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我刚埋好相依为命的阿兄,就被一顶小轿抬进了侯府。谁也不知道,这曾是我住的地方……

玄水文化 2024-01-03 16:40:21

我终于被一顶小轿抬进了侯府。

可昨日,我刚埋好相依为命的阿兄。

我悄悄掀起盖头,从喜轿小窗里打量着侯府阔气的牌匾。

真气派啊。

那就把我的东西,还给我吧。

1.

裴辰安掀起我盖头的时候,我嘴里还塞着刚剥好的花生。

「你在做什么?」

男人凉薄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我有些饿……」

我拼命把嘴里的花生咽下去,也不敢抬头。

一柄喜秤杆强硬地挑起我的下巴。

我被迫抬起头,直直对视上男人深邃眼神。

吓得我又吞了口唾沫。

寂静的喜房里,咕嘟一声格外响亮。

他有些无奈地摇头。

「多大了?」

我掰着手指盘算:「过了年就及笄了。」

他面色如常,嗓音有些讶异。

「还未及笄怎么就嫁人了,你爹娘也肯?」

我伸手捏了一颗花生在掌心。

「爹娘都死啦。」

花生咔嚓一声被捏爆,裴辰安垂眼看着我手上动作,我不在意地掸掸残渣。

又吃了几粒花生,才恢复些精神头,我昂首道:

「前几日在街上卖东西碰见了夫人。她人真好,不仅把我摊子上的东西全买了,还拉着我聊了会儿天呢!」

他坐下,了然道:「于是她做主,将你纳了进来,是么?」

也不等我回话,他自顾自伸手倒了一盏酒:「你尚未及笄,可我已年过而立,你也肯嫁?」

侯府泼天权贵,哪里有什么肯不肯呢。

我顶着一身大了许多的喜服,坐到他身侧。

也学着他的样子给自己斟了一小盏酒。

这酒烈得很,光闻着就有些呛鼻。

我捧着酒盏,小心翼翼地学着见过的大人样子,举到他面前。

「我爹从前说过,人生在世,无非是仰仗个依靠。」

「我已经没有爹娘了,也没有兄弟姊妹,世间独留我一人。」

「侯爷,能做我的依靠么?」

他看了我举杯的手许久,久到我几乎要举不住酒盏,杯中的酒液微微晃动。

裴辰安终于抬手,绕过我的小臂,将酒盏举到唇边。

「合衾酒,要一道喝的。」

他轻声提醒。

我连忙有样学样,将酒一饮而尽。

这酒太烈,呛得我咳出泪花。

裴辰安搂我入怀,轻轻拍抚我的后背。

「还是个孩子呢。」

「我等你及笄。」

我隔着朦胧泪眼望向窗外庭院。

院子里的大槐树绑了三根红布条。

同我记忆里的一模一样。

那是从前我陪着小姐绑上去的。

那时候这里还是国公府。

前朝逆臣国公府。

2.

初秋的天气已经有些凉了。

我的衣裳不太合身,大了许多,跪着的时侯瞧着拖沓。

连举着妾室茶的时候,衣袖也滑落下来层层叠叠地堆着。

「清和妹妹莫气,侯府的规矩就是这样的。」

「妾室奉茶须跪足一刻钟,才象征着往后一刻都不敢忘记自己的身份。」

许韫漪坐在上位,语调轻柔。

我低声说句不敢,努力端稳手上的茶盏。

「那日我瞧你卖的绣品实在是好看,瞧着像是铺绒绣?如今城里的贵女都不太会这针法,你倒绣得漂亮。」

铺绒绣罢了,前朝很时兴的针法。

不过如今毕竟连皇城都改了姓,前朝还能留下什么呢?

我垂首:「回夫人,我阿娘从前是绣坊一等一的绣女,许多书上没有的针法她都会,我从小就跟着她学了许多。」

话音刚落,许韫漪身边的嬷嬷就两大步抢到我面前。

狠狠抽了我一个耳光。

「大胆!在夫人面前要自称妾!」

这一巴掌来的突然,打得我摔坐在地,半边脸颊一转眼就红肿起来。

眼看着捧的茶也翻了,那嬷嬷撸了袖子还要打我。

我慌忙偏过头捂住脸,生怕再挨一下。

「李嬷嬷,回来。」

许韫漪唤住她。

嬷嬷啐了我一口,忿忿地站回她身边。

许韫漪转头在自己的杯子里倒了一盏茶,笑着饮完。

又下座来扶起我。

「你年纪小还不懂,我不怪你。」

「茶我也喝了,就当今天的礼已经行过了。」

「你快些回屋去叫人拿鸡蛋滚滚脸,侯爷下朝了会去你屋里,别让他瞧见了。」

3.

