妈的钱做出让我妈恶心的事了。”
“别让她死也不得安宁。”
陆念宇的话让我如坠深渊，心彻底凉透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