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尊王”和“攘夷”其实是一体两面，尊王是诸侯称霸的必须程序，这关系到霸主地位是否名正言顺，诸侯之间名义不存在领导关系，各诸侯都是周天子的臣子，而称霸则是霸主领导其他诸侯，这就需要周天子的承认，只有经过周天子的承认他才是合法的霸主，虽然承不承认的选择权往往不在周天子手中，因为有时周天子也需要霸主的保护才能维持天子体面。

尊王攘夷

由于周室衰落，实力不济，无法在承担打击蛮夷入侵的职责，这导致蛮夷抓住周室衰落的空隙，大肆入侵华夏诸侯，在缺乏统一领导的前提下，各诸侯各自为战，很容易被打败。这造成华夏文明的巨大危机，打击蛮夷捍卫华夏文明成了霸主的重大职责。各国实力相较于战国时代都还比较有限，无力由其中一国单独承担抗击蛮夷的职责，这就需要霸主联合多国，一致行动。面对强大的蛮夷需要尊王，尊王必须要攘夷。

齐桓公二十二年，盘踞在北方的山戎举兵南下，大举入侵燕国，中原局势骤然紧张。一直以来凶猛彪悍的胡人都是中原诸侯的心腹大患，当年周室就是被犬戎攻破都城镐京，周室被迫东迁到洛邑，从此一蹶不振。

这些草原游牧民族，逐水草而居，全民皆兵，上马打仗，下马放牧，飘忽不定，来去如风。他们频频入侵靠近北方的燕国、曹国、鲁国，就连齐国也偶尔受其骚扰。他们所到之处，房屋被烧毁，财物被抢，男子被屠戮，女子被抢抢掠，场面惨不忍睹。不过，山戎的劫掠往往是临时性的，面对风疾马劲的山戎，中原诸侯虽然头疼，但却不影响大局，加强防御就是了。

山戎大举入侵

但此次不同，山戎近乎举全国兵力南下攻燕，大有灭亡燕国之势。燕国国君燕庄公一面亲自率军迎战，一面向齐国求助，因为燕军不是山戎对手，正在节节败退，山戎的大举进犯使得燕国成了天下的焦点，诸侯各国都在关注燕国战事，一旦燕国战败山戎深入中原，则各诸侯国也凶多吉少。在这种形势下，大家把目光也转向了齐国。

齐桓公看着燕国的求援信深知山戎的威胁，但也正是如此齐桓公犹豫了，如果出兵救燕，路途遥远、补给困难、地形不熟，加上山戎本身就彪悍善战，一旦战败齐国威信扫地，何谈霸业。这时管仲提醒齐桓公：“当初奉行尊王，是为开展霸业，如今为了维护霸业，就得攘夷，这是其一；放眼天下我齐国西部的晋国强势崛起，大有威胁齐国霸业之势，援救燕国可以将其作为防范北方戎族的屏障，而且此举还能争取燕国，齐燕结盟可以压制晋国，此为其二；南方的蛮夷楚国频频对北方用兵，臣料想在不久的将来齐楚会有不可避免的冲突，为可以集中精力对付南蛮楚国，齐国需要北方的安定，此为其三。”一句惊醒梦中人，齐桓公当机立断，全国上下整军备战，援救燕国。

齐桓公率军救燕

经过周密的准备，齐军在齐桓公和管仲的统帅下，在天下诸侯的万众瞩目下，浩浩荡荡向北方进发了，历经波折，终于到达燕国都城临易。这时的齐军虽是疲惫之师但装备精良，有抵挡兵刃的铠甲，坚固的战车和多年的训练，比山戎战斗力不弱。援军到了提高了燕军的士气，齐军和燕军一起经过十分激烈的战斗，最终打败山戎，解除都城之围，山戎发挥打不过就跑的精神，迅速逃到深山之中。燕国暂时解除了亡国之危。

这次战斗并未重创山戎，双方都明白，只要齐军撤退，山戎必然卷土重来，究竟是点到为止还是斩草除根？很快齐桓公下令，齐军休整三日，继续北征，誓要彻底铲除山戎。齐军携胜利之威，迅速北进，很快找到了山戎的老巢令支城，山戎没想到齐军敢深入如此之远，未做准备，仓促应战，被训练有素的齐军打败，仓皇北逃。齐军一路追赶，直接追到其另一个老巢孤竹国。

孤竹国原本是商朝的一个封国，商末之时孤竹国国君的长子和次子分别是伯夷和叔齐。孤竹国国君本来是要把君位传给叔齐，但老国君死后，叔齐坚决要把王位让给伯夷。伯夷遵父命，坚决不接受，只能出逃孤竹国，后来叔齐也出走去找哥哥伯夷。再后来周取代商，两人不肯为周朝的臣子，也不吃周朝的粮食，活活饿死。孤竹国长时间无人治理，便被山戎所占据，成了胡人的老巢。

