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曹国富，今年正满六十，有点耳背。
听公园的棋友说他耳背配了一个助听器，可好用了，我也来医院配了一副。
第一天，我听老大跟大儿媳讨论我怎么还没死。
我默默地改了遗嘱。
第二天，我听到老二跟二媳妇讨论如何才能将我的钱骗来。
我又默默地改了遗嘱。
第三天，我听到女儿跟女婿讨论如何抢夺我的公司。
好了，这下谁都别想要一分钱！
1.
嘈杂的医院，医生问我「老大爷，能听得到吗？」
我满意地点点头，笑的合不拢嘴。
「诶，听到的，很清晰。」
「老大爷，家里人满意吗？」
我的笑容都收了，「没告诉儿孙们。」
「我每天在院子里走着，听他们说啥，现在，遗嘱都改了三次了。」
室内瞬间安静。
旁边年轻人陪着各自的老人家，目光全都落在我身上，充满同情。
2.
「老爸，你怎么去医院不叫我陪着？」
老大曹平安见我进门，急匆匆地出来掺扶我。
我朝他哼了一声，目不斜视地往屋内走。
听到他在身后嘀咕，「这老不死的，今天脾气这么大。」
我心里一把心酸。
老大刚出生时，我们家还没拆迁，日子过得紧巴巴的。
他刚出生跟小猫咪一样瘦弱，我与老婆子怕养不活，就取个平安的名字。
希望他一辈子平平安安。
我与老婆子最疼老大，自小捧在手心里。
现在他竟然希望我早点去死。
「爸，你回来了。」
大儿媳笑眯眯。她推了一把在沙发玩平板的大孙子，「爷爷回来了，还不快叫人。」
大孙子不情不愿地抬头叫了一声「爷爷」，又迅速埋头沉浸式玩游戏。
大孙子长的像极了平安小时候。
「景成，你不是要跟爷爷说你数学考了一百分嘛！」
大儿媳又推了一把大孙子。
大孙子不情不愿地放下平板，他挪步到我跟前。
要是换成平时，我早就「宝贝孙子」的叫住了。今日看他怎么都不顺眼。
「爷爷，我数学考了一百分。」大孙子伸手，「你不是说我考了一百分就奖励我吗？」
「我想要一辆车，就要那个啥牌子的！」
换作往常，我早就夸「哎哟，我的乖孙儿，这么小就懂得车牌，不愧是我曹国富的孙子，聪明！」
最近听力恢复，我的脑子都清醒了。
小孩子哪里懂那么多，不过是贪心的大人教的。
我不满的哼了哼，「小孩子要啥车子，考一次一百分就要这要那。」
越说我越来气，不由地劈头盖脸骂起来，「你看陈大爷的孙子，次次一百分，人家谦逊有礼，哪里像你！」
大孙子被我骂懵了，也对，我一向对他疼爱有加。
不过几秒，他满脸怒容，指着我鼻子大喊，「你个老不死的…」
我一巴掌乎了过去。
大儿媳赶紧一把捂住大孙子的嘴巴，我还是听出他吾吾的声音，「老不死的，还不死，死了清静。」
我怒火中烧。小孩子懂啥，这一看就是耳濡目染，跟大儿，大儿媳两人学的。
我一脚踢在大儿膝盖上，他没有防备，控制不住跪到地板，发出砰的声响，他疼得龇牙咧嘴。
我心里也疼啊。
「养不教父之过，看你教的好儿子！给我跪着。」
说完，我上楼。
背后是大儿媳小声安抚大儿，「忍着忍着，等老不死的死了，财产都是我们的。」
「老不死的从医院回来心情就变得这么差，估计是活不久了！」
我心里吐槽，「想屁吃，我改遗嘱了。」
3.
