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妈觉得我应该勤俭节约,吃苦耐劳。
他们为了节约一顿早饭钱,把放了三天的馒头塞给我当早饭。
这一天,是我参加中考的日子。
我上吐下泻,错过考试,没了半条命,爸妈怪我浪费他们两千块医药费。
奶奶知道了这事,急匆匆从乡下回来,把爸妈丢回老家让他们吃苦耐劳去。
1
老师同学总以为我家很穷。
直到开家长会,爸妈把自己收拾得体面妥当,开着小轿车来学校。
而我穿着大了俩码、洗到发白的校服,站在爸妈中间。
一家三口,画风格格不入。
老师同学们又以为我是被捡来的,或是被领养的。
2
爸妈一直奉行勤俭节约,苦吃耐劳。
他们从来不给我买新衣服,都是问亲戚家要哥哥姐姐们穿剩下的衣服。
所以衣服不是太大就是太旧,基本都不合身。
爸爸说他小时候是苦出来的,就是靠着吃苦耐劳的美德,才找到好工作,挣下这一份家业。
他决定让我从小吃苦。
我读初中,学校在五公里外,而爸妈一周只给我二十块钱当生活费。
二十块钱,真的是吃饭都不够,我只能每天早起晚归,每天花三个小时在走路上。
而这一年,我爸妈的月收入加起来有五千。
妈妈说她从小就是家里的长姐,手下六个弟弟妹妹,都是靠着她节约,外婆一家才都顺利活下来的。
所以,家里的东西,哪怕是垃圾,都不能丢。
家里小,两室一厅,而我的房间,其实是封了的阳台,也成为了家里的废物储蓄站。
床底下是塑料瓶,床头也是,头顶上柜子里还是,因为攒着能卖钱。
家里的食物也不允许被浪费,爸妈不吃,但都喂给我吃。
我年纪小,反抗无能,每次他们诉苦赚钱艰难、说起他们以前吃过的苦,我心疼不已,都会乖乖吃下。
直到……
爸妈为了省一顿早饭钱,把放了三天的馒头塞给我当早饭。
我上吐下泻,半条命都快没了。
3
医院里,爸妈拿着医院的缴费单子,心疼得不行。
爸爸戳我的额头:“看病花了两千块,你怎么那么娇气,身体那么差,居然还会生病,你知不知道两千块多难赚啊!”
妈妈气呼呼:“就是,你也那么大的人了,怎么连自己都照顾不好,想当年我带着六个弟弟妹妹,发烧到昏倒都咬牙扛过来了。现在的小孩哦,真的是不行了。”
俩人你一言我一语,像是要把我打成罪犯。
因为我看了病花了钱,伤了他们的心。
但是,缘由不在我这儿啊。
我说:“爸爸妈妈,是你们非要逼我吃发馊的馒头,我不吃,你们就不让我出门。我今天中考,是中考啊!”
爸爸一脸冷淡:“知道啊,不就是你错过了考试。”
我无奈,痛苦强调:“爸!那是中考,是很重要的中考啊!”
爸爸发火:“知道了,不就是一场考试,错过了就错过了,不是还有明年!”
妈妈附和:“对啊!你声音那么大干嘛,这是怪我跟你爸爸?你看病花了那么多钱,我跟你爸都没要你还,你自己没把自己照顾好,错过考试,还有脸发火?”
听到这话,我的心像是一团线,被人蹂躏被人撕扯。
但我却找不到由头。
无比崩溃下,我吼出声:“我到底是不是你们亲生的啊?爸妈,你们为什么要那么对我啊!?”
“啪——”
响亮的巴掌声,使得病房内都有了回音。
我愣怔了瞬,回过头去看,爸妈那副眼神,令我胆颤。
4
我红了眼睛,泪水从眼角滑下来。
爸妈看到我哭,还嗤笑出声。
爸爸给自己点了根烟:“发火没用改为哭了是吗,你这是一定要让别人觉得我跟你妈亏待了你对吗?”
妈妈整理自己的衣服,看都不看我一眼,只附和爸爸:
“小小年纪那么有心机,你这都是跟谁学的。让你吃苦节约,是为了你好,你现在都受不了,将来长大进入社会了,还不是要被人欺负!”
