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子玉

刘裕北伐完全是出于政治考虑，为自己在东晋朝堂的威望积分以达到颠覆东晋王朝改朝换代的目的。至于其能在短时间内灭掉南燕一个是其军事能力的作用，更重要的是，南燕的内斗严重削弱了其凝聚力，导致燕军在面对晋军时的无力。

东晋灭南燕，完全是军事对政治的胜利。

398年正月，面对北魏对邺城的凌厉攻势，后燕范阳王慕容德最终选择率领四万户，南徙滑台。由于后燕灭亡已成定局，所以慕容德就必须打下一块地方作为根据地，然后再图复兴燕国。

在尚书潘聪的建议下，慕容德选择向东用兵，准备将青齐发展为其根据地，潘聪说服慕容德的理由是：“青济沃壤，号称东秦。土地二千里，四塞之固，负海之饶，可为用武之国。广固城曹嶷所筑，山川险峻，足为帝王都。若得其地，闭关养锐，伺隙而动，此今之关中、河内也。”

经济、军事、地理因素同时兼顾，所以慕容德果断选择了青齐之地作为根据地。

399年，慕容德拿下青州，定都广固。次年（400），慕容德即皇帝位，以北地王慕容钟为司徒，慕舆拔为司空，封孚为左仆射，慕舆护为右仆射，以妃段氏为皇后，史称南燕。

南燕的行政区划总共有五个州，分别为：并州，治阴平；徐州，治莒城；兖州，治梁父；青州，治东莱。

作为割据青齐的地方政权，慕容备德（慕容德称帝后改名慕容备德）即位之初其实是有破局的机会的，那就是趁东晋桓玄之乱用兵江淮之间，拿下了江淮之地就有足够的实力和后秦以及北魏博弈，从而在北方的几大势力之间保持优势，进而进一步在北方拓地。

当时，中书侍郎韩范已经给备德提出了此战略，并表示，一旦等东晋平定了桓玄之乱，稳定了政局，到时候别说建康了，就是江北也没戏。

但备德当时一门心思都是攻击北魏报灭国之仇，为此，他还特意在城西举行了盛大的阅兵仪式，当时燕军有步卒三十七万，马五万三千匹，车一万七千乘。

不过，备德对南燕的贡献也仅仅是打下了青齐，建立了南燕政权，因为，其在405年就去世了，根本没有时间拓地。

在去世之前，备德派人前往后秦接回了兄长慕容纳的遗腹子慕容超，并封其为渤海王，拜为侍中骠骑大将军司隶校尉，开府。

显然，备德没有儿子，此时正是将慕容超作为储君培养，慕容超呢，也特别聪明，对上对下都谦卑有礼，收获了众人的点赞。

但备德的决定也给南燕不久之后的地震埋下了伏笔。

当年九月，慕容备德去世，遗诏以慕容超为皇太子。慕容超即位之后，尊段后为皇太后，以北地王慕容钟为都督中外诸军事录尚书事，慕容法为征南大将军都督徐兖扬南兖四州诸军事，加慕容镇开府仪同三司。以尚书令封孚为太尉，麹仲为司空，封嵩为尚书左仆射。

由于慕容超在南燕没有任何根基，所以就无比忌惮宗室和勋贵，将北地王慕容钟外放为青州牧，外戚段宏外放为徐州刺史。然后重用心腹公孙五楼，以其为武卫将军领屯骑校尉，参与政事。

虽然太尉封孚劝谏慕容超不要将宗室外放、自损实力，但慕容超在没有信心驾驭宗室的情况下还是一意孤行。而慕容钟和段宏肯定表示不服，甚至在背后称慕容超为“黄犬之皮”，认为其必亡。

此时的公孙五楼和慕容超对于打击老臣的目的是一致的：慕容超想坐稳皇位、五楼呢，则想进一步成为权臣。

于是，406年，南燕就爆发了一场强震。公孙五楼向慕容超打慕容钟和段宏的小报告，于是这两人和慕容法索性就直接造反，失败后，慕容法和段宏逃往了北魏，慕容钟投奔了后秦。

