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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个充满活力和创新的城市——深圳,我们见证了“高精尖缺”人才的涌现,他们或投身于科技创新的前沿,或在文化艺术的殿堂里熠熠生辉,抑或在各行各业默默耕耘,为社会的发展贡献着自己的力量。这些人才不仅是深圳这座城市发展的中坚力量,更是我们时代进步的见证者和推动者。
为了更好地挖掘和展现深圳人才故事,市“鹏城优才一站式”服务平台(深圳市人事人才公共服务中心主办)特别推出了《优才面对面》栏目。本栏目旨在通过深入访谈和报道,展现深圳人才的成长历程、心路历程和奋斗故事,让更多人了解他们的奋斗精神和创新精神。
本期优才面对面,邀请到南方科技大学社会科学中心暨高等研究院讲席教授、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原研究员、殷墟考古队长、深圳市“鹏城优才卡”持卡人唐际根讲述他的考古故事。
“我是大商王后妇好,历经三千年,今朝与诸位相逢,愿闻诸君之声,共赴一场古今对话,共探华夏泱泱大国之源流。”
在南方科技大学的实验室里,身着商代服装的女子出现在荧幕中,她自称“妇好”,说这是她的生日,她已经3200多岁了。这是近期南科大文化遗产研究中心的一项重要成果——数字考古人“妇好”。项目负责人正是著名考古学家、南科大讲席教授唐际根。
唐际根曾在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担任研究员,长期主持中国考古学界最著名的遗址殷墟的发掘与研究。被称作“殷墟第三代考古人”的唐际根,师从“唤醒”妇好墓的著名考古学家郑振香教授和英国著名考古学家Stephen Shennan。二十余年的殷墟考古工作中,他发现了与殷墟相邻的另一座都城“洹北商城”,完善了商代考古编年体系;他推进殷墟申报世界文化遗产名录,实现了殷墟价值的全球呈现;他参与规划殷墟博物馆,开创了文物保护新局面……2017年,他南下深圳,成为南方科技大学的讲席教授,从田野到实验室,从黄河到珠江,他始终致力于让考古发现与现代社会对话,让文物真正“活”起来。
南科大琳恩图书馆
殷墟情缘:一个偶然中的必然
1987年的一次偶然经历改变了唐际根的人生轨迹。当时,他作为国家机关事业单位选派的成员参加中央讲师团,前往河南内黄县支教。年轻气盛的他坐火车到达安阳后,放弃便利的交通工具,借了一辆自行车,顶着烈日在往相距65公里之外的内黄骑行。或许是吃苦耐劳的精神打动了社科院考古所安阳工作站的资深专家们,也由此开启了他与殷墟的不解之缘。中国社科院考古研究所的资深专家郑振香、杨锡璋等明确表示希望他能成为安阳殷墟考古队的一员。随后,他成为妇好墓发掘者郑振香先生的研究生,正式踏上殷墟考古的漫长征程。
唐际根工作照
1993年,唐际根成为殷墟工作站的负责人。在殷墟工作的岁月里,他和他的考古队同仁发掘了上万座商代墓葬。但对他自己而言,最具突破性的成果是发现了洹北商城。这一发现源于他的硕士论文。二十多岁写出的硕士论文,曾明确提出商王朝编年框架要调整。当时考古界通行的商王朝编年框架是:殷墟代表商王朝晚期,郑州商城代表商王朝早期,但唐际根认为,殷墟与郑州商城之间还存在时间缺环,这个缺环对应着商王朝中期,商朝国王在“中商”阶段还有过都城迁徙,而最有可能找到商中期都城的地域,便是“豫北冀南”。唐际根明白,他的新理论最终能否成立还需要考古发现验证。
为了验证自己的理论,从1996年起,他便带领考古队在洹河流域近200平方公里的范围内调查、勘探、试掘。1999年,他的考古队果然在安阳市西北郊勘探出一座商代古城的城墙。随后的考古工作,最终确认这是一座商代古城。唐际根亲自将这座古城命名为“洹北商城”。这一发现终于填补了商代早期与晚期之间的历史空白,完善了商王朝的编年框架,建立起“商早期-商中期-商晚期”的三阶段论,为理解商代文明发展提供了关键证据。
南下深圳:一位考古学家的双城记
2017年,在扎根中原27年后,唐际根选择南下深圳。这个选择看似偶然,实则意义深远。作为改革开放的前沿阵地,深圳常被视为一座年轻的城市。在一座现代化城市中,考古工作如何展开?
