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天明从胡西那里出来后,就直接驾车回家了。
当他心不在焉心神恍惚地推开家门,太太平英带着女儿江月和岳母钱红正在客厅看电视。女儿月月看见江天明回来了,惊喜地从沙发上跳下来,大叫着“爸爸”,便向他跑去,同时张开双手,窜到他的怀里。江天明抱起女儿,走进客厅,看了一眼岳母钱红和太太平英,说:“在看电视啊!”
平英见江天明神色不对,知道这些时间他的生意受温州老板跑路潮的影响,很不景气,于是对女儿说:“月月,下来吧,爸爸累了一天,让爸爸冲凉去......哦,你吃饭没有?”
月月撒娇说:“不嘛,我不,爸爸说国庆节带我去松山湖玩,天天看不到人,爸爸,明天带我去松山湖玩,好吗?”
平英沉下脸,说:“月月听话,让爸爸洗澡去,好吗?”
江天明把女儿放在沙发上,说:“我吃过了,我有点累,先洗澡去了。”
平英跟着江天明来到主卧室,递给他一套睡衣,问:“国庆节你也不闲着,整天早出晚归,不见人影,发生什么事了吗?”
江天明接过睡衣,边走向主卧的卫生间边说:“没事,生意场上,越是节假日越有应酬,你去看电视吧,我洗澡了。”
平英有一种预感,江天明可能有什么事瞒着她。
在中国有这样一种现象,如果男人娶了一个身份地位地域比他高比他强的的女人,这个男人不但对老婆珍惜有加,而且言听计从,平英深知男人的这种现象。她小时候看过朱温的故事,知道出身于农家的朱温娶了一个官府家的大小姐张氏,随着朱温从义军变成军阀变成皇帝,这个大小姐也跟着夫荣妻贵,成了皇后,她就是有名的张皇后。有人说朱温能从一个农村的小混混华丽转身为皇帝,而且身处中原四战之地却能成为当时最强大的军阀,始终打压当时最厉害的角色河东节度使李克用,不能不说是张皇后的功劳。因为张皇后不但是官府家的大小姐,而且才貌双全,为朱温出谋划策征战四方,深受朱温器重。张氏在世时,一代枭雄朱温竟然除了张氏外没碰过别的女人,在当时传为美谈,甚是传奇。
平英和江天明自恋爱结婚以来,一直和江天明同甘共苦,共同创业,分担了一半的事情,很受江天明的敬重,就像朱温对待张氏一样。后来,江天明放弃经营工厂去做借贷事业,平英一则不感兴趣,二则借贷上的生意也不懂,她插不了手,所以一心相夫教女,做了家庭主妇。因为平英在大城市长大,书香世家,相对于江天明出身农家强多了,她也有张氏那样的心理优势,所以从来不会去想江天明会在外面有女人。每每江天明心情不好,她总是从生意上的角度去考虑,认为江天明在生意上碰到了不顺心的事情。
自春节以来,江天明一直不开心,平英知道这是温州老板跑路潮事件影响了全国的借贷行业,江天明的江汉公司当然也不例外。平英一直想和江天明聊聊,以减轻他的心里压力,但他总是不愿意和她聊,她认为这是他把压力独自扛,心里非常感激。
国庆这几天江天明一直早出晚归,一身疲惫,平英看在眼里,疼在心里。今天早上,江天明接到电话就跑出去了,而且电话中还说“跑路”什么的,平英隐约感觉到出了大事,一整天都在担心,都在想着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呢?
现在江天明回来了,一脸愁容地回家了,没说什么就去洗澡了,平英决定和他聊聊,为他分担一些压力。于是江天明进卫生间后,平英就来到客厅对女儿说看完了电视早点休息,并对妈妈说我想早点休息,你带着月月吧。老太太也发现了女婿最近不开心,知道女儿想和女婿聊聊,或者是亲热亲热,忙说:“你休息吧,月月有我呢。”
“那我休息了。”说完,平英就回到卧室,换上睡衣,拿起床头柜上的《红楼梦》,随便翻开一页,靠在床上看书,但怎么也看不进去。要知道,平常江天明回来得晚,她都是在看书中等江天明的,特别是《红楼梦》,已经不知道看了多少遍,但她还是百看不厌。
江天明洗完澡,走出卫生间,发现平英坐在床上看书。见江天明从卫生间走出来,平英把书放在床头柜上,看着江天明说:“天明,我想同你谈谈。”
江天明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无力地问:“谈什么?”
平英说:“告诉我,公司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看你这段时间心神不宁的,肯定有事?”
江天明说:“没什么,睡吧……我累了,早点睡吧。”
平英说:“不行,你今天非得把事情说个明白,我不想你一个人这样扛着,这样下去会扛出病来的,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我都应该同你一起来承担!”
江天明叹了口气,无奈地说:“你真想知道?那好吧,我就告诉你吧,我们要破产了!”
平英听了这话倒吸了一口冷气,心底发凉,问:“怎么回事?怎么会这样?”
江天明失神地看着天花板,说:“公司出了大问题了,贷出去的钱收不回来了。”
平英抢过话头,追问:“你贷了多少钱收不回来?怎么会收不回来?你不是有个兄弟叫夏候逵的嘛,叫他去收不就行了吗!”
江天明有气无力,说:“问题是那些从我这里贷钱的人跑的跑,死的死了!我贷出去的2500万追不回来了,打了水漂啊!”
平英语无伦次,说:“跑了?死了?怪不得一大早听到你说跑路,怎么会死了呢?死了那也有公司在啊?”
