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辞安打着清君侧的名号带人围了我的公主府。
「长公主殿下莫要为难臣，快快束手就擒。」
他高高的跨坐在马上，全然不像当年跪在我的脚边，同我说：
「辞安请公主垂怜。」
彼时他还是宋尚书家不受重视的庶子，日子过的艰难但有一副好皮囊。
如今倒是本事大了。
我轻笑了一声：「宋大人，谁同你说束手就擒的会是本宫。」
1.
京中众人皆说我因母后去世悲伤，悲伤过度转了性子。
从前我沈昭自是天之骄女，琴棋书画，箭术骑射皆是上佳。
母后去世以后，我及笄一年以后便立了府。
非但没有找驸马，反而养了许多面首。
京中百姓嘲我夜夜笙歌，不配为皇家子女。
我不甚在意，因为也不是流言蜚语而是确有其事。
今日倒是有趣，门房的下人来报我宋家小少爷想要求见我。
我挑了挑眉。
宋家？倒是有趣。
下人将宋辞安带进来时，他似乎有一些怯意，少年长得眉眼如画，可是眼神中却带着一丝坚韧。
我靠在贵妃榻上懒懒的看了一眼宋辞安。
旁边的时渊将葡萄送入我的口中。
时渊是我的这些面首中跟我最久的，也是最合我心意之人。
宋辞安见此场景撇过头去似乎有些不好意思看。
「宋小公子找本宫何事？」
宋辞安向我行了礼，一股子书生气：「辞安求公主庇护。」
我抬了抬眼：「本宫如何庇护你，宋尚书位高权重何须本宫庇护他的儿子。」
宋辞安下定决心一般：「近日家中之事殿下想必已经听闻了，他夫人害死了我的母亲，宋尚书却压下不提，辞安知道殿下的处境愿做殿下的一把刀。」
宋辞安的母亲是宋尚书的侍妾，虽不受宠但是有儿子傍身。
最近不知为何又重新得宠，正头夫人是个善妒的便趁着宋尚书不在寻个私通的名头便将人打死了。
宋尚书对这个侍妾也就是个新鲜，便将事情压了下去，如此看来宋辞安也在家中并不受重视。
我轻笑了一声：「本宫是嫡长公主，处境如何？」
宋辞安咬了咬牙：「殿下不也在调查先皇后崩逝的缘故吗？」
我身影一僵，握紧了拳头：「大胆。」
说着便将手中的茶盏摔了出去。
时渊见此忙带着屋内的仆人退了出去。
宋辞安倒是大胆：「辞安愿以身相报，求公主还我母亲清白。」
宋辞安见只有我二人便跪在我脚边：「求公主垂怜。」
我看向宋辞安，有意思。
摇了摇手中的铃铛，时渊便进来了：「带宋小公子找个院子安置了。」
宋辞安向我磕了个头：「谢殿下。」
我收宋辞安入府之事传的沸沸扬扬。
我听宋尚书气的大骂我不堪为公主。
这些我倒是不在意，只有一人。
我正想着，下午他便来了。
陆闻璟快步走进了我的房中，踹开我的房门之时，我在屋里看着话本子。
里面写满了我的荒唐事儿。
「沈昭，你非要如此作贱自己吗？」
来了，果然来了。
陆闻璟是我舅舅家的长子。
我平时唤他表哥，自从我养了面首以来便对我恨铁不成钢日日来骂我。
陆闻璟人如其名长相举世无双，珺璟光芒。
年纪轻轻便承了外祖家的骁勇善战的名声。
这些年更是被父皇指去教太子武艺。
他对所有人都是谦逊有礼，唯独对我。
严格来说，是立了府以后的我。
我笑嘻嘻的同他说：「表哥，那宋辞安长得确实好看。」
「胡闹，那宋御史的儿子也能让你收进府里？」
「反正人我已经收下了，还不回去了。」我摆出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模样。
陆闻璟气极了却又想到了什么似的：「沈昭，你过去不是这样的。」
「因着姑母的离世，你做了这么多荒唐事。」
「若是姑母在，定不会纵你如此的。」
陆闻璟摇了摇头：「我会去同宋尚书说，你便收敛些吧。」
说着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2.