晚上，老二回来了。
他看到老大跪着，大气都不敢出。
老二曹安康从小到大都怕我，他自小顽劣，身体也更好，我就对他严厉了几分。
「爸，大哥这是怎么惹您了？」
我没错过老二眼里一闪而过的笑容。
他估计心里暗爽吧。从小到大他都说我偏心老大。
殊不知，我对他一向一视同仁，只是教育要因材施教。
「犯错了，自然得跪着。」
「是是是。」
老二，老二媳妇都附和着我。
我看向他们身后的同样唯唯诺诺的孙女，招手让她向前。
「欣欣，过来爷爷这里。」
曹欣才五岁，也不知道怎么被养成了这种性格。
平日里不敢说话，总是低着头。
我以前也不喜欢她，现在觉得自己一叶障目了。
曹欣低着头不敢上前，她犹豫的看了儿媳妇一眼。
儿媳妇蹬了一眼，「还不快去。」
曹欣瑟缩了一下，往我跟前走来。
我觉得自己似乎明白了。
4.
我牵着曹欣去了书房。
「欣欣，爷爷陪你看画本。」
老二与儿媳妇在身后嘀咕，「老头子今天怎么回事？忽然间对死丫头那么好？」
我感觉孙女又瑟缩了一下。
进了书房，我把房门关住，隔绝了几人的打量。
我蹲下来看着孙女。
「欣欣乖，告诉爷爷，怎么这么怕爷爷？」
我摸了摸她的头，鼓励她，「你大胆说，爷爷不会骂你。」
「妈妈说爷爷不喜欢我。」孙女眨巴着大眼睛，可可怜怜，断断续续地说着。
我心疼啊。
以前我看曹欣不亲近我，而大孙子黏着我叫爷爷的，自然更亲近大孙子了。
「是爷爷不对，爷爷以后改，爷爷以后喜欢欣欣，好不好。」
孙女欣喜地点点头。
「那你告诉爷爷，你爸爸妈妈对你好吗？」
孙女浑身颤抖，她支支吾吾不开口。
我又摸了摸她的头，「别怕，爷爷给你撑腰。」
孙女呜呜的哭了出来，「爸爸妈妈不喜欢我，说我是死丫头，赔钱货，说我为何不是男孩子。」
「他们掐我，打我，不给我饭吃。」
孙女拉开衣袖给我看，皮肤青一块，紫一块的。
我心疼地给她擦眼泪，心里头的火蹭蹭蹭的。
老二小时候爱打架，脾气暴躁。我以为他娶了媳妇会好，没想到两人一起虐待孩子。
我抱着孙女，要去教训老二。
5.
我拉着孙女的手臂给老二他们看。老二立马变了脸色，讪讪地说「欣欣调皮，这里磕那里磕的。」
老二媳妇在旁边点头。
老大媳妇凑过来看了看，夸张的叫了一声，又捂住嘴巴。
我瞥了她一眼，她似乎纠结的开口，「我瞧着不像磕碰到，像，像是人掐的。」
「大嫂，你可别乱说。」
老二急了，嗓门都大起来。
「老二，我可没乱说，明眼人都看的出来。」
老大媳妇眼里都是幸灾乐祸。
大孙子在旁边，「哦哟，二叔打人！」
「小孩子别乱说。」二儿媳妇蹬了大孙子景成一眼，眼神恶毒，跟淬了毒一般。
大孙子终究还是小孩子，怕的躲到大儿媳身后。
大儿媳不甘示弱，她指着二儿媳，「你瞪什么，眼神那么毒，吓坏我儿子你赔？难怪生不出儿子。」
二儿媳脾气瞬间起来，她几年怀不上孩子心里憋屈，又被大儿媳嘲讽，她上手要抓大儿媳头发，两人扭打起来。
老大，老二两人见媳妇打架，赶忙过来拉开，不知怎么的，两人也掺和了进去。
尖叫声，骂声在客厅回荡。
平日在外头体面的四人，不要脸撕打着。
想我曹国富也算这一带的传奇人物，竟然生了这样的儿子，有这样的儿媳妇。
我心里装满了悲哀与心酸。
6.
