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大利的导演朱塞佩·托纳托雷的“时空三部曲”很有名,分别是:《海上钢琴师》、《天堂电影院》和《西西里岛的美丽传说》。
看过影片《西西里岛的美丽传说》的人,一定不会忘记玛莲娜(莫妮卡·贝鲁奇饰)的性感与优雅,更不会忘记西西里岛小镇上的人,是如何嫉妒、诋毁、侮辱玛莲娜的。
经典作品的力量,往往在于人性的永恒。
这部影片无情地展现了最黑暗、最赤裸、最残酷的人性,让人不寒而栗之余,也引人深思。
每一个男孩要蜕变成真正的男人,大概需要两个女人。
一个女人教导他勇敢真诚、正直坚毅,获得精神方面的成长。
另一个女人呢,则引导他进入成人世界,让他直接或者间接地获得情欲的极致体验,肉体得到酣畅淋漓的成长。
这正如少年雷纳多在他13岁的生命里,出现的玛莲娜。
玛莲娜,一个足以掀翻整个城镇的名字。
她性感的身材、优雅的气质、蜷曲的长发,引来一群情窦初开的小男孩,骑着自行车在她周围奔驰。少年雷纳多便是其中之一。
无处排遣的荷尔蒙促使着他常常躲在她的房子外,偷窥着她的一举一动;等在她的家门口期待她会突然开门,让他帮忙去买烟;她也成了他的幻想对象,夜夜入梦。
少年的欲望简单、纯真,且带着守护的人性光亮,但,镇上的男人女人不一样。
因为欲望,男人一边诋毁着,一边想入非非着,一边又不怀好意地找机会揩她的油;因为嫉妒,女人一边诋毁着,一边仇视着,一边无中生有地给她罗织着罪名。
没有一个人掌握着玛莲娜不贞的证据,但每个人看起来都言之凿凿。
她太美,美得特立独行,美得激起了男人心中的欲,女人内心深处的妒。
张爱玲曾说过:“所有女人都是同行。”
一群女人要嫉恨一个女人,那么她化妆是错,素颜是错,跟男人说句话也是错,连呼吸都会变成一个错误。
玛莲娜不会感知不到他人的恶意,但她一直按照自己的心意过着简单的生活。
她穿过镇上的街道,不过是去照顾父亲,除此之外,她几乎不与任何人产生交集。
这一点,一直尾随、偷窥的雷纳多知道。
他知道她一直深深爱着二战期间替国家出战的丈夫,她常一个人在家中看书、读信、喝茶,一个人听着音乐抱着与丈夫的合影跳舞。
玛莲娜日思夜想,期待丈夫早日归来,谁料,等到的却是他“战死沙场”的消息。
一夜之间,她成了寡妇,也成了镇上男人争相追逐的猎物。他们垂涎欲滴,迫不及待地寻找接近她的机会。
人性之恶排山倒海而来,无端诋毁她的流言蜚语越来越多,到最后,连她的父亲也不再相信女儿,并与她断绝来往。
牙医的妻子因为嫉妒,以“介入他人家庭罪”把玛莲娜告上了法庭。
因为面临着入狱的危险,玛莲娜只好向那个又老又丑的律师求助。律师帮她打赢了官司,晚上却强迫她用身体偿还付不起的律师费。
这一切,成了之后玛莲娜被迫“堕落”的开始。
人性的幽微吊诡之处在于,他人的光辉,往往能照见自己的灰败;他人的优秀,总是能映衬出自己的不堪,这使得嫉妒的情绪不由自主地狂滋乱长。
叔本华说:“没有哪一种恨意,比嫉妒更难以消除。”
他人即地狱,生活中那些看似人畜无害的人,指不定在背后对你抱有多大的恶意。
有时候,处境尴尬的出色甚至比平庸更容易招来祸患。
出色,对于本就让人仰望的人来说是锦上添花,对于时运堪堪的人来说则是杀身之祸。
