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十点人物志的系列栏目“流行文化研究所”，我们将和大家一起挖掘文化现象，关注影视作品，探讨社会议题，用多元的视角感知时代浪潮的方向。
撰文｜于辛巴
编辑｜三金
十点人物志原创
时隔一年，万众期待的爆款续集《长相思2》终于播出，却陷入了“狗尾续貂”的尴尬局面。
《长相思》是桐华继《步步惊心》《云中歌》《最美的时光》等作品之后的又一力作，去年暑假，由原著改编的同名影视剧一经播出便引发追剧热潮，让主演杨紫、张晚意、邓为、檀健次讨论度飙升，同时打破了平台的多项纪录，成为去年暑期最大爆款。
正当观众都在追《长相思》上头时，片方出于“电视剧不能超过40集”的限制，将这部剧硬生生一分为二。第一季共39集，第二季23集，分为两年播出。
最近，人们等来了《长相思2》，但和其他续集不同，《长相思2》开篇没有人物背景铺垫，直接衔接第一季的结尾，很多没看过第一季的新观众表示自己完全看不懂。
即使对于原先的《长相思1》观众来说，这部续作也槽点满满：剧情拖沓注水、全员人设崩塌；没有情节，只有情绪。cp崩了，糖磕不动了，剧情也更虐了。
不少正追剧的观众，表示对这部剧“嚼之无味，弃之可惜”。今年夏天，《长相思》迎来了它盛大的烂尾。
等了一年，等来了烂尾
《长相思》改编自桐华同名小说，以山海经中上古时期的神话传说为背景，营造了一个架空的世界。人、神、妖共存，西炎、皓翎、辰荣三国鼎立，各界之间常有冲突和争斗，经年累月，结下了世代复杂的恩怨。
回望《长相思》第一季，故事围绕着杨紫饰演的西陵玖瑶（小名“小夭”）展开。
身为皓翎王与西炎王姬的独生女的她，本是全大荒身份最尊贵的女子，却失去王姬身份和容貌，流落在外，隐姓埋名，以“玟小六”的身份生活在清水镇。
因缘际会，小夭意外救下垂危的青丘公子涂山璟，结识了九头妖相柳。与此同时，小夭的表哥玱玹，为了寻找她，也来到清水镇。小夭得以和表哥相认，恢复大王姬的身份，却也从此卷入了父辈恩怨、朝堂之争和情感纠葛中。
小夭表面是皓翎王的女儿，实则却是母亲西陵王姬和辰荣大将军赤宸的后代。身世背景复杂，一人牵扯着三大国的关系，是她命运多舛的主要原因。
同时，和几位男主角的人生轨迹产生交集，也让她接连陷入情感漩涡。
小夭和表哥玱玹是竹马之情。二人一同经历了从无忧无虑到家国变故，是彼此最后的依靠，这种“同生死共进退”的亲情，导致他们会把彼此放在人生的首要选择。
然而，玱玹知晓小夭的隐蔽身世后，为了保护小夭，他不得不在权力中越陷越深，反而和小夭渐行渐远。
小夭和涂山璟是相濡以沫的陪伴。因为家族纷争，涂山璟曾被兄弟所害，有长达数年的凄惨经历，濒死之际被小夭救活。小夭精心照顾涂山璟六年，恩情慢慢转化为爱意。涂山璟答应永远陪伴小夭，却又被迫卷入家族阴谋，另娶旁人。
小夭和相柳则更像是灵魂知己，惺惺相惜。共同的悲惨遭遇为底，加之不小心种下“蛊虫”，二人因此实现生理层面和精神层面的“共情”。但又因为天然的立场对立，不愿重蹈父辈覆辙，他们始终不能更进一步。
当人物命运产生深深的羁绊后，却不得不在爱与恨、家国与情感、欲望与现实的夹缝中挣扎。
这注定了《长相思》的底色是悲剧。
但这种被命运拉扯着的悲剧，宿命般的细腻情感纠葛，往往更让人上头。主人公们身处逆境，却挣扎着向上，努力逃离原生家庭的桎梏、与无常的命运抗争，真实又让人动容。
然而，由于集数限制，去年夏天，《长相思》只播出了一部分。小夭被仇人杀害，被相柳的心头血救活；涂山璟被陷害和他人成亲，玱玹为了保护小夭如愿登基。剧情到这里便戛然而止。
《长相思》世界观宏大，人物关系复杂，理解起来本就有门槛。
到了今年，《长相思2》再度播出时，虽然用五分钟简单做了前情提要，但只用碎片化的画面和台词体现出人物纠葛的氛围，并未讲清楚人物和背景，导致很多新观众出于好奇打开《长相思2》时，会发现自己难以理解人物关系，也因此，《长相思2》被吐槽为“只播给老观众看的限定剧”。
然而，对于老观众来说，这种播出方式也并不友好。《长相思》并非以剧情见长，反而是靠着细腻的感情和cp线出圈，需要观众时刻保持“上头”的情绪。
