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西洋绘画和东洋绘画在画派变化上有显著差异。西洋绘画的一个显著特点是画派变化非常剧烈。每一个新的画派几乎都是通过推翻前一个画派而兴起的。例如:写实主义,在题材上与之前的古典主义和浪漫主义完全对立,推翻了古典主义和浪漫主义,在19世纪中叶占据主导地位。而印象主义则在技法上与之前的写实主义完全对立,推翻了写实主义,在19世纪末叶得势。
《艺术家的工作室,一个概括我七年的艺术和道德生活的真实寓言》,库尔贝,1854年至1855年。
2、相比之下,东洋绘画的变化没有西洋绘画那么剧烈。虽然东洋绘画也有不同的种类和派别(如中国的南宗和北宗),但这些派别之间的差异较小,变化不大。各个派别各有其长处,并且能够共存,不会像西洋绘画那样通过打倒旧派来建立新派。
3、西洋画派的变迁,竟如夺江山一样,即某一画派在得势期间,绝不允许旧派在画坛上占有地位。例如,在米勒和库尔贝鼓吹民主主义和赞美劳动生活的时代,没有人再愿意画《拿破仑加冕式》这样的题材。在推崇光线与色彩的莫奈时代,没有人再选择米勒的画题或刻画库尔贝的线条。
《午休》,米勒,1866年。
4、所以西洋画派的变迁可以看作是一次次的革命。古典派、浪漫派、写实派、印象派、点描派等虽然各自有不同的特点,但它们的变革相对较小,主要还是以客观物象的细致描写为主。这些画派的作品通常与实际物象非常接近,类似于照相。
5、后期印象派则带来了根本性的变革。它不再拘泥于客观物象的忠实描写,而是开始注重画家的主观内心表现。这意味着,后期印象派的作品不再与实际物象完全相似,而是带有一些奇形怪状的样子。这种风格受到了东洋画(如中国画)的影响,因为东洋画不拘泥于形似,而是追求表现的意境和主观感受。
《窗帘、水壶和水果》,塞尚,1894年。
6、印象派和新印象派(点描派)虽然在文字上与后期印象派有联系,但实际上它们之间有很大的区别。印象派和新印象派仍然注重客观的表现,尽管它们更关注瞬间的印象和光线的变化。而后期印象派则完全抛弃了这种客观性,转向主观表现,开创了西洋画的新纪元。
《午休(米勒摹作)》,梵高,1890年。
《乌云下的麦田》,梵高,1890年。
7、后期印象派有时也被称为“表现派”,而后来的表现派则被称为“后期表现派”。这种名称上的混淆并不重要,关键是要认清这些画派在艺术史上的革命性地位。总之,后期印象派是西洋画史上最根本、最大的革命,它标志着从客观描写到主观表现的转变,其代表人物就是塞尚、梵高、高更和卢梭。
8、印象派艺术家通过他们的作品,使人们的视觉从传统的绘画技法中解放出来,开辟了一条新的色彩观察路径。尽管印象派在视觉表现上取得了突破,但他们的艺术创作主要依赖于视觉感知,而没有充分体现个性和内心世界对自然的反应。
《甜点》,塞尚,1877年。
9、印象派画家虽然具有个性,但他们更注重追求太阳光与空气的再现,而非强调个人对自然的解释。因此,尽管他们的作品在个性表现上有所不同,但在追求光与空气的共通法则上是一致的。这种追求被称为“外面的写实主义”,即过于依赖视觉而忽视了内在的思考。立体派画家批评印象派和新印象派过于重视视觉,而忽视了内在的深度。为了回应这一批评,后期印象派应运而生,他们试图在印象派的基础上,进一步深化内在的表现。
《葡萄和核桃》,西斯莱,1876年。
10、研究如何将太阳的光线最完美地表现在画面上,实际上是探讨“再现”的境界。所谓再现的境界,意味着作品的价值是相对的,取决于画面色调效果与太阳光线效果的相似程度。印象派作品的价值正是通过这种比较来确定的,即描绘的物象与描绘结果之间存在相对关系。
《韦特伊》,莫奈,1901年。
《白杨(秋)》,莫奈,1891年。
11、艺术作品的价值不在于其与外界物象的相似程度,而在于作者情感的直接表达。表现的艺术不追求对外界物象的精确模仿,而是通过作者的情感和个性创造出新的实在。这种创造是独立的,与外界物象的相似性无关。
