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你当年到底是怎么跑的？真就这么不经吓？”王建国抿了一口酒，眼睛眯成了一条缝，笑得桌子都快拍烂了。

我低着头，一边摆弄着筷子，一边尴尬地笑着。

“我哪知道是你妹啊！”我小声嘀咕，声音小得跟蚊子似的。

赵小玲——也就是我媳妇儿，坐在旁边，抬起头瞪了建国一眼：“哥，你别老拿这个事儿说事儿了，孩子们听见又该笑话了！”

她这么一说，我的脸更红了。

这事儿，王建国不知道提了多少次了，每次聚会他都要拿出来讲一遍，讲得绘声绘色，就差给我画个当年落荒而逃的漫画了。

可说实话，要不是那次见面，估计我这辈子也娶不上赵小玲。

事情还得从1983年说起。

那年，我从部队退伍，坐了一天一夜的绿皮火车，终于回到了县城。

车窗外的景色从北方的荒凉渐渐变成了熟悉的乡村田野，快到站时，我盯着窗外的烟囱和稻田，心里又激动又紧张。

三年没回家了，不知道爹娘身体怎么样，家里那头老黄牛还健不健壮。

下了车，我背着沉重的行李袋，走在县城的石板路上。

路边的小商铺摆着剪纸、糖果，还有几辆自行车靠墙停着，车筐里装着刚买的米面。

空气里飘着一股煤烟和饭菜的味道。

我站在路边喘了口气，心里琢磨着要不要先回家。

可转念一想，既然都到了县城，就顺道去看看建国吧。

从高中毕业后，我们已经三年没见了。

他信里常念叨，说我一定要退伍后去他家吃饭，他妹妹也总听他提起我。

按着信里的地址，我拐了几道巷子，终于找到了他家。

建国家的院子不大，但收拾得干干净净。

土墙上挂着晒干的玉米，屋檐下还吊着一串串辣椒。

我敲了敲门，开门的是个中年男人，估摸着是建国的爹。

他看了我一眼，问：“你找谁？”

我赶紧放下行李，说：“我是王建国的老同学，刚从部队退伍，路过这儿想来看看他。”

他一听，顿时笑得合不拢嘴：“哎呀，快进来，建国刚刚还念叨你呢！”

建国听见动静，从屋里跑出来，一见是我，直接给了我一拳：“你小子，终于舍得回来了！”

我咧嘴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三年没见，你这小身板倒是壮了不少啊！”

他哈哈大笑，拉着我进了屋。

屋子里摆着一张方桌，桌上放着一盘花生和半壶酒。

建国一边往桌上添菜，一边说：“今天你来了，咱哥俩可得好好喝几杯！”

我也没推辞，坐下来跟他聊起了这几年的事儿。

正聊得热闹呢，院门突然“吱呀”一声开了。

一个姑娘提着篮子走了进来。

她穿着一件蓝色的棉袄，头上围着一条灰色的围巾，脸冻得红扑扑的，像刚从雪地里捡了一朵梅花回来。

“哥，家里来客人啦？”她站在门口，声音清脆。

建国一听，赶紧招呼她：“小玲，快过来，见见我战友！”

我抬起头，刚想打个招呼。

可这一抬头，我的脑袋“嗡”地一下炸了。

她的脸，分明就是七年前在河边被我救起的那个姑娘啊！

那年，我放学路过村口的小河，正好看见一个姑娘蹲在河边洗衣裳。

她的手冻得通红，嘴里哈着气，衣服拍在石头上发出“啪啪”的声响。

我正要走过去打个招呼，结果她脚下一滑，直接跌进了冰冷的河水里。

我吓了一跳，赶紧跑过去把她拉了上来。

她浑身湿透，瑟瑟发抖，脸红得像个熟透的苹果。

她抬头看了我一眼，结结巴巴地说了句“谢谢”，然后转身就跑了。

那张脸，我记了好多年。

只是没想到，今天会在这里再见到她。

而她显然也认出了我，眼睛瞪得圆圆的，嘴巴微微张着，像是想说点什么。

我顿时慌了，脑袋一热，站起来说：“我……我上个厕所！”

说完，拔腿就跑。

建国愣在原地，转头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小玲，挠着头嘀咕：“这小子是咋回事？”

我跑到院子外头，靠着墙喘了半天气。

心里乱得不行。

“这也太巧了吧！”我心里嘀咕着，“她怎么会是建国的妹妹？”

等我调整好情绪，回到屋里，建国还在笑话我：“你小子，喝一杯酒就跑厕所，胆子也太小了吧！”

我只能赔笑，心里却七上八下的。

小玲从头到尾没说话，只是低着头剥花生，脸上的红晕一直没退。

那天晚上，我吃完饭就赶紧告辞了。

建国还非要送我，我连连摆手，说：“不用送了，你陪你妹吧！”

回到家，我心里一直想着这事儿。

刚见到她的那一幕，总会在脑海里反复出现。

几天后，建国来了封信。

信里写着：“小子，你见到我妹跑什么？是不是看上她了？要是喜欢就直说！”

我看完信，脸涨得通红。

想了半天，还是没回信。

又过了几天，建国干脆跑到我家来了。

他一进门就直奔主题：“马刚，我跟我爹娘说了，我妹对你印象挺好的，你要是真喜欢她，就别磨磨蹭蹭的了！”

我听得心里一阵翻腾，嘴里却说：“哪有的事儿！我……我配不上她。”

建国白了我一眼：“配不上？你小子在部队里多光荣啊，我妹哪里看不上你了？”

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一封信：“我妹让我给你捎来的，你自己看吧！”

我接过信，心都快跳出来了。

信里写着：“马刚哥，谢谢你当年救了我。其实我早就知道你是谁了，只是一直不好意思说。希望你能来我家吃顿饭，就当是报答你。”

我看完信，心里五味杂陈。

建国在旁边拍了拍我的肩膀：“我妹是个好姑娘，你要是真喜欢她，就别犹豫了。”

那一刻，我终于下定决心。

后来，我跟小玲正式见了面。

她比我想象中还要温柔，话不多，但每一句都让我心里发暖。

我们聊了很多，从小时候的趣事聊到未来的打算。

她说她想开个裁缝铺，给村里人做衣服。

我听着，心里满是欣喜。

再后来，我们成了夫妻。

婚礼那天，建国喝多了，站在桌子上大喊：“我妹夫当年看见我妹就跑，谁知道跑着跑着成了我妹夫，哈哈哈！”

旁边的人哄堂大笑，我却笑不出来，脸红得像个关公。

几十年过去了，每次聚会，建国还是会提起这事儿。

可每次听他絮叨，我心里却满是感激。

没有他，也许我这辈子都不敢面对小玲，更别说娶她为妻了。

如今，我们的日子越过越好，孩子们也渐渐长大了。

而我和小玲，依旧像当年一样，互相扶持，共度每一天。

有些人，有些事，真是命中注定。

就像我当年在河边救起她。

就像我见到她转身跑开。

就像我最终娶了她为妻。

“跑得快，娶得好！”建国又一次笑着调侃。

我抬头看着身边的小玲，心里一阵满足。

有些缘分，真的是老天爷送来的。

命中注定，跑也跑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