由于征南司马卜珍状告左仆射封嵩与慕容法有往来，所以慕容超就将封嵩下狱，接着又车裂。

西中郎将封融则直接投奔北魏并率兵袭击石塞城，杀镇西将军余郁。

在慕容超派遣右仆射济阳王慕容凝和中书令韩范攻兖州时，慕容凝则谋杀韩范袭击广固城，但却被韩范打败，最后逃亡后秦。

虽然慕容超在短时间内通过对宗室和老臣的清洗集中了皇权，但也让南燕是实力大损，间接助力了刘裕之后的北伐。

407年，慕容超将西晋当年的乐队送给了后秦赎回了其母亲段氏和老婆呼延氏。由于南燕向后秦称藩导致慕容超威望下降，所以慕容超就必须以军功来强化其驾驭南燕的威势。

在几方势力之间，慕容超最终选择了东晋。

慕容超急于建立军功 图源/剧照

409年正月，慕容超大会群臣，表示，燕国太乐不备，准备从东晋掳掠人口进行补充。

二月，慕容超派慕容兴宗、斛谷提和公孙归率骑兵进攻宿豫，拔之，掳掠男女二千五百，然后交给太乐进行培训。不久，慕容超又派遣公孙归等人进攻东晋的济南郡，掳掠男女千余人而去。

本来，刘裕就有意北伐，如今慕容超的作为正好给了他北伐的借口。而且，东晋方面也容易通过。

三月份，刘裕以孟昶坐镇建康，以王镇恶为中军参军，准备北伐。四月十一日，刘裕率领步骑水军共十余万之众从建康出发，由淮河入泗水前往下邳。五月到达下邳之后，刘裕弃舟登岸，然后准备步行前往位于今天山东临沂的琅琊。

但是这个决策是有很大风险的，一旦燕军在大岘山以南阻击晋军，或者实行坚壁清野，那都是对晋军的致命打击。

但刘裕却赌定了慕容超不会这么做，且认为，如果晋军继续沿泗水而上，沿途都是平原，极易被燕军骑兵攻击，晋军势必将打得非常艰难，即使侥幸取胜，慕容超也可以从容地逃往辽西或者后秦、北魏。

此时的南燕也针对迎战晋军该采取哪种战略而展开了激烈的讨论，公孙五楼提出了上中下三策：

在大岘山之南阻击晋军，摆出打持久战的架势，以打击晋军的锐气，然后命徐州和并州之兵截断晋军的粮道，同时命令兖州之兵东下，进攻晋军的侧翼，此为上策；命令各地方官坚壁清野，然后在晋军求战不得而又不能解决粮食问题而撤军时再进行追击，此为中策；放弃大岘山的地利放晋军过来，然后在平原利用燕军的骑兵优势和晋军进行决战，此为下策。

不得不承认，如果慕容超采纳公孙五楼的上策或者中策，刘裕都将无功而返，甚至遭受重创。但燕国此时的内部斗争又使其放弃了最佳战略。

在清洗宗室和老臣之后，公孙五楼彻底垄断了南燕朝政，以权臣自居，当时南燕甚至有“欲得侯，事五楼”的说法。等于说是，南燕皇权与宗室的矛盾发展为皇权和权臣的矛盾。

此时，如果慕容超采纳五楼的建议，那就等于是向权臣低头，出于维护皇权的考虑，加上慕容超又极其自负，最终他选择了放晋军越过大岘山在山北和晋军决战的策略。

南燕的命运此时已经注定。

由于桂林王太尉慕容镇表示反对，慕容超就直接将其下狱。

接着，慕容超又将莒城和梁父之兵集中于临朐，准备和晋军决战。

但说实话，刘裕不按常理出牌的做法也让南燕很难实现在山南阻击晋军的目的。

五月，刘裕越过大岘山，他手指于天，喜形于色，面对左右的困惑刘裕解释道：“我们已经度过了最危险的阶段，如今，将士们只有置之死地打败燕军才能有生还的可能，而且，我们完全可以就地收割庄稼解决粮食问题。”

东晋南朝北伐，粮食问题始终是左右战局的关键因素，如今慕容超没有坚壁清野，刘裕就完全可以因粮于敌，不用担心吃饭问题。

再说，此时的晋军身处绝境，也只有灭了南燕才能解决生存问题，这是刘裕对士气的利用。

对于灭掉南燕，刘裕是无比自信：“虏已中吾掌中矣。”