所以,永远不要轻易暴露自己,有七成也要装成一成的样子,否则,你的出色会被人嫉妒,你的优秀会被人诋毁。
藏,是做人的最高境界。
玛莲娜的美丽使得女人嫉恨她,集体排斥她,没有人愿意提供工作给她,政府的抚恤金也没有了,她没有了食物。
她偷偷地托人买食物,代价是她美丽的身体。也因此,人们更加言之凿凿地辱骂她。
人性就是这样奇怪,单独看一个人,几乎没有不善良的,但是搁在群体中,又总是面目全非。
但凡是个群体,总会自然而然地出现一个被所有人排挤、嘲弄、欺凌的边缘人物。
也许人人生来孤独,内心底总是需要依靠一个集体才会有安全感。
一个再和善的人,在这种氛围和环境中,也会莫名地行为异化,狠毒阴冷地与他人一同排挤某个人,从而毫不费力地赢得其他成员的认同。
很不幸,美丽的玛莲娜成了群体之恶的受害者。
后来,德国人的军队开进了小镇,玛莲娜的父亲在轰炸中死去了。
为了活下去,她终于放弃了底线,决意去服务那些德国人。
那天,她把长发剪了,浓妆艳抹、风情万种地出现在大街上。
当她抽出一根烟的时候,一群男人争先恐后地递上打火机。在香烟点燃的那一刻,一颗硕大的眼泪泫然欲滴。
战争在持续,人们的日子愈发艰难,不少人过着食不果腹的生活。
镇上的人眼睁睁看着玛莲娜过得似乎还“不错”,内心更加愤愤不平。一腔妒火在腹中酝酿、升腾,只需一个出口,就能把玛莲娜烧得尸骨无存。
战争终于结束了,德国兵退出了小镇,被嫉妒冲昏头脑的小镇女人们犹如疯了一般,扑向玛莲娜。
她们恶毒地咒骂着把她拖了出来,撕碎她的衣服,剪掉她的头发,打得她浑身污血,狼狈不堪。
而那些当初觊觎甚至享受过她身体的男人们呢?他们只是袖手旁观,堂皇地说着:“这是女人之间的事情。”
照理来说,大家都是战争的受难者,本应互相体谅,互相帮衬。
但对于小镇上的人来说,生活没有希望,没有目标,在苦难中挣扎而不自知,只能把无力的愤怒发泄在一个更弱小的人身上。
当玛莲娜满头乱发、满脸血污,双手捂着身体对着一群男人、女人悲怆地嚎叫时,那一刻的耻辱,将她所有的尊严和骄傲彻底摧毁。
电影《东邪西毒》里有句台词道尽了人性之幽微:“任何人都可以变得狠毒,只要你尝试过什么叫忌妒。”
人性深处的恶毒和狠辣在这里袒露无遗。
他人即地狱,萨特说的没错的。
还有什么可留恋的呢?最终,玛莲娜裹着黑纱、身着黑衣乘上了列车,离开了这个小镇。
浮云蔽日,珍珠蒙尘,玛莲娜业已失去了往日的光华与神采,群体之恶,如同黑暗的浊流,无情地摧毁了这曾经夺目的美丽。
摆脱群体之恶有很多种方法,比如委屈自己,俯下身子,与群体融为一体,渐渐也开始作恶,最终自己也成为了曾经最讨厌的人;
也可以离开这个作恶的群体,从群体之外寻找同质的人,相互拥抱着取暖。
要相信,这个世界总有一处地方,有一个与你志同道合的人,可以理解你,懂你,给你依靠和温暖。
但是,归根结底,我们每个人,都要善待他人,真正强大的人是从不需要排挤一个人,来获得集体的认同感的。
人生处处是意外,玛莲娜离开后,她的丈夫尼诺却回来了。原来,他并没有丧生,只是失去了一条胳膊。
“舂谷持作饭,采葵持作羹。羹饭一时熟,不知饴阿谁。”多年征战归来,妻子不见了,房子也被人占领了。
他向人打听妻子的去处,镇上居民要么讳莫如深,要么冷嘲热讽地叫他去鸡店里找她。