我心里有些酸涩，若是母后还在…
我母后是将门之女，从小随着父兄上战场。
双十年纪才入了中宫。
父皇母后是青梅竹马，情意深重。
父皇当时刚刚登基，膝下子嗣不多，仅有两个皇子。
母后入宫便有孕了。
父皇大喜，在我出生之日便赐了封号。
长乐公主，愿我一生平安喜乐。
周岁抓周之时，我的面前堆满了奇珍异宝。
母后同我说我当时什么都没看，竟扶着墙边颤颤巍巍的站起来抱住了父皇。
父皇将我一把抱在怀中，龙颜大悦：「昭儿最得朕心。」
那日父皇流水般的赏赐送进了凤央宫，整个凤央宫中的宫女太监皆赏半年份例。
帝后和谐，实为美谈。
年岁渐长，我与其他皇子一同做课业，练习骑马射箭。
我的骑术箭法更是父皇亲手教的。
他赞我与母后当年的英姿不相上下。
父皇总说：「昭儿不输朕的任何一个儿子。」
七岁便与兄长们骑马狩猎，第一次便猎了一只鹿。
我吩咐下人将鹿肉烤好送到父皇母后营帐。
鹿皮给父皇母后制了两双鹿皮靴子。
他俩宝贝的不得了，从那以后每每出来围猎便只穿这双靴子。
3.
我八岁那年，母后再次有孕。
这次母后有孕，脸上却长了许多斑。
母亲这一胎从刚诊出来便不安。
面上生斑，常常呕吐用不下饭又难以入睡。
太医只说是孕中的正常情况，只能开药缓解。
我心中便想着真是庸医，便想寻外祖家从宫外找名医。
母后拦住了我同我说如今不宜再出风头，安慰我无事。
母后因着身体难分精力主持六宫，便将主持六宫之权交给了宋贵妃代为掌管。
宋贵妃本是太子侧妃，当年太子妃的位置一直便给母后留着。
没想先帝突然驾崩，母后直接便入宫做了皇后。
宋贵妃一直认为是母后抢了她的凤位。
怀胎十月，马上要到了分娩之时。
母后疼了一夜才诞下皇弟。
父皇一直在殿外等着，赐字晏，当即便封了皇太子。
父皇倒是没有急着看孩子，抱上我便进殿看母后。
我听着太医同父皇说母后身子受损，以后不能再有孕了。
母后却说有了昭儿和晏儿，心愿便了了。
我偷偷去看了晏儿，小小的一个，本来我想着这坏小孩让母后疼了这么久。
我定要好好打他一下，见了晏儿，他躺在小床里，眉眼间与父皇极为相似。
我伸出手想要抚摸一下，他竟然抓住了我的手指。
平时嫡庶有别，其他皇弟与我并不亲近。
旁边的奶娘也说一母同胞自是不同，有着血脉相连。
平时总瞧着别的兄弟姐妹关系好，我总是自己一人。
如今我也有血脉相连的弟弟了。
4.
我与沈晏都在母亲宫里养着。
我每日抱着沈晏玩，小小的孩子倒是很黏我。
有的时候我去尚书房，睡醒了找不见我便哭。
等我回来了抱着哄他才行。
母后原本还担心我有了弟弟会不开心。
如今倒是放下心来了。
只是自从生了晏儿以后，母后便三不五时的缠绵于病榻。
凤央宫常年弥漫着药味儿。
这些年父皇寻了无数民间神医，甚至是江湖术士都找遍了。
母后的病也一直不见起色。
六宫事宜皆是宋贵妃打理。
我自小便不喜欢宋贵妃，大皇子沈庭便是她所出。
若是没有沈晏，立长太子之位恐怕就要轮到他了。
宋贵妃是宋尚书的小妹，从小跋扈惯了，平日给母后请安也总是迟到。
只是宋尚书在朝中文臣中极有分量。
母后又是个宽厚的性子便叫我也不要与宋贵妃起冲突。
每每见了她还要唤一声宋娘娘真是难受。
5.
我十三岁那年，母后的病无力回天。
她同我说只愿我和晏儿平安顺遂。
我哭着求母后不要离开。
母后面带微笑躺在父皇怀中离开了。
父皇悲痛不已，大病了一场。
晏儿年幼，父皇便让我主持母后的丧仪。
宋尚书便带头说着不合规矩。
不合规矩？笑话
父皇虽宠我，但是对我的教导全是比照皇太女。
父皇曾问过我可愿做皇太女，我性子却和母后一样。
不愿意被这些规矩拘着。
父皇执意如此，朝臣再反对也无用，
我主持丧仪之事便定下了。
晏儿还小，饶是我对母后的离世伤痛万分，我也强撑着主持着一切。
晏儿虽然才五岁但是小小的人儿也十分体贴。
每次我回了宫中他都等着我，小小的手替我捏肩捶背。
本想着好好护着晏儿长大，日子便平静的过下去就罢了。
6.
