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8年的夏天,热浪滚滚,我却感到彻骨的寒意。提干考试失利,我收拾好行囊,准备离开待了三年的军营。回家务农,或许去县城碰碰运气,是我对未来的全部想象。这时,团长叫住了我,恳请我帮忙整理三天档案,顶替突发阑尾炎的文书。我心里一万个不愿意,但看着团长疲惫的神情,还是答应了。
团档案室阴暗潮湿,空气中弥漫着霉味和灰尘。我百无聊赖地翻看着泛黄的档案袋,思绪早已飞回家乡。突然,一张纸片从档案袋中滑落,上面赫然印着“李国强”三个字——我父亲的名字。那一刻,时间仿佛静止了。我颤抖着拿起那张纸,反复确认着名字和籍贯。真的是他?我的父亲,一个沉默寡言的庄稼汉,竟然还有这样一段不为人知的过去?
强烈的疑惑驱使我找到炊事班的老马叔。老马叔在团里待了近二十年,堪称“活档案”。他告诉我,父亲当年徒步三十多里山路,在齐膝深的积雪中,为哨所送药,救了一个连队的战友。他还说,父亲退伍时,曾绕道五十多里去看望我的母亲,并送给她一个亲手雕刻的木梳。我的内心受到了极大的震动,这些故事与我记忆中的父亲形象完全不符。那个沉默寡言、不善表达的父亲,竟然如此深沉而伟大。
我迫不及待地来到团史馆,在功臣墙上找到了父亲年轻时的照片。照片上的他,身姿挺拔,目光炯炯,与我记忆中那个佝偻着背、在地里劳作的父亲判若两人。照片旁的文字介绍了他的事迹:1961年至1964年服役期间,参与多次边境巡逻,荣立二等功。我抚摸着照片,内心涌起一股复杂的情感,有骄傲,有敬佩,也有遗憾和自责。
我找到团长,请求前往父亲当年驻守的哨所。团长不仅批准了我的请求,还安排了父亲的老战友老周开车送我。一路上,老周讲述了更多关于父亲的故事,他丰富的夜间行军经验,他自学气象知识建立气象站的创举,都让我对父亲的敬佩之情更深一层。
到达哨所后,我被眼前的景象震撼。茫茫戈壁上,一座孤零零的哨楼,几间低矮的营房,如同被时间遗忘的孤岛。哨所墙上挂着一块刻有“李氏气象站”的木牌,虽然已被风沙侵蚀,却依然坚固地挂在那里,象征着父亲的精神传承。年轻的战士们热情地接待了我,他们对父亲的故事耳熟能详,视他为榜样。
返程途中,突降暴雨,山洪暴发。我们发现一家牧民被困在戈壁滩中央的小高地上。我和老周毫不犹豫地跳下车,冒着危险将他们救出。老牧民认出了我,他拿出一张珍藏多年的照片,照片上年轻的父亲笑容灿烂。他讲述了父亲当年如何帮助他们寻找走失的羊群,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回到团部,正值老兵座谈会。老兵们纷纷讲述了与父亲共事时的点滴,每一个故事都让我对父亲有了新的认识。团长告诉我,父亲当年本来有机会提干,却为了帮助一位家境困难的战友而主动放弃。那一刻,我的内心充满了愧疚和敬意。
母亲打来电话,催促我回家帮忙农忙,并告诉我县砖厂正在招工。我握着电话,沉默良久。三天前,我只想尽快回家,过平凡的生活;而现在,我的内心深处涌动着一种新的渴望。
我找到团长,重新递交了提干申请。我想像父亲一样,扎根边疆,奉献青春,在这片土地上留下自己的足迹。团长欣慰地笑了,递给我一张早已准备好的表格。我在“留队原因”一栏郑重地写下:“请给我一次考核提干的机会,我愿意像父亲一样,扎根边疆。”
窗外,夕阳西下,余晖洒在戈壁滩上,仿佛为我的未来铺上了一层金光。我想起三天前团长的那句话:“老李,就当是为战友做最后一件事,三天后我亲自送你上车。”谁能想到,这短短三天,竟彻底改变了我的人生轨迹。父亲的沉默,是一种选择,一种奉献;我的选择,是传承,是延续。
我们常常以为自己了解身边的人,但或许我们看到的只是冰山一角。您是否也有类似的经历,发现身边人隐藏的另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