少年雷纳多给尼诺一封信,告诉他玛莲娜的去向,并且告诉他,玛莲娜很爱他,并且一直在等他。人们所说的也是实情,但这都是迫于无奈。
深爱玛莲娜的尼诺即刻买了火车票去寻找她。
一年之后,玛莲娜和丈夫一起回来了,他们一个少了一条胳膊,一个多了颗破碎的心。
玛莲娜低眉敛目,带着点怯意,甚至因为紧张,差点崴到脚。
尼诺却挺直腰板,毫不犹豫地用未断的左臂同爱妻相挽,眼神坚定,一如他们经历了岁月沧桑和人间伤害之后依然坚守的爱情。
这时候的玛莲娜胖了,眼角也有了皱纹,女人们在背后叽叽喳喳。原来她也会老,所有人似乎可以扬眉吐气了。
玛莲娜淡淡地笑着,说了一句“早安”,集市顿时沸腾了,他们争先恐后地向她推荐物品,向她说着“早安”。
小镇上的女人心里接受了她,她不再美丽,她与她们一样变得平凡,且有一个伤残的丈夫,从此不再对她们构成威胁,甚至可能还不如她们。
东野圭吾的《恶意》中有这么一句旁白:
有些人的恨是没有原因的,他们平庸、没有天分、碌碌无为,于是你的优秀、你的天赋、你的善良和幸福,都是原罪。对于玛莲娜来说,大概美丽就是她的原罪。
镇上的人平庸无能,无力把握自己的命运,也不懂得自省,整日过着得过且过的生活,他们见不得玛莲娜的美。
他们需要毁掉这份美,用玛莲娜的平凡和不幸,来维持自己那份可怜的优越感,继而在自欺欺人中,继续过着平庸且贫寒的生活。
玛莲娜美的毁灭,是人性复杂之处的反映,而小镇上的男男女女,在现实生活中,又何尝没有他们的影子?
民国时期的林徽因的女神光彩太过于夺目。
李健吾曾说:“几乎妇女全把她当仇敌。”
在一众民国才女中,她太过于出挑,美貌、家世、聪慧、知识、成就、异性缘,她全都占了。
和张爱玲比,她太漂亮;和白薇比,她和夫家的家世太显赫;和冰心比,她太聪慧有才气;和萧红比,她的婚姻太过于幸福。
陆小曼嫉恨她,因为跟丈夫的这位前女友一比,自己的光芒顿时黯淡了;
凌叔华也嫉恨她,因为在“八宝箱”事件中,林徽因可能表现地太过于倨傲;
梁思成的后妻林沫也忍不住在书里编排一些无中生有的事;
还有冰心,不惜写文来挖苦讽刺她……
林徽因与女生的交往方式比较中性化,她不迎合,不隐忍,不屑去照顾女伴的感受,甚至惺惺作态地去讨好。
她只管做自己的事,在短暂的五十多年的生命里,她创造了远超于他人的成就:
风餐露宿地去野外探寻古建筑;培养共和国建筑人才;认真地学写小说、散文、诗歌;参与设计人民英雄纪念碑;拯救景泰蓝工艺……
在那个小女生遍地的年代里,林徽因活成了一个“大女人”。
乞丐只会嫉妒比他收入更高的乞丐,而不是百万富翁。
摆脱平凡之恶的办法,就是远超他人,让自己优秀得让别人望尘莫及。
人之初是性本善还是性本恶,自古以来都是争论不休的话题。
《西西里岛的美丽传说》除了展现赤裸裸的人性之恶的浮世绘外,也在传递着善良和温暖。
少年雷纳多用未被蒙尘的善良守护了玛莲娜,尼诺用坚贞不渝的爱情让玛莲娜重拾了生活的勇气。
花开处,荆棘丛生;月明时,云遮雾拦。
“每个人的裂痕,最后都会变成故事的花纹。”
我们每个人所遭遇的嫉妒、诋毁,到最后都会过去,而这所有的一切,统统都是人生的况味。
生命之树的疤痕,最后成了洞察人生的睿智双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