当正在上头的观众热情被突然掐灭，翘首以盼了一年，姗姗来迟的《长相思2》，在开播前做了足够的造势，在开播后却并未达到观众的期待。
魔改的剧情，磕不动的CP
截断成两部的操作方式，让人物成长和关系进展几乎都集中在《长相思1》中，第二季故事情节推动得极为缓慢，重复渲染着小夭与几位男主角的感情纠葛，就像一场“恋爱剧本杀”。
就连男主角们也不如第一季里那样富有人格魅力。
《长相思》第一季里，玱玹是个野心家，最终实现登基称王。到了第二季，权谋线却拍成过家家的戏码，玱玹安抚和平衡各大势力，靠的并非计算与谋略，而是给大臣做饭和“被迫”为自己联姻。
涂山璟人设本是智多星，却轻易被兄弟陷害，被迫和其他女人结婚，第二季更是沦为哭哭啼啼的小怨夫，所谓的“智多近妖”形象无比单薄，只隐约出现在众人的台词设定里。
相柳是辰荣将军，前一季还展现出了他操练兵马的场景，到了这一季，相柳的所有高光时刻都是为了拯救小夭而出现。
而男主角们的设定，对《长相思》系列尤为重要。
《长相思1》之所以能火，在于它满足了女性观众对爱情多元化的想象。几位主演细腻的演技加成，让该剧开辟出一条新赛道——影视剧版“乙女恋爱游戏”。
几个男性人物都有各自丰满的人物线，前史详尽，逻辑饱满，性格各有特色，感情线各有磕点。通过和小夭的相处，男主们展现着他们不同的魅力，最大程度上为所有女性观众提供选择。
玱玹的霸总宠爱；涂山璟提供情绪价值；相柳嘴硬心软，默默付出；甚至被迫联姻的未婚夫赤水丰隆，也是工作稳定、阳光帅气、门当户对的结婚对象。
即便小说早已给出结局，涂山璟是小夭的最终归宿。但人物留白给予了观众丰富的想象空间。伪骨科CP夭玹（小夭和玱玹）的“阴暗爬行”、夭柳（小夭和相柳）之间“无法言说的爱意”，夭璟（小夭和涂山璟）之间“陪伴是最长情的告白”，反而激发了观众的二创热情。
在张力十足的雄竞修罗场中，观众代入女主，按照个人喜好挑选喜欢的男性角色，不但可以享受到嗑糖的快乐，也映射着她们现实中的爱情观和人生选择。
在迫切证明自家cp才是真爱的竞争中，无数女观众尽上头。
《长相思》的cp排行榜成了粉丝们的必争之地，“你磕哪对”成了观众们热议的话题，并以此划分阵营。
然而，到了第二季，观众突然发现，原本能让自己磕生磕死的cp，如今一对都磕不动了。
首先是和原著小说相比，各个人物的感情高光线都有一定程度的删改，引发所有cp粉的不满。
原著中，只有涂山璟祭拜了女主父母，并且得到了父母的认可，剧里却改成了玱玹和相柳祭拜；
相柳在大涡流现真身救小天的画面被一剪没。天柳之间暖昧不清、但又不敢表明真心的极致拉扯被弱化，导致那种“想要触碰却又收回的手”的隐晦爱意远没有小说中尽兴；
玱玹杀死涂山璟的戏码，变成了玱玹的皇后辰荣馨悦对小夭争风吃醋后的错杀，这也导致表哥为爱变疯批的癫狂人设被弱化。
人设崩了，糖不甜了，虐反而加重。
《长相思》本就是悲剧为底色，但第一季由于人物刚入场，每段关系都处于拉扯暧昧期，所以观众还有很多空间可以去想象。到了第二季，相识相知的桥段过去了，无法相爱的命运之手开始占领高地了。每个人都在二选一中苦苦挣扎，为此不惜互相伤害。
玱玹在皇位和小夭中挣扎，一边为了权力联姻，一边却又想占有小夭，不肯放她走；
涂山璟在家族和小夭中挣扎，却无法独立处理家族问题，一边已经和她人成亲，一边却又破坏小夭婚礼；
相柳倒是剧中难得的清醒人，但他口是心非的表现，也让不少观众追剧时感到心累。
相柳弹琴的场面也被吐槽“又油又尬”
全员在无尽的拉扯中两难，演员演得痛苦不堪，观众看得如坐针毡。
情绪本该为情节服务，《长相思2》似乎只剩下了饱满的情绪，失去了正常的剧情走向。
对不少观众来说，《长相思2》像是一部“堵剧”，大家刚被爽剧疏通的乳腺结节，又因这部剧被堵住了。
一女N男，不好使了？
跟4个男人谈60集恋爱，“一女N男”的设定曾经让《长相思》第一季大放异彩。但到了第二季，口碑的崩盘似乎昭示着这种设定也在变得温吞平淡。
从前以男性为叙事主角的影视剧中，通常会有“一男N女”的感情线设定。在这些故事中，女性角色通常作为男性的配件，或是男主人公闯荡江湖的奖励而存在，导致女性在婚恋关系中往往处于被动的位置。