自从老婆子去世了以后，几个孩子我都是尽心尽力的抚养，在教育上丝毫不敢松懈，有时候严厉了一些。
今年我老了，老大老二经常回来看我。
我心里头多少明白，他们是为了在我面前多多表现，多多继承遗产。
我看他们平日里也算兄友弟恭，心里很是放心。
如今不过是小小的一件事情，就翻脸了。
我招呼孙子孙女去楼上的书房，接下来的场面不宜被小孩子看到。
我拿起茶几上的陶瓷杯子，一把摔在地上。
尖锐的破碎声打断了他们四人的扭打，我拿出了祖传的竹鞭。
我们这一代人小时候没少吃这个麻笋干炒肉。
我让头发缭乱，衣衫不整的儿媳妇回各自的房间。
「当公公的，我是没有权力教育你们，我会联系亲家公亲家母，让他们自己教育。」
「至于我的儿子，我还是可以教育的。」
我凌厉地望着两个孩子。
这时候，他们还不服气地狠狠地看着对方。
不知道的，还以为两人有深仇大恨呢。
「爸，我没错。」
老大开口。
老二讽刺的哼了一声。
「大哥，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跟大嫂两人经常背后笑我们生不出儿子。」
「怎么，这种事情别人说几句不都是很正常？就你们两人心眼小，听不得。」
老大嘲讽。
「自己的亲生闺女，也舍得下重手掐打，你们怎么不打死她？」
老二气的脸都扭曲了，「曹平安，老头子从小就偏心你，你别以为你生了儿子就能得了全部财产，走着瞧！」
我一鞭子落在老二的身上。
「我是耳背，不是耳聋！」
我又抽了一鞭子。
「你当我死了吗？现在就讨论遗产了？」
又一鞭子。
「自己的亲闺女，也舍得这么大，虎毒不食子啊！」
「给我跪着！」
这几鞭子我用尽了全身力气，竹条纤细，打在身上却是很疼。
老二龇牙咧嘴的跪下。
老大在一旁幸灾乐祸。
我也一鞭子抽了过去。
「你也跪下！」
「你作为大哥，没有带好弟弟。」
又一鞭子。
「你作为男人，还参与妇女之间的打架。」
又一鞭子。
「你还不知错了。」
咚咚咚，身后是急促地脚步声。我感觉有危险，往旁边侧了几步。
「爷爷，小心。」孙女的声音响起。
同时，孙子强壮的身子撞了过来，我及时躲避，他由于惯性，摔在了地板。
「哎呀！」他抬头怒视着我，眼里都是仇恨。
「老不死的，你敢打我爸爸？」
「我要撞死你！」
我心里凉凉的。
大孙子已经被养歪了。
气的我又往大儿子身上甩了一鞭子。
「看你造的孽。」
大儿子似乎被自己的儿子吓到了。他一巴掌甩在景成的脸上。
「你说什么，那是你爷爷！」
孙子不服气，「爸，你不是说这老不死的死了最好，我撞死他，大家都开心。」
我心中警铃大作！
7.
老大把景成打了一顿。
老大跪在我身前磕头，一把鼻涕，一把泪，「爸，童言无忌，可能打暴力游戏打多了，学坏了。我从来没想过害你啊。」
老二在一旁落井下石，「谁知道呢！」
我气的把两人抽了几十鞭。
「滚，你们两个人带着媳妇、孩子都滚回去，以后没有我的同意，不要回老宅。」
「欣欣留在这里。」
孙女再被带回去，不知道会面临怎么样的场面，我只好把她留了下来。
而且目前看，她是这几人中，唯一一个心肠好的。
几人走了之后，偌大的客厅忽然间安静了下来。
我抱着老婆子的遗照忏悔。
「是我没教好孩子啊！」
孙女走过来给我擦眼泪。
「爷爷不哭，欣欣保护你！」
我瞧着孙女稚嫩的面庞，眼里是不属于五岁孩童的郑重，又欣慰，又感伤。
我摸了摸她头，「你就留在爷爷这里，爷爷会保护你。」
我给秘书打了一个电话，给欣欣请了专属保姆，家教，报了最好的班。
一切都来的及。
儿子，孙子养废了，还有孙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