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三口幸福地坐在一起

早上七点半，案板上的苹果突然打了个滚。

李婷低头吮着手指沁出的血珠时，婆婆的语音刚好播到那句：“老刘家二孙子都会打酱油了！”

女儿小雨往爸爸身后缩了缩，丈夫王磊从电脑前抬头：“妈，婷婷她爸下周要第三次化疗呢。”

冰箱上三张单子被穿堂风“呼呼”地吹着了，将边角缓缓掀起了。

奥数班续费通知上那淡淡的折痕，慢慢压在了肿瘤医院的缴费单了；而此刻最底部那张布满红圈的房贷单，就像一条悄然吐着信子的蛇般，静静地潜藏着了。

餐桌上的小米粥，缓缓升腾起热气了，轻轻萦绕在三代人深深的叹息之间了，让人不禁皱紧了眉头。

【壹：周六早晨的电梯间】

英语培训机构楼下，李婷攥着女儿那汗津津的小手，一路往前冲。

身后突然“砰”地炸开了那熟悉的大嗓门：“李姐！你们家二宝报思维课了没？”

这是邻居陈露，她左臂挂着哭闹的男娃，右肩的古筝包带都勒进毛衣三寸多深了。

电梯间的镜子里，能看到两张稍微有点肿的脸。

陈露轻轻把袖口挽起来，手臂上的膏药渐渐散发出一点淡淡的药味。

“上周我在陪着老二练琴的时候，摔倒受伤了，所以现在，老大去上拉丁舞课，都是婆婆去接送的。”

电梯的广告屏里，正在播放关于三胎政策的解读视频，女主持人那抹鲜红的嘴唇一张一合，就跟医院墙上写着“优生优育”的公益广告似的，让人印象深刻。

李婷摸了摸包里硬邦邦的工资卡。昨天培训机构的校长刚宣布秋季班涨价15%，小雨的奥数老师，又在群里催缴材料费。

电梯“叮”声响起之时，她听见自己说道：“仅伺候这一个小祖宗，便快要揭不开锅啦，哪有能力再养二胎啊。”

【贰：病房里的房本】

肿瘤医院CT室的红灯慢慢地闪动着，那光芒让人的视线有些许的刺痛感。

李婷打开弟弟的微信，内容显示：“姐，爸妈最后还是决定把房子登记在我名下。”

此刻消毒水的气息，忽然间显得格外强烈了，一瞬间唤起了去年除夕的情景——父亲掏出房产证时，弟媳赶紧抱着侄女，如同一阵旋风般扑到老人面前，“宝宝快瞧瞧，这是爷爷给咱们的大房子！”

而母亲当时拽住她衣角的那股劲儿，至今依然清晰地留在她的后腰部位了。

在监护仪的滴答声中，护工一边削着苹果，一边念叨道：“我家兄妹三个，轮班伺候老爷子。”

李婷摸到包底的缴费单，那纸边已经有些起毛边了。原来多生个孩子，并非多了一根顶梁柱，反倒成了分家的利刃。

【叁：深夜的ICU走廊】

父亲被转移到重症监护室的那个夜晚，李婷恰好目睹了一幕：一对兄妹在护士站，争论着。

哥哥的手机屏幕，闪烁着上面显示着：“明天你负责送饭；我照顾白天，小妹守夜班。”

妹妹朝着她，苦笑了一下说道：“就连来探望，都得精确到分钟呢。”

就在这时，走廊的另一端，一个独生子正低声，与客户沟通，“王总您放心，方案今晚必定修改完毕。”

家族群里，表妹的双胞胎周岁照收获满屏点赞。二姨的语音外放格外响亮："还是你有远见，生俩互相有照应。"

李婷熄灭手机，听见隔壁床老人对着空气喊"老大"，窗外飘来不知谁家炒菜的油爆声。

【终章：出院那天的银杏雨】

轮椅碾过满地银杏叶时，小雨突然仰脸："妈妈璐璐有个会眨眼的洋娃娃妹妹。"

李婷蹲下系鞋带：“那你要把乐高分给妹妹哦。”

“才不要！”女儿死死搂住她脖子，像极了当年护着洋娃娃的自己。

父亲沙哑的笑声，其间还夹杂着那痰音：“在你小时候，表妹只是摸了下娃娃，你就哭了。”

在雨刮器划动的声音当中，王磊突然说道：“我已经申请调岗了，这样以后就能准时去接孩子了。”

后视镜里，老人那干瘪的手，正在给外孙女剥着栗子，栗子壳纷纷扬扬地落在“夕阳红养老院”的塑料袋上。

【后记：三年后的春夜】

厨房蒸汽，模糊了丈夫的声音：“听说以后产假要延长了。”

李婷轻轻地，调小灶火，看着客厅里的小雨，她正教着外公玩跳棋。

当年那个一定要独占着乐高的小丫头，如今已经懂得给养老院的张奶奶留下一份蛋糕了。

楼下响起了婴儿的哭喊声，陈露推着二宝车，急忙催促大女儿说：“弟弟这会儿正心急着等着听你讲故事呢。”

丁克邻居穿着那套“环球之旅”的运动服，在窗前迅速地掠过，玉兰的香味缓缓地飘入纱窗。

李婷突然想起了父亲临终时讲的话：“以前害怕你只生一胎孩子会孤单，现在看看，一个孩子也过得相当不错呢。”

社区托育中心，灯火十分通明。

二胎妈妈在交换着育儿经；那些独生孩子们在欢快地组队玩编程。

王磊晃着手中的手机问道：“刚刚才发了年终奖，我们给小雨买些新衣服，要不要把她的旧衣服给捐了？”

“生孩子并非是像买个保险那般简单。”李婷轻轻地撒着葱花说道，“对门的刘叔，有三个儿子在海外，过年的时候，不还是会搭伙一起吃饺子。”

玉兰花瓣，飘飘悠悠地旋转着，落到汤碗里的时候，小雨拿着那个风车，从客厅穿过，接下来开始奔跑。

“叮咚”的声音把正在打盹的老猫给惊动了。

这一代的人，最终明白了——不管那是双生花，还是独木林，被爱滋养的生命，总归能找到生长的途径。

【十年后的清晨】

某个周日，李婷刷到陈露朋友圈：大女儿考上重点高中，二胎儿子奥数夺冠；丁克邻居的冰岛极光图配文"自由是另一种圆满"。

李婷看着餐桌旁的小雨正在帮外公捶背，对王磊说道：“想想刚结婚的时候，那时哪怕我们什么也没有，即使租着房子也一定要生个孩子，那时根本就没考虑过养孩子要付出多大的负担。其实即使知道要付出再大的负担，我们也一定会把孩子生下来。”

窗外那树影婆娑着；ICU的走廊里，那些消毒水的味道；电梯镜中，那道黑眼圈儿；还有老房本上的那些泪痕，都化为了叶脉里的纹路。

十年光阴，沉淀出了真相——养育绝非只是数学题，而是每一颗种子都能在其所属的土壤中，向着阳光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