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二十四年深秋，房陵城头的旌旗在凛冽江风中猎猎作响。太守邓辅攥紧手中军报，指节发白："宜都失守不过三日，樊友这厮竟不战而逃！"城楼石砖的寒意透过甲胄渗入脊背，他望着江面上渐起的薄雾，仿佛看见吴军战船破浪而来。

此时南乡失守，太守郭睦退至房陵。郭睦疾步登城，腰间环首刀与铠甲相撞发出清脆声响："邓辅，陆逊前锋已破詹晏于巫峡，我军退路危矣！"他抓起案上地形图，指尖重重划过秭归方位："若让东吴占据峡口，关将军的归蜀之路..."话未说完，远处斥候马嘶已撕裂暮色。

烛火摇曳的军帐里，邓辅将水囊重重顿在案上："守？陆逊三万大军压境，我军不过八千残部！"铜灯映出他眼里的血丝，三日前陈凤被生擒的消息如同悬顶利剑。郭睦突然拔刀削落半截烛芯，飞溅的火星照亮他棱角分明的脸："当年长坂坡，汉中王携民渡江尚不惧曹军虎豹骑，今日你我食汉禄者，岂能作鼠窜之态？"

帐外忽传来孩童啼哭，原是南乡溃兵家眷涌入城中。邓辅抓起案头令箭又颓然放下，城墙斑驳的夯土簌簌落尘，恍惚间似听到二十年前涿县乡音——那时他与郭睦尚是两个少年游侠，见证了桃园结义。

寅时的长江翻涌着铁锈味，东吴李异楼船已横锁江面。谢旌的步卒如黑潮漫过滩头，吴军特有的鹤翼阵在晨雾中若隐若现。邓辅亲擂战鼓，城头连弩齐发竟穿透三层皮甲，蜀地特制的三棱箭簇带起蓬蓬血雾。

"放火油！"郭睦的嘶吼淹没在金铁交鸣中。数十陶罐从女墙掷下，却在半空被吴军火箭凌空射爆，燃烧的猛火油如陨星雨落，将江面映成赤色炼狱。一箭正中邓辅肩甲，他踉跄扶住雉堞，望见西南天际浓烟滚滚——那是夷道陷落的狼烟。

残月爬上城断垣时，邓辅的鱼鳞甲已布满箭痕。郭睦扯下染血的蜀锦战袍，就着火光写下最后军报："臣等力竭，然东吴舟师不得过西陵..."笔锋忽顿，南乡特产的松烟墨在绢帛上氤开血花。城外吴军的楚歌渐起，混着峡江怒涛拍打崖壁的轰鸣。

五更梆响，陆逊的帅旗终于出现在地平线上。邓辅将印信投入烽火台，转身对残存的亲卫笑道："诸君可闻锦官城的芙蓉开了？"言罢横剑自刎，殷红浸透腰间汉中王亲赐的银鱼袋。郭睦长啸一声，单骑冲向如林的吴戈，环首刀在晨曦中划出最后的弧光——恰似二十三年前，那个在涿郡街头怒斥贪官的游侠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