12、例如梵高所画的向日葵并非向日葵的简单再现,而是梵高个人情感与向日葵这一外界物象结合后产生的新创造物。这种创造具有与“生”同等的价值。总之,表现的艺术强调的是作者情感的直接表达,而非对外界物象的模仿,其价值由作者的情感决定,与外界物象的相似性无关。
《瓶中的十五朵向日葵》,梵高,1889年。
《呐喊》,蒙克,1893年。
13、“表现派”和“表现主义”是一个广泛的概念,不仅包括后期印象派的艺术家,还涵盖了德国画家蒙克、俄国构成派画家康定斯基以及近期的各种新画派。立体派等流派在其主张上也被视为表现派的一种。
《苹果和饼干》,塞尚,1895年。 塞尚曾说:“我要凭一只苹果震惊巴黎。”
14、后期印象派是指塞尚、高更和梵高等艺术家,他们虽然被归入同一“派”,但这个名称主要强调个性的自由表现,因此在艺术上除了都是“表现的”之外,并没有其他共通点。
《有高脚果盘的静物画》,塞尚,1879年至1882年。
15、塞尚的艺术突破了印象派和新印象派专注于光色表现的局限,他发现了空间的立体感,并强调这种感觉不仅依赖视觉写实,更需要心灵的感应和智慧的综合。在他的成熟作品中,立体感已不足以形容其艺术表现,而是通过空间的韵律活动,具体展现了宇宙的和谐与旋律。塞尚主张将自然界的一切视为球体、圆锥体和圆筒体等抽象形体的和谐组织,从而感受到宇宙的韵律构成,而非仅仅是光的舞蹈。
《星月夜》,梵高,1889年。
16、塞尚的画作表现出静寂和深思熟虑的观照,而梵高则充满热情,其作品常常反映出狂暴和激动的情感。梵高的创作过程中,有时甚至直接将颜料从管中挤出涂抹在画布上,显示出他异常紧张和热烈的情感。他的画作如麦田、桥、天空等,都随着他内心的情感波动而起伏。然而,梵高也有时表现出如同从热病中醒来的病人般的稳静和装饰美感,如他的“向日葵”系列作品所示。
《四朵向日葵》,梵高,1887年。
17、高更是怀抱泛神论思想的“文明人”,他因对文明社会中的虚伪和不自然感到敏感,决定逃离巴黎,前往南太平洋的塔希提岛,寻求纯真和自然的境地。1891年,他远渡塔希提岛,1893年返回巴黎。文豪斯特林堡曾批评高更描绘的夏娃不符合他的想象,高更则反驳说,他认为文明是病态的,而蛮人主义使他恢复了健康。他坚持自己描绘的夏娃是真实且美丽的,而文明社会中的夏娃若展现自然姿态,则会被视为丑恶和可耻。
《死亡的幽灵在注视》,高更,1892年。
《艾芮欧的种子》,高更,1892年。
18、高更在巴黎的艺术圈中感到不满足,决定前往南洋的岛屿,追求一种更原始、更自然的生活方式。他在这些岛屿上娶了一位当地的土著女子为妻,过上了他所谓的“赤裸裸的自然的状态”的生活。
19、尽管高更选择了这种原始的生活方式,他依然能够在这种环境中发现并欣赏到美的魅力,甚至认为这种美的魅力比他在文明社会中所见到的更为强大。这种对自然和原始生活的追求反映在他的艺术作品中,使他的画作具有一种单纯性和永恒性,摆脱了文明社会中复杂的智巧和不自然的元素。
20、高更的这种生活和创作方式不仅是对文明社会的一种反叛,也是他对艺术自由和纯粹性的追求。他在南洋的生活经历深刻地影响了他的艺术风格,使他的作品充满了对自然和人类情感的深刻表达。
《玛丽之月》,高更,1899年。
21、高更在印象派艺术中感受到文明社会的智巧与不自然,因此他追求更自由、更朴素的画境。他的作品具有单纯性与永恒性,通过极度单纯的形式和纯真的情感表现,展现了塔希提土人女子的永恒感伤,没有人工的粉饰,只有原始的闲寂。高更在一次访谈中表示,他离开文明社会是为了寻求平和与安宁,创作单纯、真实的艺术,回归原始大自然,像野蛮人一样生活,像孩子一样思考,只运用创作艺术的原始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