齐军攻打孤竹城

这时齐军已进逼到孤竹城下，中原军队擅长攻城，齐军更是如此，当齐军把携带的攻城武器一一亮相，投石车、云梯、弩箭一起砸向山戎，山戎被打懵了，孤竹国国君知道硬顶不是办法，于是派大将黄花假意投降，将齐军引向沙漠深处，使其饥渴而死。齐桓公和管仲虽有疑虑，但是能尽快结束战争减少损失，也就相信了他。在黄花的带领下，齐军终于走进沙漠腹地，这里昼夜温差大，冷的冷死、热的热死，风沙吹在脸上像刀子一样，漫天黄沙飞鸟绝迹，齐桓公和一众大臣终于明白过来是上当受骗了。

眼看陷入绝境，就连一向足智多谋的管仲一时也想不出什么脱困的办法，齐桓公让将士们去帐篷里躲避阳光暴晒同时保持体力，自己在帐篷里真切的感受到死亡威胁的无力感，辛苦半生创立的霸业就要到此为止了吗，真是死不甘心，内心十分绝望。正在这时管仲进来了，说到:“主君，臣记得上古典籍有记载，狗能够记得三千里往返的道路，猫能记得五千里往返的道路，臣以为马也可以。臣刚刚看到从山戎那里缴获的马匹，频频翘首嘶鸣，急于挣脱缰绳，必然是着急回去。不如放开他们，跟随其后，也许能够走出困境。”

老马识途

齐桓公听说后将信将疑，但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死马当活马医。山戎马匹被释放后，不约而同的向着一个方向走去，大军紧紧跟在马匹后面，走了不知多久，许多士兵开始出现晕厥现象，不得不依靠同伴搀扶，后来以齐桓公为首唱高歌鼓舞信心。在经历多次失望后终于走出了关山大漠，绝处逢生的感觉真是畅快淋漓。齐桓公下令对这些有功的马匹，要专门喂养，不准骑坐和鞭打，任其老死后厚葬立碑，以示感念。这便是“老马识途”的典故。

大军休整过后，士气恢复许多，齐桓公本想和燕庄公合兵一处，继续讨伐山戎。但是派出的探子回报，孤竹国国君自以为齐军走不出沙漠，已经被困死，便想休息几日再度攻燕。齐桓公和一众大臣觉得这是个良机，趁着孤竹国不知道齐军已走出困境，将计就计，奇袭孤竹国必能大胜。

齐军杀败山戎

于是管仲命几人，穿上百姓服装，混入孤竹国城内，趁着夜色，制造混乱，然后杀掉城门守卫，打开城门，埋伏多时齐军蜂拥进城，一时间杀声大起，城内陷入混战，混乱中孤竹国国君被杀死，山戎经此一战元气大伤，再也无力南下。齐国虏获大量辎重牝畜和山戎贵族美女，齐桓公大为高兴，将战利品分赏给随行大臣和将士，还挑选了数十美女准备送给燕庄公和鲁庄公，九死一生的攘夷大业终于圆满落幕，燕国再无后顾之忧。

燕庄公感激之情溢于言表，齐桓公大手一挥，把征服山戎的大约五百里的地方无条件交给燕国治理，使得燕国国土面积几乎扩大了一倍，燕庄公更是感激涕零，齐桓公趁势要求燕国依照旧例，向周室纳贡，燕庄公一口答应，之后两国君臣大摆酒宴，日夜欢饮作乐。

燕庄公与齐桓公告别

齐桓公随后撤军，燕庄公一路相送，一路上齐桓公再三劝慰，让燕庄公好好治国，训练军队，做好中原诸侯的屏障。到了两人分别之时，齐桓公猛然想起，周朝规定，诸侯国国君相送不得超越自己的国境，因为齐桓公奉行尊王攘夷，因此把燕庄公越境的五十里土地送给了燕国，从此燕国唯齐国马首是瞻。

燕庄公不负齐桓公所托，励精图治，招贤纳士，开拓荒地，整肃军队，逐渐强盛起来，成了中原北方的屏障。

战争是政治的继续，齐国深入蛮荒之地千余里援燕灭戎的举动，使得天下诸侯对齐国心悦诚服，从此齐国稳固了霸主地位，齐桓公也开始了忙碌的调停诸侯矛盾事业。平王东迁后，导致了西周时代建立的防御戎族体系崩溃，蛮夷频频侵扰华夏诸侯，齐国的崛起对中国最大的贡献之一就是在“攘夷”旗帜下，建立了诸侯联盟，协调各个诸侯国一致对外，捍卫了华夏文明。

就在齐国霸业辉煌之际，南方快速成长起来的巨鳄也在窥视中原，觊觎霸主之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