若非一日那是我看着给母后诊断的太医收了宋贵妃宫女的银子。
第二日那个太医便以自己年事已高，对先皇后心中有愧告老还乡了。
我整个人止不住的发抖，晏儿见我如此害怕极了，我叫小桃将他抱走。
我细细的想着，母后身子一直康健，体质温厚。
这些年有了太医的保养非但没见起色，还每况日下。
我和父皇都以为是因为生了晏儿伤了身体。
父皇因为母后的离世对待晏儿也十分冷淡，总觉得是因为晏儿才失去了母后。
我有的时候也会想若是没有晏儿，母后是不是还能陪着我。
如今我却知道了，并非因为晏儿。
我红了眼眶，指甲抠进了掌心，血顺着手指流了出来。
我却感觉不到痛，若我当时坚持请其他医师来看诊。
那结果会不会不一样。
弑母之仇，不共戴天。
便是拼了我这条命，我也要将宋家连根拔起。
7.
宋尚书位高权重，宋婉婉在后宫位至贵妃。
我只能先蛰伏起来，伺机而动。
母后离世之前留给我了两个暗卫。
阿诚和青川，他们仅听命于我。
都是我外祖家最忠实的将士的儿子。
我得把最重要的证人捏在我自己手中，便吩咐他俩务必把那个太医找到，不要让他被灭了口。
自母后去后，宋贵妃倒是一改往日的嚣张跋扈，对我更是捧着来。
我去求了父皇，晏儿年岁还小。
求他让我与晏儿在母后宫里住到我及笄。
父皇允许了但是却再也未曾踏足母后宫中，我知道他思念母后却也不敢面对。
我只留了母后身边最亲近的宫人和我身边贴身的奴婢，其余的一律都打发走了。
我在宫中愈发低调，只希望能够让晏儿平安长大。
但是这几年食物中下毒，半夜的刺客，练武场上的意外都让我防不胜防。
他们想要的从来都是我们姐弟二人的命。
我在宫中还能护住晏儿，我怕我立府了便顾不上他。
我便向父皇求了让舅舅家的表哥来教晏儿武艺。
他便是陆闻璟，镇北将军府的少将军，年纪轻轻便战功赫赫。
是人人称颂的小将军。
过去舅母常来看望母后，我总听着我母后夸陆闻璟是一个顶天立地的好男儿。
有他教晏儿我也能放心。
我第一次见陆闻璟，是我带着晏儿去练武场，他一身玄色锦袍，英姿飒爽，身姿挺拔，五官深峻。
我似乎一瞬间心脏漏了一拍。
陆闻璟向我们行了礼，便开始教晏儿。
练箭之时，晏儿同他说我的箭法很准。
陆闻璟笑盈盈的同我说：「不知公主可否让臣有幸一观。」
我拿了弓便上了场，箭箭正中红心。
我看见陆闻璟眼中的惊艳：「殿下箭术一绝，臣望尘莫及。」
我有些不好意思：「表哥过誉了。」
从那日起我和陆闻璟便熟络了起来。
他常常给我带宫外的排队买的糕点。
我也会给晏儿绣护膝之时顺便给他也绣一副。
闲下来之时便同我比赛射箭。
总是难较高低。
宫里伺候的人不多，陆闻璟就在院子里给我俩烤兔子。
啃着兔子，从古今趣闻谈到兵书战略。
我俩聊的投机，眼中都藏不住对彼此的欣赏。
那两年，母后刚刚过世他便是我阴暗日子中的一道光。
7.
我能看出陆闻璟对我有欣赏也有爱慕。
但我不敢回应他，若是查明是宋贵妃害了我母亲的性命。
我定是要手刃仇人，我不愿把他也卷进来。
明枪暗箭这两年我遭受了不少，甚至有一次我带着晏儿同陆闻璟骑马。
我的马突然受惊发狂。
饶是我精通马术，竟也被甩了下来。
幸而陆闻璟一把将我接住，我看着发疯的马一头撞向了马场的围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