裴辰安果然下了朝就来我房中。

可惜他一进院子就看见我双颊被扇得高高肿起,跪在一地碎瓷片上。

「怎么了这是?」他边走边问。

老夫人身边的嬷嬷忙迎上去。

「侯爷回来了?」

「这小蹄子晨间给夫人奉茶,不仅不懂妾室规矩,竟还砸了茶碗给夫人瞧脸色。」

「老夫人听说了,让奴婢来给她上上规矩。」

我哭得抽抽嗒嗒,裴辰安上前几步来瞧我。

我有些跪不住,膝盖歪在碎瓷上。

刹那间殷红血迹就漫上膝头,正被他瞧见。

我抬手擦泪,露出一双被滚水烫得皮肉通红高肿的手。

男人总是会多心疼些弱女子的。

何况是我这样的小姑娘。

无甚锋芒又柔弱可欺,只有攀附着他才能好好活下去。

却在他的羽翼之下被人打成这样。

男人的声音不怒自威。

「可有人同她说过妾室该有的规矩吗?」

嬷嬷谄媚道:「正经姑娘家都知晓的。」

他转头看着那嬷嬷挤出的笑纹:「那我的规矩你可懂吗?」

嬷嬷一愣:「侯…侯爷的规矩,可,可否说得仔细些?」

他冷笑一声:「我还以为正经奴才都该晓得主君的规矩。」

许是他话语里的寒意太分明,嬷嬷吓得立刻跪伏在地上磕头认错。

有些可惜。

这嬷嬷是老夫人身边的,动不得。

不然该用你的血,祭一祭我的宅院的。

裴辰安在我面前俯下身子,我顶着满脸泪痕抬头与他对视。

「看着是站不起来了,我抱你回屋。」

我乖乖听话,搂上他的脖颈。

手上实在疼的厉害,不小心蹭到他的衣领,疼的我轻嘶出声。

就在他耳边。

他听得一清二楚。

于是抱着我的手又紧了几分。

「哟,这是唱的什么戏呢?怎么不叫上我来看热闹呀?」

院门口一道柔媚女声传来。

是侯爷的第二房妾室,林乔。

侯府里唯一给他生下儿子的女人。

小公子啊。

我在裴辰安怀里轻轻眨眼。

裴贺,我可不会忘了你。

是你让人活活打死了我阿兄。

4.

我和阿兄住的屋子又漏风又漏雨,天气渐冷实在是顶不住。

那日我收拾了近日做的绣品上街变卖。

出门前还在和阿兄说笑。

阿兄麻溜地挽着粗布衣袖,冲着我笑出一口白牙:

「你且去吧,等你回来了这屋子可就暖和了!」

他想想又有些不放心,特来叮嘱我:「最近街上不太平,你可得早些回来,卖不完也不要紧的。」

许韫漪带着裴贺上街买些吃的玩的,正巧瞧中了我的绣品。

温柔体贴的侯府夫人正想给侯爷纳个听话懂事的妾室,好分一分林乔的恩宠。

她买光了我的绣品,又拉着我去边上茶楼吃茶。

裴贺十岁的年纪坐不住,闹着就带了几个小厮婆子去街上玩。

天都黑了,夫人才恍悟般放我回家。

和气的女子轻抚我的手背:「回家等着吧,你的好日子才来呢。」

我懵懂地下楼回家,却在路上看见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

那尸体手里还紧紧攥着两颗饴糖。

街边的大爷看我哭得不忍心,告诉我事情经过。

阿兄看着时间晚了我还没回家,颇为担心。

便上街来寻我。

结果不小心撞上了侯府小公子。

小公子娇生惯养,被宠得无法无天,当即发了火让阿兄跪下叩头。

阿兄急着寻我便忍了,听话地跪下。

可裴贺却让人趁着阿兄叩头的时候,朝着他后脑狠狠来了一棒。

阿兄被打得当场吐了血,溅在裴贺鞋上。

他不依不饶,说这贱民脏了他的鞋。

不如打死算了。

反正贱民的命还不如他一双鞋值钱。

阿兄被当街活活打死。

裴贺冷眼瞧着,哼了一声就扬长而去。

我擦干眼泪,用今日赚来的钱向边上店家买了个小板车。

把看不出人样的阿兄拉回家,埋在破屋子边上。

阿兄。

我知道的,错不在你我。

何人的错,何人的孽,我都会让他们一一偿还。

不只是你。

我的全部,我都会一点一点,找他们讨回来。

5.

裴辰安几句话打发走林乔,将我抱到屋里,仔细查看我手上的伤势。

「可惜了你一双纤纤玉手,被烫成这样。」

他语气里不无惋惜。

我抽抽鼻子:「是妾的错。阿娘去得早,没来得及教妾这些规矩,今日才惹了夫人和老夫人不悦。」

裴辰安沉默一瞬,话语平淡:「她终究是正妻,你往后为人处世都要多加留意。夫人性子平和,你多学着些。」

我轻柔应下。

看来许韫漪在你心里的分量不一般。

也是,到底是正妻。

轻易撼动不得。

那就慢慢来吧。

裴辰安远远瞧见我桌上的纸笔和桌边绣架,起了兴致。

他背着手看,颇有些惊喜:「你会写字?从前读过书?」

我摇头:「没读过书,也不认字。」

裴辰安奇道:「那你如何会写这簪花小楷?」

我走过去说明:「不会写,但会画。绣了诗的帕子好卖,妾的阿娘写得多,妾从小照着画,也会一点。」

我用手腕挪开绣架上的布,让他看我绣了一半的九州龙腾图,边角正是照着纸上绣的诗。

裴辰安啧啧称奇:「不认字还能写得这般好,很是少见。」

他垂眼看见我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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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介:认真做好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