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样是看，有的人在暗中偷看，有的人信守承诺深情注视。
因一次借宿，她发现母亲将未完的心愿，寄托于别人的双眼。
“也许等到我不再想起我们的感情就思绪凌乱，
不再担心我们之间的感情会变质的时候，
我就会坦然地将这份秘密私语交到你的手上。”
1
辞职之后，离开那个快节奏的生活环境，我想一个人休息一段时间再找工作。
正巧，我的老友“晴朗四叶草”，这个暑假去旅游，可以把房子借给我暂住。
他房租都交了，空着不住白不住，这期间的水电费我自己交。
我从来不会单独去单身男士家里，即使他是我无话不谈的老友，这次是例外，为了省钱。
但是，住进他租的房子不久，走入洗手间开了灯，我就变得敏感多疑。
我再次望向排气扇，遮挡的布还是会露出一些缝隙，能够看见外面的光，尤其是有风吹过之时。
突然听到一些很离谱的对话，我简直要气疯了。甚至都怀疑排气扇附近，是不是有微型摄像头？
回到房间，我生气地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对面传来一个熟悉的男声：“喂，小燕……”
我气呼呼地说：“晴朗，我前几天跟你说，你家的排气扇坏了，有人偷看……你还不信……”
我把最近新听到的，我所怀疑地全都告诉了他。
听到“奇怪的声音”导致我怀疑被人偷窥，是在上次打电话给他之前。
某天晚上洗完澡，忽然听到一句“好香啊”，出自旁边出租屋三楼的那个窗户。
新买的沐浴露确实很香，我不由得抬头又看向窗户。
磨砂玻璃还拉上了窗帘，不可能“走光”的吧？
为什么我会怀疑“走光”？因为我不止一次，听到洗手间外面，传来几个年轻男女的笑声。
刚搬进来第二晚，那个房间很热闹，以为是几个年轻人在聚会，就没太在意。
他们说着我听不懂的方言，但是那些大笑声离得太近，感觉像噪音，我不想听到。
这间出租屋的厕所和浴室只一墙之隔，共用一个排气扇。
每次洗手间开了灯，我的神经不禁敏感起来，总感觉别人能从外面看见室内。
有天晚上洗完澡打开排气扇，又听到一句“好香啊”，同一句话似乎出自同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
我眯着眼望向转动的扇叶，没看出有什么问题，然后快速走出阳台，那个窗户晃过一个身影。
我住的是二楼，而那个三楼的窗户，就在浴室排气扇斜上方，两栋楼相隔不到两米。
我猜如果排气扇上方，不是有个直角型的阳台遮挡，那边的窗户很容易看见室内。
深夜，我发现浴室里有亮光，诡异的是，窗门紧闭，没有拉开窗帘，亮光从哪里照进来？
再次将目光对准排气扇，一阵夜风将扇叶吹得猛转。
打开窗户，瞧见天上有一轮明月，原来是月光从排气扇照了进来。
开关几次之后，终于发现排气扇外面的铝合金百叶挡板，有一侧是坏的，一旦打开就关不上。
然后，我给晴朗打去一个抱怨的电话，晴朗是他的网络昵称。
他说我可能只是睡不惯陌生床，暂时的神经过敏。
我的怀疑并非只是凭空臆想，以前我曾无意间透过排气扇，看见别人厨房里的景象。
用一块布将排气扇遮住，我才放心，以为这样就不会再听到那些声音。
2
有一天早上，我听到那个窗户边，有个男的在打电话，而与他通话的男子，就站在另一间出租屋的阳台上。
我从客厅窗户望出去，一眼便看见站在阳台上的人。
那个人二十几岁，没穿上衣，头发凌乱，一副刚睡醒的样子。
我本无意去听别人在聊什么，但有些字眼进到耳朵之后，我的神经又会不自觉地敏感起来。
站在阳台那个问：“身材怎么样？”
站在窗边的那个答：“身材一般。”
阳台那个又说：“但是那个女孩长得很漂亮啊？”
“漂亮是漂亮，身材就是一般……”
他们后来的聊天内容，我没有听清楚。
我怀疑他们说的是我？由于长得太瘦，影响了穿衣自信。
转念一想，他们说的可能不是我，排气扇已经遮住了，百叶挡板也已经按下去了，可能真是我自己神经过敏。
晚上开灯仍感觉不安全，于是我把洗澡时间改为早上。
最离谱的是，即使换成了白天，仍然能听到排气扇斜上方，传来我不想听到的对话。
所听见的那些语气、笑声、对话内容，都不禁使我感觉神经紧绷。
刚搬进来没发现就算了，用布遮住，改为白天，还那样，就很难不烦躁。
于是，刚刚，我很生气地，又给晴朗打去一个抱怨的电话。
“难道真的是我听错了？你一直都没发现排气扇坏了吗？”