江天明说:“那人自杀了,我以前没同你说,就怕你担心,我贷了2000万给鄂尔多斯的开发商赵福银,贷了500万给乔斯,现在赵福银死了,乔斯跑路了。”
平英瞪大了双眼说:“就是那个媒体上报道的开发商赵福银?”
江天明说:“就是他!他破产了,那么大的房产公司,说破产就破产了……唉,都是高房价惹的祸,其实他们从事房产开发的钱都是从民间借贷来的……”
平英着急地问:“怪不得你那么急地去了鄂尔多斯,那2000万就一点都收不回来了吗?也许我们全部的净资产也没这么多啊!”
江天明说:“我已经向当地法院申报了债权了,现在是法院接手管,处理资产和债权债务问题。我打听到赵福银的公司资不抵债,房子卖不出去,不但后续资金跟不上,而且债主整天追上门讨债,要不然他也不可能选择自杀了。”
平英问:“法院处理资产要等多久?”
江天明说:“谁知道呢?现在房地产这么不景气,房价一直在降,现在这个时候不是急着要住房的人谁还会买房呢!那些炒楼的现在想脱手都来不及。法院处理那些商品房也不好处理,况且是在鄂尔多斯,当地人平均每户都有几套房,而那地方流动人口并不多啊!”
平英问:“按你这么说,那2000万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收回来?”
江天明说:“想全部收回来是不可能的了,退一步讲,即使法院处理了他所有的资产,据说他的资产远远小于负债,法院分债权是按比例来的,而且优先付给工人工资和国家税收,我们那2000万按比例也分不到多少了。”
平英唉息地问:“那跑路的那个乔斯又是怎么回事?”
江天明说:“跑路的这个乔斯,他的工厂据说也欠了几千万的的债了。这个狗娘养的居然神不知鬼不觉的卖光了工厂,卷着钱跑了,人间蒸发了,到处都找不到人。”
平英说:“世上还有这么卑鄙无耻的人!其实,我早就对这个人不看好,总觉得他为人比较虚伪,做事不踏实,没想到还真是应验了。以前我很想对你说不要和他有很深的来往,更不要有生意上的来往,但我又不想干预你生意上的事,唉!后悔也来不及了……那,现在你打算怎么办?”
江天明说:“我也不知道怎么办,只能是看一步走一步了。现在公司资金空了,贷出去的钱收不回来了,而由于温州老板跑路潮的影响,我们根本吸收不到新的资金,公司的资金只有出没有进,我现在连付利息的钱都跟不上啊。我本来不想告诉你的,怕你担心,现在让你知道也好,让你有个思想准备。”
半晌,平英说:“算了,既然已成现实了,你也别太着急了,钱是人赚的,亏了我们再从头来过嘛,我就不相信没有过不去的坎。不行的话,我把这幢别墅卖了,这幢别墅也值个几百万,只要储户那里不出问题,每月一定保证按时付利息,我估计还是可以的熬过去的。所以你千万要封锁信息,不能让客户知道你贷出去的钱收不回来了,如果让他们知道了,所有的人都来要回本金,那样一来后果将不堪设想啊!”
平英不愧是有文化有见识有经济头脑的人,她马上就想到了问题的关键所在,前且一针见血得指了出来。
江天明点点头,说:“是啊,这也是我现在最担心的,如果不出意外,卖了别墅后,暂不对外放贷,只付利息和本金,这样资金链至少不会断,我们还是可以慢慢撑下去的。如果还能吸收到资金,哪怕是高利息,赚不到钱,只要收支相抵,就更好了。”
平英安慰说:“应该没关系,你也别太着急了,退一万步讲,既使破产了,我们还是得好好地活着,再苦再累我也不怕,只要我们在一起……想想我们刚来东莞时多苦啊,但我们不是一样走过来了吗?”
江天明问:“你就不怪我吗??”
平英平静地说:“这有什么好怪的呢,你也是为了这个家啊!不管结果怎么样,我都永远支持你的。这样吧,明天我就去房产中介公司,把别墅放盘出去,现在急着用钱,价钱低一点也得卖了。”
说着,平英从床头柜上拿起杯子喝了一口水,想了一下,又说:“这么大的事,千万不要让双方老人知道,对我妈妈只说生意扩大了,流动资金不够才卖房子的;对于你爸妈来说,一个字都不要提,让他们知道了只会增加他们的心里压力,反而不好。还有,我们大朗那间三居室的房子既然租出去了,就继续出租吧。月月在东城三小上学,别墅卖了之后,我们就在三小附近租一间二居室民房住就可以了……”
江天明听太太平英把事情安排得这么周到,想起他和胡西的龌龊关系,感觉很对不起她,眼眶中不禁涌出热泪,深情地握着平英的手说:“平英,我真对不起你,由于我的大意,致使公司举步维艰,你真是深明大义,知书达礼……娶了你,我真是三生有幸啊!我对不起你和月月啊,这二年要过苦日了了……”
平英说:“身体是最重要的,如果身体垮了,那才是一个人最不幸的事情。所以你要想开点,钱财乃身外之物……好了,不说这些了,很晚了,睡吧。”
这一夜对于江天明来说又是一个不眠之夜,太太平英也一样,她转辗反侧,难以入睡。对于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的确令她难以接受,这么多年来的拚命,这么多年来没日没夜的打拚,难道真的就这样毁于一旦了?她真的很不甘心,但不甘心又有什么办法?天明他已经一直在默默承受着这个打击了,她不能让他再有来自于家庭的压力,如果是这样,他会受不了的。所以平英她没有说一句责备江天明的话,而是鼓励他坚强点并同他一起承担,并且主动提出卖别墅,为的就是想减轻他的压力。
平英躺在床上想着乱七八糟的事,特别是想到赵福银的自杀,她突然有丝莫名的担心,而且有些不祥的预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