爸爸无比认同。
我张了张嘴,觉得委屈,却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晚上,趁着爸妈睡了,我打电话给了一手养大我的奶奶,哭诉求助。
……
一大早,六点不到,奶奶就备着小笼包跟白粥坐在床边等我了。
看我醒来,她笑得眯起了眼睛,关心地说:“我们囡囡吃苦了哦,奶奶给你买了爱吃的小笼包,洗脸刷牙完就能吃了。”
奶奶亲昵地摸了摸我的额头,“没发烧就好,医生说你贫血,奶奶我刚才在买了点红枣桂圆,给你当零食吃,我们囡囡……”
“呜呜呜,奶奶!”
我抱住了奶奶,泪水止不住地往外流。
闻着奶奶温暖的味道,我感受到一股安心。
奶奶也反手抱住了我,说会给我一个交代。
5
老家农田里,爸爸拿着大锄头,妈妈拿着小锄头,干了半小时,累得咬牙大喊。
爸爸捶腰,不满道:“诶呀,妈,你年纪那么大了,种那么多田干嘛,这些能赚多少钱?”
妈妈揉了揉肩膀:“妈啊,我跟老公太久没干活了,这活我们干不好,所以……”
奶奶把锄头狠狠往地上一砸,双手插腰,极为凶狠地反瞪他们。
妈妈不再说话。
爸爸拉了拉妈妈的手,俩人没敢再说,继续努力干起来。
他们辛苦,我从树荫下出来倒了碗水,给他们送去,却被爸爸一手推开。
爸爸瞪了我一眼:“你现在又在装,你装给谁看?小小年纪就学会告状,要不是你,我跟你妈……”
奶奶把摔倒在泥里的我拉起来,拍了拍我身上的灰。
确认我没事后,她对爸爸发火:“你五岁时候要偷吃你弟弟的米糊,我不让你吃,你就哭着去问你死去的爹告状!还有七岁你嘴馋偷人家鸡蛋,被人……”
爸爸连忙打断:“妈,都是过去的事,你说这些干啥。”
奶奶冷笑:“哼,还能干啥,让你干点活,你就叽叽歪歪,长那么大,还不如你十多岁时候能干,还有脸朝我囡囡发火。”
爸爸张嘴想说,被妈妈拦住。
因为隔壁的地里来了好多人,有我的叔叔婶婶,还有小时候给我喂过糖的叔叔伯伯。
因为人多,爸妈爱面子,他们没闹。
老老实实干了三四天活。
爸爸被晒到褪皮,妈妈中暑,他们想去医院,奶奶没让。
因为看病要花钱。
爸爸气得对着奶奶发了好大一通火,然后连夜带着妈妈逃了。
6
当天,奶奶带着我一起回了市里。
一打开门,爸妈坐在桌上,一桌子的菜,非常丰盛,两人身前还有冰镇饮料,屋里开着空调,看起来很是潇洒。
爸妈看到我跟奶奶,笑容顿时就收敛了。
“妈,你怎么来了?”
奶奶没好气:“我不来,怎么知道你们那么没良心,把一地的活留给我这个老太婆,自己在这里吃吃喝喝享受。”
爸爸尴尬了一下,郁闷:“妈,这都什么年代了,现在日子好了,地里的活产出少,那么苦何必呢。”
闻言,我错愕的抬起头,满脸不敢置信。
我讷讷的问:“爸爸,那你为什么非要我吃苦呢?为什么呢?!”
妈妈瞪了我一眼,“大人说话,你小孩子插什么嘴。”
我下意识看向了奶奶,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我人小,很多事情不理解,知道爸妈这么做是不对的,但是我说不出为什么来。
只能询问:“奶奶,我是捡来的对不对,我不是我爸妈亲生的是不是?”
听到我这话,离我最近的妈妈直接甩了我一巴掌。
我被打得眼冒金星,摔倒在地,晕晕乎乎。
奶奶来扶我,心疼地抱住我喊囡囡。
我靠在奶奶怀里,看到妈妈还想要来打我出气,但她被爸爸给拦住了。
爸爸哄着妈妈,妈妈一肚子火气没地方发,竟突然哭了起来。
“我当初难产啊,一天一夜啊,差点命都没了啊。我实在是生不下来,医生伸手从我肚子里剥离胎盘啊,希希,你知道有多痛吗?你知道有多痛吗?!”
我懵了,我不知道……
我真的不知道。
妈妈委屈地跟个孩子一样,大喊大叫:“我吃了那么多苦,养出这么个白眼狼来,我当初不想生的,我不想生的啊!是你们非要逼我,非要逼我的!”