刘裕对于灭燕极其自信 图源/剧照

慕容超在得到消息之后，派公孙五楼、贺赖卢和左将军段晖率步骑五万屯守临朐，完了自己又亲自率领步骑四万前往临朐。

燕晋决战，双方首先争夺的是临朐城四十里外的巨蔑水，只要燕军掌控了水源，晋军之败就是迟早的事情，但在公孙五楼占据水源的过程中却被晋龙骧将军孟龙符所打败。

此次作战，刘裕将步兵的方阵优势发挥得是淋漓尽致，用四千乘车以为左右翼，构筑了一个强大的步兵方阵，同时用部分轻骑进行配合。

当时的燕军虽然是主场作战，且具备骑兵优势，但在当时骑兵冲击战术尚不成熟、刘裕构筑的车型方阵又异常强大的情况下，燕军还是不能撕破晋军的步兵方阵发挥骑兵在平原地区的作战优势。

而且，刘裕还复制了韩信在背水一战中的做法派参军檀韶和建威将军向弥等人率领少量部队穿插到燕军之后进攻临朐城并克之，然后插上晋军的旗帜。

慕容超在临朐城陷落的情况下方寸大乱，刘裕呢，则趁势冲击，斩燕将段晖等大将十余人，燕军大溃。

慕容超逃往广固，刘裕则乘胜追击到广固城下。六月十九日，晋军攻克广固大城。

为什么刘裕选择最冒险的方式灭燕，就是因为其可以达到一战灭燕的目的，不给慕容超逃跑的机会。

在慕容超将兵力收缩进小城的情况下，刘裕就筑墙、挖堑，采用困守的战术准备困死燕军。而且，此时晋军完全可以因粮于敌，江淮的漕运都已经停了。

此时，慕容超才想起了慕容镇，将其赦免，但已经晚了。

对于南燕主动来降的尚书垣尊等人，刘裕也是予以重任，不断瓦解着南燕的人心。当然，对燕军刺激最大的还是，善于制造攻城器械的张纲在从长安归来后被晋军抓获，然后带着他故意在城下晃悠，并扬言：“刘勃勃大破秦军，你们已经等不到救兵了。”

城中人闻之，莫不失色。

完了刘裕又将出使后秦归来时被晋军抓获的南燕尚书令韩范带到城下以进一步瓦解燕军的士气。

当然，在这个过程中刘裕真正的水平还是体现在应对后秦一事上，当时，姚兴派出使者威胁刘裕说：“我已经派出十万铁骑屯兵洛阳，你要是不撤军的话我就长驱而进。”

对此，刘裕的回答是：“你回去告诉姚兴，我计划灭燕之后休息三年就准备取关洛，如今你们自己送上门来，那就赶紧来。”

刘裕根本没将后秦放在眼里 图源/剧照

完全不将后秦的威胁放在眼里。

不过，刘裕的自信也来源于其对北方局势的判断，后秦被大夏的刘勃勃所扰，根本不能分兵救燕。

果然，八月份的时候，秦军就被刘勃勃所败。当时，前往求援的韩范是长叹一声：“天灭燕矣！”

刘裕在灭燕之战中不仅体现了其军事水平，政治水平也发挥了相当的作用。

410年正月初一，慕容超面对绝境在城楼上抱着宠姬魏夫人痛哭，将燕军仅有的士气是彻底浇灭。不过，慕容超还是相当有志气的，对于眼前的局面也看得比较通透：“废兴命也！吾宁奋剑而死，不能衔璧而生。”

五日，刘裕下达了总攻令，四面急攻广固城，燕臣悦寿直接开门将晋军迎了进来。南燕灭亡。慕容超被送往建康斩首。

从义熙五年（409）四月十一日正式北伐，到六年（410）二月攻克广固城，刘裕灭燕一共用了十个月的时间，其中野战两个月，围城战用了八个月。

虽说刘裕是在冒险，但从其先后将淮阴、下邳、琅琊、莒县分别作为前进基地并分别安排兵力守卫就可以看出，刘裕是步步为营，每一张牌都打得非常有章法。

等于说，燕晋之战其实是慕容超和刘裕之间的博弈，胜败也就一点也不奇怪。

总之，南燕之亡一是错过了最好的发展窗口期，其次是内斗严重削弱了本就有限的力量，再就是碰上了刘裕这个不世出的军事强人。

总结起来就是，刘裕赢在军事，慕容超败于政治。

不过，就算没有刘裕北伐，以慕容超的素质依然难以应对北魏和大夏这两个强敌。

乱世，拼的就是领头羊的素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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