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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述:浙东猫哥
撰文:桐城一派
那是发生在2000年初一个春夏之交的故事。
我搬来大发大还不到一个月,宿舍是公司帮我租的,两室一厅,两个人住。
大发大的黄梅天,空气总是潮乎乎的,黏在身上腻腻的,甩也甩不掉。大发街的水泥路面蒸腾着热气,把两旁梧桐树的影子都烤得发软。
我就是在这样一个太阳高照的午后,推开“香香美容院”的玻璃门,空调冷气裹着茉莉花香扑面而来,挂在门框上的风铃叮咚作响。
“要修个鬓角吗?”老板娘从转椅上起身,围裙上沾着细碎发茬。她三十出头的年纪,脖颈后散着几缕没梳进发髻的碎发,被电风扇吹得轻轻摇晃。我注意到她左手无名指有圈淡淡的戒痕,像是刚摘下戒指不久。
每周二、六吃好晚饭,我都会绕路来这里洗头。有时公司里忙,周二不敢保证,但双休日的周六是雷打不动的。
她的手指很软,隔着乳胶手套也能觉出温度。洗发池的凹槽抵着我的后颈,温水淌过耳廓时,她总要多按两下太阳穴。
“你们坐办公室的,这里最僵,按一下就好了。”热气呵在耳根,痒痒的,洗发水泡沫顺着锁骨滑进衣领。真奇怪,她按了几分钟后,我感觉舒服多了。
今年的台风来得早来得猛,整条大发街的店铺都提早打烊了。那天,公司也提早下班,我鬼使神差没有回宿舍,而是径直来到“香香美容院”。
我撑着几乎没啥作用的伞冲到店门口时,卷帘门已经落下半截。
“进来吧。”看着浑身湿透像只落汤鸡的我,她莞尔一笑,朝我招招手,雨水顺着伞骨滴在她小腿上,先洇出一个深色的圆点,又顺着小腿很好看地滑到了足跟。
空调外机在窗台上嗡嗡震动,吹得她鬓角碎发扫在我脸上,痒痒的,很舒服。
就是这一天,我们在那张长沙发上缠绵,被台风吹得飞舞的窗帘布蹭着后背发痒,沙发承受不住两个人的重量,随着动作吱呀摇晃。她在冲上云霄时咬住了我肩头,嘴里不时发出沉闷的呜咽,我嘶吼了一声。
十月金秋,大发街铺满梧桐叶时,秘密终究没藏住。
那天我刚套上衬衫,卷帘门就被踹得山响。一个比我瘦小的男人冲进来,一记右钩拳狠狠砸向我的眼眶。我一个趔趄,左脸撞上洗发池的水龙头,血腥味和洗发香精混在一起。她扑过来拦时,那男人用洗发瓶砸碎了镜子,无数个碎片里映出我们交叠的倒影。
最后见到她是半个月后。我戴着口罩来的,脸上的伤还没痊愈。她正在给客人染发。塑料碗里的染膏泛着诡异的紫红,像凝结的血块。我们目光在镜中相撞,她手上动作不停,刷子却把染料涂到了客人耳朵上。
后来,我再也没有去过。
有时深夜回家,路过“香香美容院”,还能看见那盏坏了的霓虹灯管在黑暗中明明灭灭,其中一个"香"字有点灰暗,像被硬生生剜去了什么。
转过年来开春,我给公司打了辞职报告。因为我知道,漂泊的游子,终归还得回家,大发大不属于我。
再见大发大!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