内疚要将我淹没,我上前想要抱住妈妈,却被她狠狠推开。
她说:“不就是吃点苦嘛?!我从小也是那么吃过来的,我能吃,她为什么就不能吃啊!凭什么我那么苦,从小带六个弟妹,她就从小享福?!”
听到这话,我惊呆了。
感觉魂儿都要被抽走了。
7
妈妈哭了很久,说了很多。
她小时候吃不饱,从五岁开始就要干很多的活,她的爸妈不在家,有人来欺负她,但她还得保护弟弟妹妹。
她当初不想结婚的,她想去大城市见世面,但她的爸妈非要她留下。
因为她是姐姐,有必要照看她的爸妈,有必要继续补贴娘家的弟弟妹妹。
爸妈结婚后,爸爸有一个很好的机会升职,但妈妈意外怀孕,妈妈不想要我,爸爸哀求她,夫妻有了矛盾,爸爸甚至短期出轨。
自打妈妈难产后,爸爸殷勤伺候,他放弃了升职机会,一心陪着妈妈跟我。
夫妻感情圆满了,但当初的针都狠狠扎在了他们俩人的心上。
俩人因为工作繁忙,把我丢给了乡下的奶奶抚养。
慢慢的,我渐渐长大。
而且,我很受奶奶跟叔叔姑姑们的宠爱,很讨乡下叔伯婶姑们的喜爱。
我有很多新衣服,有很多好吃的好玩的,长到了六岁,奶奶都没让我干过活。
六岁那天,爸妈把我从乡下接到城里去上学。
我记得很清楚,爸爸说:“那么小年纪就爱漂亮爱炫耀,谁教你的?”
妈妈觉得奶奶把我养坏了,说我娇气,说我吃不了半点苦,她要对我进行苦难教育,要教我重新做人。
而他们的确做到了。
8
奶奶知道,这个家我是住不下去了。
她要我带她去我房间,房门打开的那一瞬间,奶奶错愕了很长时间。
她还特地重问了我一遍:“这就是你住的地方?”
我点点头。
“诶呦,造孽哦!”
奶奶气得狠狠骂了我爸妈,然后拽着我回了乡下。
回乡的车上,奶奶一直安慰我,告诉我爸妈的苦难是社会环境造就的,那个年代的人都这样,大多上都是苦出身。
但是我的苦难却真真切切是人为早就的,爸妈大概是真的很希望我经历一遍他们吃过的苦。
奶奶说人这辈子就是要吃苦的,有很多很多苦要吃,在我还能享受的时候,应该让我好好过日子,让我有点好回忆。
回到乡下,奶奶对我更加好了,给我买了很多新衣服,天天变着花样给我做好吃的。
叔叔姑姑们来看我,他们安慰我鼓励我。
我仿佛又回到了童年的日子,每一天都是那么幸福。
但我也很害怕,生怕醒来后,这些日子就没了。
9
而某种程度上,我觉得,我的好日子仿佛的确到头了。
因为吃坏了东西错过了中考,我需要复读。
但是爸妈他们不愿意让我继续读书!
爸爸说:“读书读那么多干嘛,脑子都给读坏了。”
妈妈说:“而且读书那么苦,她不是不愿意吃苦吗?女孩子迟早都是要嫁出去的。”
爸爸附和:“就是,希希迟早都是要嫁出去的,还不如早点去打工多赚点钱,也能减轻家里压力,她也能给自己攒点嫁妆钱。”
我开始哀求,打电话求饶,爸妈每次都是坚持他们的观点。
我打得多了,他们觉得不耐烦,索性再也不解了。
我去市里找他们,两人都躲着我,打定了主意要我去打工,不让我上学。
对于爸妈的这一切,我不懂,我真的不懂啊!
我是独生女,爸妈要省下来的那些钱给谁啊!