他听完我的“新证据”，回道：“没留意。我洗澡一般都是十分钟就洗完，况且我是男的，没什么好看吧？”
“我一般三十分钟才洗完，如果真的……”想起来就很烦，我说不下去了。
之所以用“如果”，是因为我所说的，目前只算一面之词。
我恐高，一个人不敢在梯子上停留太久，想等他回来，再爬上去仔细查看，排气扇是怎么坏的？
认识他这么多年，他的人品，我是绝对不会怀疑的。
“你自己很少开排气扇，况且厨房那个是同一款，能正常开关。不大可能是风吹，也不大可能是鼠咬，不可能安装时就坏了吧？我怀疑有人故意用竹竿撬坏的。”
“你可以找房东，换个新的。”
“换了就有用么，万一新的也透光呢？我想暂时把它完全封住。”
“那好吧，我会尽快赶回来。”
他刚刚让我换排气扇，还以为他不重视。
不在这里长住，极少出门，我能忍。
“不用……你不用赶回来！我不想打乱你的旅游计划，你别因为这件事影响心情，好好去玩，玩得开心点！”
一遇到大一点的烦心事，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找他倾诉。
作为一个无话不谈的好朋友，他一直都对我太好了。
好到有时候我怕自己分不清边界，物极必反，害怕哪天友谊的小船说翻就翻。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问：“小燕，你有没有看见，我书桌上放着一个日记本？”
他的房门是开着的，“我没走过进去，你想让我帮你把日记本放回抽屉里？”
“你可以看看……”
我觉得有点莫名其妙：“你让我看你写的日记？”
他没有回答，挂断了电话，我百思不得其解。
3
好奇心驱使我听话地坐在书桌前，打开了书桌上的日记本。
日记本的第一页，有一幅手绘的彩铅画，是一只燕子妈妈带着一只小燕子，飞过村庄的温馨画面。
翻过两页，终于看到他写的字。我不禁惊叹，写得十分工整，不像是即兴写的。
逐渐让我的心口变得剧烈起伏的，是他写到请原谅他的少女心与自恋，这与我印象中的他很不同。
他写到：
我们都成年以后，有一回见面，又聊起从前。
小燕说：“第一次听到你说话的时候，我以为自己倒霉到见鬼了。不过，我是个无神论者，你吓不到我！”
我紧张道：“我的声音有那么恐怖么？额…我没想过要吓唬你！”
“我知道你没想过！你的声音当然不恐怖……”剩下的话到了嘴边，在一阵心跳加速之后，经大脑过滤一番，小燕最终决定把“而且很好听”这几个字吞了回去。
心湖如同重重地坠下了一个铅球，激起无数水花，拨开一圈圈涟漪，最终沉入湖底，一切归于平静。
（请原谅老夫的少女心，自我幻想自恋一下！）
——亲情——
一年在刚开始似乎很长，回头去看又显得那么短暂。
放暑假前，有位男同学问我：“你高三还在这里念书吧？”
我脸上浮起笑容，否定地摇了摇头。
又有一个男同学问：“那你暑假有什么‘节目’啊？”
笑容依旧挂着，我答得很干脆：“去外公外婆家，他们让我去那边上学。”
有女生抱怨说：“哎呀，你的声音好好听，我还想听到你的声音！加个好友吧！”
一个男生掏出手机：“你人可以走，但声音留下！来，给爷唱首歌！”
欢笑人群外，总有被遗忘的角落。
小燕熬到放学，有个身影停在她课桌旁，轻轻说道；“千万别遗失勇气！再见！”
顷刻间仿若火烧脸颊，小燕真想找个洞钻进去，她心说：你这是存心让我出丑，幸好旁边的同学都出去了。
对于小燕来说，一个特别的男生出现，给她上了印象深刻的一课。从此，她的记忆里，多了一张难忘的面孔，一把动听的声音和那句：“千万别遗失勇气！”
（阿姨告诉我，你的自制书签，全都有那句话哟！因为你想提醒自己证明给我看，你并非我想象中那么胆小。）
后来，我去了别的学校念书，一直用“晴朗四叶草”这个网名，与好友们联络。
高考之后，我回到乡下，想去找你玩。
开门给我的那个人，声音很虚弱：“阿朗，你回来啦！小燕前天去了她大姨家打暑期工。”
由于我们两家距离不算远，那个暑假，阿姨经常打来电话，叫我去你家里玩。
她似乎把我当成你，对我讲了很多关于你的事。
阿姨手术前，打电话给我。
“阿朗，你还记不记得，你高二那年，我跟你说，我有慢性的疾病，很怕有一天要去做手术？”
我回复：“我记得。”
“万一阿姨那一天下不了手术台，你现在能不能答应我，帮我看着小燕，请你成为她最好的朋友？！”
我不想令阿姨失望。