随着女性主义的崛起，“一女N男”正是在此基础上的性转版，以女性为主体，几位男主角为配，让女性拥有更多自主选择权。
然而，《长相思2》虽持续着“一女N男”的模式，并未有与时俱进的立意，反而让女性观众看着憋屈。
“涂山璟更爱他的家族，玱玹更爱他的权势，相柳更爱他的辰荣军，丰隆更爱他的建功立业。”而女主小夭在几位男性中不断摇摆，却从未交代她想要的究竟是什么，作为女主剧缺乏女性的主体性，令她得罪了不少女性观众。
小夭好像变了。在《长相思》第一季里，她原本有清晰的成长线。从童年丧母、到成为清水镇的玟小六，再到结识涂山璟和相柳，和表哥相认，最终回归王姬身份……观众跟着小夭一路升级打怪，这种沉浸感是大家追剧的动力来源。
小夭何时换回女装，和哥哥相认，并拿回王姬身份，是前期吸引观众入局的重要原因。
清水镇时期，她精通医术，是大家的“六哥”，在镇子上混得生水起，贡献了很多金句，“就算摔倒，能接住我的，也只有我自己”“你哭丧着脸给谁看呢，除了你自己谁会可怜你”等等，被奉为大女主清醒发言。
但到了《长相思2》，女主的人生轨道却突然发生偏离，沦为工具人，变成了当初自己最讨厌的“哭丧脸”。
由于小夭武力值不高，编剧也并没有为王姬设置事业线，以至于她几乎没有自己的人生主线，反而成为服务他人的附庸：帮玱玹夺权，帮涂山璟调查真相，成为相柳的“血包”。
以至于观众怎么都想不通：“明明三个国家的男人都是自己人，为什么小夭不干脆自己一统大荒呢？不就什么矛盾都解决了？”
小夭从头到尾都是一脸沉重，不少网友反馈：看着心累。
更让观众无法接受的是，身为“大女主”的小夭，总是被动地等待着命运的安排。
由于童年创伤，缺乏安全感，在和涂山璟的感情中，她一直被动等待着对方选择，从来没想过主动出击。涂山璟成亲后，她又答应和不爱的人联姻，明明违背本心，却将选择将给命运。
大婚前，小夭在五神山下的礁石上，连坐了七日。这个地方是她和涂山璟定情之地，她望向的却是大海的方向，那是相柳的来处。在剧中，她和穿着红衣的相柳遥相呼应，似乎是等待对方来带自己走，抑或是等待命运的安排。
大女主剧的本意，是为了让女性观众在影视剧里得到替代性的精神满足。但由于小夭这个角色的扁平化和被动性，导致女主几乎遭受了各个群体的火力。
一方面，小夭不明确自己的心意，“既爱又爱”的态度，被一些观众吐槽“绿茶”；另一方面，她又不像真正的大女主那样，有超强的自我意识，男人皆是过客，让一些女性主义者怒其不争，“怎么成天就知道围着男人转”。
《长相思2》的哑火，也引发了观众的另一重思考：我们对“一女N男”的爱情模式是否已经疲惫？
今年初，相同戏剧模式的《墨雨云间》和《玫瑰的故事》双双出圈。
前者以女性复仇爽剧为卖点，虽然也被质疑“狗血套路”，但女性人物的塑造却打破固有的刻板形象。女主薛芳菲跌落谷底，却从未对命运低头，她不需要男性的拯救，而是靠着自己的力量沉冤得雪。她的人生主线并不局限于情感，而是在更广阔的社会背景中。
后者脱胎于亦舒的言情小说，刘亦菲饰演的黄亦玫虽也被诟病“恋爱脑”，但内核稳定，从未失去自主选择权。想爱就爱，想离开就离开，并且在最后得出“我完全主持着我”的主题。
《长相思》的小说背景脱胎于上古时期的神仙，世界观宏大，格局本该远超其他大女主剧集，女性却依然困在贞洁、情爱的桎梏中。
离过婚的县令之女薛芳菲，面对比自己地位高的肃国公，尚且不会因“清白”和“地位”而贬低自己，堂堂一国王姬，却觉得逃婚让自己“名节尽毁”；
被批判“玛丽苏”的黄亦玫，也清楚知道“我自己就是幸福”，小夭却始终离不开几位男主角。
如今再看这部剧，这些神仙妖怪们，活了几千年仍终日为了情爱而痛苦不堪，不禁让观众怀疑：究竟是神仙们活的时间太久，还是他们的工作太不饱和？
除特殊标注外，本文图片出自《长相思》《玫瑰的故事》《墨雨云间》。
参考资料：
1.娱理《时隔一年，“一女多男”为什么嗑不动了？》
2.ifeng电影《〈长相思2〉披着“一女N男”的大女主剧外衣，却只有女主最惨？》
3.澎湃新闻《〈长相思〉：摒弃工业糖精，回归人物逻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