初到南方科技大学时,唐际根被校园内的考古遗迹所吸引。校园内的屋背岭遗址、光东山遗址、麻坑窝遗址、无名岭遗址等,都属于商周时期的屋背岭文化。这些遗址的分布特点引发了他的深入思考:为什么古人会选择在半山腰建立聚落?这与当时的地理环境有何关联?唐际根开始的考古旅程的深圳时间。
海洋文明的摇篮:重新认识深圳早期文化
唐际根说,在他到达深圳之前,深圳和广州的考古同行已经有了出色的工作。他们提出的咸头岭文化,发现的一系列遗址。距今7000-6000年间,深圳先民用陶釜煮食,剥下树皮布制作“无纺布”。距今3800-3000年间,深圳先民已经跨越了无纺布阶段,学会了用纺轮纺线,开始以麻甚至丝绸织布,拥有了更加先进的生活方式。
唐际根说,深圳的史前文化反映出明显的沿海环境因素,例如人们热衷在陶器表面装饰贝划纹、复线梯格纹等。这些纹饰与深圳的地理特征密切相关。在南方科技大学的“陶说”陈列室,唐际根用右手拿起一片陶罐残片,指着上面形似ϕ的图案说,这便是史前“深圳人”用海贝用左手划出来的。为了验证,他从抽屉里拾起一枚海贝,在陶片表面比画,先“划”出一个圆,再“划”出纵贯上下的条带。仔细观察,陶片上的条痕,的确很像海贝上间距相等的齿状花边。唐际根告诉记者,咸头岭文化许多陶片上的许多波浪纹实际上是用贝壳刻划而成。这种创造性地利用海洋生物作为工具的现象,生动展现了先民与海洋的密切关系。
唐际根说,南越国建立之后,历代深圳先民曾在深圳塘朗山以北,今西丽水库所在地理范围内,留下百处居民点。这些居民点的分布呈现出明显的规律性:大多数选择在丘坡的阳面居住,死后埋葬在丘岭的顶部。唐际根认为,人类居住地的选择,与海平面的变化相关。
西丽库区一带的居民点范围很大,但也并非孤立存在。从深圳大梅沙到香港涌浪遗址,从东莞村头遗址到珠江口沿岸,都发现了具有相似特征的文物。这表明早在三千多年前,珠江口地区是一个相对统一的大文化圈。
妇好重生!用科技“复活”商朝王后
南方科技大学为唐际根的研究开辟了新天地。在这里,他打破传统考古学的局限,积极与南方科技大学的科学家们合作,将地质学、化学、物理学等自然科学领域的先进技术应用到自己的研究中。比如,通过地球物理手段勘探古遗迹,用化学甚至医学的科研设备修复文物等等。他主持修复的武汉盘龙城绿松石龙,是学界知名的打通科技与人文修复文物的案例,获得腾讯探元计划科技创新应用奖,央视曾制作专题片进行报道。
唐际根表示,在南科大做考古研究的一大优势就是可以随时找到各个学科的专家学者讨论交流,往往一次简单的交谈就能碰撞出解决问题的思路。
唐际根与团队运用地球物理方法勘探。
“复活”妇好是唐际根团队最引人注目的项目之一。经过3年攻关,团队通过分析考古材料,对妇好的容颜、服装、佩饰进行了还原。当年发掘妇好墓时,没有发现妇好的人骨。还原妇好的容颜难以找到依据。唐际根的做法是寻找其它方面的证据进行方向性复原。“依据DNA研究,她属于蒙古人种东北亚类型。结合出土玉器人像特征,我们还原了她高鼻梁大鼻头的样貌。”关于妇好的佩饰的还原,是唐际根最自豪的部分。他通过研究妇好墓出土玉器,确认妇好生前曾经佩戴过“组玉佩”。此前,中国考古学界普遍认为“组玉佩”是西周王朝以后的产物,唐际根的研究将“组玉佩”的使用年代提前了至少200年。唐际根的数字妇好不仅有独特的外形,还将被赋予“智力”“记忆”和“知识”。
《中国国家地理》旗下人文历史期刊《中华遗产》。
考古点亮城市:文化遗产的保护之路
在深圳这座高速发展的现代化都市中,如何平衡城市建设与文化遗产保护,是唐际根一直思考的问题。他认为,文化遗产不应成为城市发展的绊脚石,而应该成为城市文化的资源。
他认为深圳的文化建设应该与经济建设协调发展。因此他主张城市建设过程中要重视考古工作,保护好文化遗产资源,并积极探索文化遗产的活化利用方式,将考古发现与公共教育相结合,让市民了解自己的城市,并主动参与城市历史文化的保护中。
唐际根说, “如果将考古学的链条拉长,至少包括发现、发掘、整理、研究、保护、应用六个阶段。在深圳,我更深刻地认识到‘应用’的重要性。文化遗产是一种资源,不应该束之高阁,而要服务社会。”
这种理念推动他走出象牙塔,尝试更多创新。他开通抖音号“唐际根聊考古”,以趣味性与严谨性并重的方式分享考古知识。“我不是来教知识的,而是来和大家一起分享获取知识的快乐”,他说。
穿越时空的对话:对话深圳的过去与未来
虽然深圳的考古工作已经取得了丰硕成果,但唐际根认为仍有大量工作要做。深圳的史前考古学文化,公元距今6000-4000年这段时期还存在空白。能否逐步填补这段空白,完整呈现深圳的史前文明图景呢?倘若深圳地区真的不存在这一阶段的文化遗存,则必须给出合理解释。他认为这需要考古学界共同努力,他和他的团队愿意为此而努力。
“站在改革开放的原点,往前看是四十多年改革开放,往后看则是七千年的历史纵深。历史塑造今天,影响未来。我们不能忘记深圳的文化根脉。”唐际根说。
秉持“做实事,不虚谈”信念的唐际根,正用科学的方法发掘历史,用真诚的态度对待学术,用创新的思维连接古今,诠释着考古学在新时代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