“阿姨请放心，我会成为她最好的朋友！我会努力证明自己能做到，阿姨的手术也一定会成功，你一定能够见证我们的友谊！”
那天之后，我再也没有听到阿姨的声音。
4
一年后，叔叔告诉我，给我捐献眼角膜的人，就是你的母亲。
阿姨的手术很成功，不幸的是，出院回程中，发生了意外。
如果她没有遇到境外网络诈骗，病情就不会突然加重，也不会患上抑郁症。
连累了亲戚朋友，她经常责怪自己，总是说着要赎罪。
那段时间，你的父母不想让你担心，于是以还债为由，将你送到大姨家。
我恨这个世界上为什么那么多骗子？
我恨自己只能无力地接受现实。
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帮阿姨实现她的心愿。
可是，我一直不敢将这件事告诉你，怕你以为我对你好，只是出于报答之情。
——感情——
不知道为什么，自从恢复视力后，亲眼见到你。
脑海中的人物形象变得完整，慢慢地感觉和你聊天时的心情，变得和以前不一样了？
这几年我偶尔会想，你和我都一直强调，我们之间只是最好的朋友。
你会不会也和我一样，担心“被爱情所伤的人，最后连朋友也做不成？”
每当看到你疏远我的时候，我会自觉地站在原地，永远留在你找得到我的地方，看到你开心，看到你幸福，我就心满意足。
我不能太贪心，我不想食言，我不想看见你因我而伤心难过。
阿姨曾对我说，她在你1~3岁的时候，忙于工作，没空照顾你。因此你缺乏安全感，从幼儿园开始，你就变得很敏感很容易哭。
对她说的话，我深信不疑。
第二次听见你哭，印象也很深刻。
高二那年，有一次下午放学后，你在凉亭里等我，有几个隔壁班的女生嘲笑你。
“你有没有发现，我哥经常盯着你看？不过别误会，他不是喜欢你，而是想看你和瞎子在一起什么时候出丑，啊哈哈哈……”
几个女生在哈哈大笑，你没有出声。
“装什么清高，你以为自己是冰山美人啊？”
随后，听到你被人打的声音，我想上前阻止，却又听到她们说：“喂，你们看，她哭了。”
“真没用，这么容易就哭。”
“喂，快看，那个瞎子来了，小心他报告老师，快跑！”
我走近凉亭时，听见你强行止住了眼泪。
“刚才发生了什么事？”
“没事。”
“她们刚才是不是……”
“没事啊，别管那些无聊的人啦。”
你似乎不想再提，我便没有继续问。
那一刻，我有点难受，和我成为朋友，连累你被别人嘲笑、被别人打。
我知道有些人笑我残疾，他们眼中看到的弱小与不堪，都是宿命都是罪有应得，认为身处苦难的人不值得同情。
他们只会尊重那些比他们能力强，比他们条件好的人。
我不想让自己的朋友再受那种委屈，于是我加倍努力学习。
功夫不负有心人，没有人再笑你，是瞎子的朋友。
5
我对你说过：“千万别遗失勇气”。
可是，有些话，对你，我一次又一次鼓足勇气，依然不敢说出口。
因此，我将想说的话先写下来，然后再整理好，抄进这个日记本里。
想着，总有一天，你会看见。
可是，看见了知道了又如何呢？也许换来的不过是一时感动。
也许等到我不再想起我们的感情就思绪凌乱，
不再担心我们之间的感情会变质的时候，
我就会坦然地将这份秘密私语交到你的手上。
……
晴朗参加的只是省内游，他说要赶回来，第二天，太阳下山时，我便听到了开门声。
我昨晚哭了，但是一看见他，又忍不住想笑。
背对着他，我干咳了两声，敛去笑容，板着脸问：“为什么突然想让我知道你的秘密？”
他走入房间，那个日记本早就被我藏了起来，写得那么感人，我当然要再看几遍。
“你不是说被人偷看洗澡了么？如果因此，你觉得嫁不出去，我不介意……”
我怒瞪着他，“谁担心嫁不出去，你再说一次？”
他也干咳了两声：“咳咳，一时激动，话说出口，收不回来。况且我不在家，你若真打开细看……听天由命吧。”
他一步一步走来，我盯着那双眼睛，仿佛久别重逢。
“听天由命？”
那天傍晚突发意外……错过了最佳救治时机。
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你们一直瞒着我，没能和妈妈好好告别，我只能一次又一次通过泪水释放悲伤。”
眼泪如断线珍珠一般，纸巾拦不住：“我有分离焦虑，我也怕哪一天，你会一声不吭地离我而去，我们不再像以前那样无话不谈。”
在他走近，伸手的一瞬，我转身走到洗手间门前，指着排气扇：“这件事怎么解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