家里的条件压根就不差,我认识的叔伯婶娘的孩子们都是要读书的。
哪怕他们孩子成绩不好,哪怕交上十万块的择校费,也是要送自家孩子上学的。
而我成绩一直很好,常拿年级前五,考上本地最好的市一中绝对是没问题的。
我很崩溃,我求他们,他们看到我这样仿佛很高兴。
我一直记得爸爸得意的话:“瞧,现在这幅模样,倒是有点做女儿的样子了。让你吃点苦,你不就能知道我跟你妈的不容易了。”
因为读书的事,我在地狱,爸妈站在高位上,看我像小丑一样蹦跶挣扎,让他们享受了一把十足的看戏乐趣。
10
奶奶看不下去了,最后连夜打电话给了家里所有她能够联系到的亲戚。
奶奶护着我,她跟爸妈之间的争夺,她并不让我知道。
终于我读书的事情被解决了。
奶奶把我的户口从爸妈那里迁到了她的户口上,因为户口迁移,我没办法在市里升学,只能转到乡下。
为此,奶奶时常觉得亏欠我,跟我念叨她没把她儿子教好,害我吃了那么多苦。
我只会反手抱住奶奶,因为我知道,我已经很幸福了。
我有奶奶,就足够了!
重读初三那一年,我比谁都努力,也比谁都沉默。
爸妈没往乡下打过一个电话,逢年过节也没再来看过奶奶跟我。
我觉得,他们仿佛是恨上了。
好在叔叔姑姑们支持赞助,给了我不少零花钱跟生活费。
同时,我也发现奶奶的日子开始过得紧巴巴,为了我的开销,她更加舍不得吃舍不得穿。
于是我拼了命地读书,没日没夜。
好在,上天怜悯,我成为我那一年的县中考状元。
市一中给出了奖学金跟学费全免的承诺。
这解决了我生活上的压力,我长长松了口气。
但同时,爸妈消息传来,他们又生了个二胎。
11
去医院探望的时候,妈妈很是憔悴,但是她抱着弟弟笑得非常高兴。
大概是太久没见,大概是再次当妈妈的喜悦,妈妈给了我一个笑脸,还主送给我递零食。
爸爸也是笑着脸过来,让我抱弟弟。
我手忙脚乱,从他们怀里接过了弟弟,看着那小小的人,我胆颤极了。
爸爸却反夸奖我:“诶呦,希希不错啊,还挺有当姐姐的样子。”
妈妈也是附和。
那么多年来,我还是第一次从爸妈口中听到那么多的夸奖话。
对此,奶奶从头到尾都保持着沉默,一言不发。
傍晚了,奶奶想带我回去,爸妈拿出给我买的新衣服,说让我留下来住几天,然后带我去逛街买好吃好穿的。
听到这些,奶奶欣慰的点点头:“好啊,你们总算是有点当爹妈的样。”
接下来几天,我觉得自己到了天堂,妈妈对着病房里的人夸我,说我成绩好,病房的人都夸我有出息,说我爸妈以后能靠我享福。
爸爸居然真的说话算话,带着我去逛街,给我买了好几件衣服,甚至带我去吃了肯德基。
我长那么大,同学们都去吃过,每当我路过这家店的时候,我远远眺望,十分向往。
没想到爸爸居然真的会带我来!
一直被苛待照顾的我,第一次感激弟弟的到来,我觉得是他唤醒了爸妈的父爱母爱,让我终于被爸妈垂怜,直到……
爸爸将打扮过后的我拎到了一户有钱人家面前。
12
“张总,张太太,这是我女儿,你们看看,长得不错吧。她可是今年中考的市状元,脑袋瓜子肯定聪明。”
我还反应不过来,就被张太太拉过去。
她把我转了个圈,像打量货物一样打量我,大庭广众下摸遍了我的身体。
她甚至掰开了我的嘴巴,检查我的口齿,掀开我的眼皮子,检查我的眼睛。
她的指甲太尖,刺到了我的眼睛,我眼含着泪推开她:“阿姨,你要干嘛!”
她没回答,而是对爸爸说出这样的话:“还不错,可以收过来养,按照之前说好的价格吧。”
价格?
什么价格?!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但直觉告诉我这肯定不会是什么好事。
我想要个答案,爸爸只是敷衍我,当我想要问个明白的时候,爸爸在我脸上狠狠打了一巴掌。
“你真的是被你奶奶养歪了,问那么多干嘛,哪里还有个女孩子的样?乖乖听话,要不然老子打死你!”
听到这话,我被吓得眼珠子快掉出来了,我想挣扎,但我太过弱小,被张总跟张太太拽着带走。
我像是货物一样被押上车,被带到了一栋别墅。
张太太把我拖到一个一米九高、三百余斤的痴傻男孩前,我听着她说:
“岁岁啊,这是妈妈给你找来的未来老婆,中考市状元哦,聪明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