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8年9月19日中午,国民党96军84师151旅的王玉臣团长满身大汗,一脸惊色地扑进绥区司令部作战室,扑通跪在王耀武的膝下,伏地大哭,声泪俱下:
“王司令官,我有重要情况报告!”
“你起来,慢慢说。”王耀武看出了这情况的重要。
“吴化文投共叛变了!”
“什么!”王耀武大惊,司令部内在场的人都大惊。
“他们昨晚把部队集结在飞机场以西,以后要开过黄河以北。”
“你为什么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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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同意他这种背叛行为,决不跟他走,我那个团现在商埠通往飞机场路边的工事里。请允许我把这个团带进商埠或城里,占领阵地,与共军决战!”
这个从天而降的消息使王耀武惊恐不已。但他用平静掩饰了
心里的惊恐,慢慢扶起王玉臣:
“不要哭,哭没有用。人各有志,不能强勉。不过,他也太不够朋友了。他在抗战中虽有并不光彩的历史,但我王耀武还重用他。”
王耀武的语气缓和,让人看上去临危不乱;而他内心却犹如被人捅上一刀。
王玉臣依然急切地要求:“我马上回去把部队带来吧?”
然而他哪里想得到,王耀武此刻心中想的却是:吴化文诡计多端,这个王团长又是他的亲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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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如果是他派来的内应,我如准他带部队进商埠或进城内,到时候他们内外夹击我,济南岂不马上完蛋!
想到这,王耀武不露声色地说:“王团长,你来报告,是非常忠诚的表现,你回去带着这个团在原地固守,看情况再调进城来。”
王玉臣固执地坚决要求把他的团带进城里,说:“王司令不准,我就不回去了!”
越是这样,王耀武就越加怀疑,他说:“你个人可以随司令部行动,你那个团里可能有潜伏的共产党,为了防止出问题,暂时不要把那个团带进来
心急火燎的王耀武心中叫苦:“两万人拉走后闪开的西线大口于,我怎样去补啊!”
经过一场惊心动魄的激烈斗争,在强大的军事压力下一,国民党96军军长吴化文终于举行战场起义。
吴化文看到自己的两万之众浩浩荡荡地横渡黄河,安然无恙地脱离济南战场,起义成功,他突然地大哭起来,“呜,呜!”一直不停,谁也不知何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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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有跟在身边的妻子林世英知道他这泪水是发自他心底最深层的。
人从罪恶的深渊走向光明时,大抵是需经带血的痛苦裂变的。
我们十分清楚吴化文的根底。他原籍山东掖县,生于中华大地动荡不安的1904年。他岀身农民,但上过大学。
1911年至1912年在本村私塾读书,1912年便随父迁居安徽省蒙城县,继续读书至1920年。
这一年,他参加了冯玉祥的西北军。他当过伙夫、马夫、司务长、排长、连长。
因为曾当过冯玉祥的勤务兵,1923年由冯玉祥保举入北京髙级教导团学习,1925年又转入北京陆军大学深造。
1928年在陆大毕业后,又回到冯部,在冯玉祥创办的洛阳初级军校任教育长。随后又任西北军张自忠的25师参谋长兼特务团团长。
1929年,在蒋冯大战后,投靠韩复榘,并深得韩复榘的信任,充任韩部高级教导团副团长,一直到1932年底。1933年至1937年,在韩部任手枪旅旅长兼济南警备司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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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复榘
1937年抗战爆发,日军进抵济南黄河以北,吴化文曾奉命率手枪旅在黄河北岸鹊山一带掩护部队后撤,与日军交战,损失惨重,大败而归。
1938年1月,韩复渠因放弃济南之罪被蒋介石处决,吴化文幸免,但他的手枪旅却被改编为独立第28旅,他任旅长,1938年冬,这个旅改编为新4师,便当了师长。
在这几年中,吴化文作为一个旧军人,在民族危亡的时刻,也曾怀壮志,率部与日军打了一些仗,每战而不胜,这倒也是事实。
1943年春,日军对我解放区加紧“扫荡”,吴化文的防地日渐缩小,给养不足,处于异常困难境地。
他经不起多方的引诱和劝降,屈服于日军的军事压力,投靠汪精卫,并去南京和北平分别拜见了日军侵华军总司令冈村宁次,被任命为和平建国军上将总司令。
吃着日军的俸禄,就要为日军卖命了。在投靠汪伪期间,他曾协同日军进攻我解放区,制造“无人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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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打击其反革命气焰,我鲁南军区曾先后发动3次“讨伐吴伪”战役,使吴化文受到严重打击。
这是吴化文历史最不光彩的一页,这是他遭人唾骂,遭共产党打击、连国民党也瞧不起的被人视为“杂牌货”的一个重要原因。
抗战胜利后,吴化文一时无路可走:投奔共产党?他怕共产党追究旧罪;自立门户?他又立不住。只好投奔蒋介石。蒋介石倒不看重他那段背叛民族的历史,于是收留下来。
因吴化文的名声不好,蒋介石密任他为第5路军总司令兼津浦铁路南段警备司令。
他的部队作为受降的先遣队,驻守安徽蚌埠。1945年10月,由蚌埠开赴兖州,1946年2月,被改编为暂第7纵队,8月又改编为山东保安第2纵队,吴化文任纵队司令。
当上了这个纵队司令,吴化文极为不满:“妈的,我吴化文对党国的功劳还小吗!”
他对妻子林世英说:“才给一个地方保安纵队司令的头衔,驻他娘的小小的兖州城,四面都叫解放军围着,装备不给,口粮不给,到农村去抢,就得挨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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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过上了这种后娘孩子的日子,也就埋下了对蒋介石不满的种子。
更使他心中不安的是,他看透了国民党是想借共产党之手消灭他。他每天忧心忡忡,闷闷不乐。
吴化文是在各种政治势力猛烈撞击的夹缝里生活过来的人。他的人生轨迹便形成了他自己独特的人生哲学。
他不谓不精明,不丈夫。如不精明,他可能早已被人吃掉,死于刀光枪弹之下。
但他不像有人那样正直地做人,大胆地去走自己的路;而他之走路须防路旁林中射来的暗箭。
他在自己的人生道路上,时刻环顾左右,以防不测。
1946年7月上旬,蒋介石电令吴化文到南京开会。到南京后住在他的吴部驻南京办事处主任王一民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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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化文一见面就问王一民:“我想听听你对时局的看法,也想听听你对我们后路的预想。”
王一民想了想,说:“如今,反蒋的呼声越来越高,老蒋的好日子长不了了,我们要考虑自己的出路。这些天来,章伯钧、王寄一这些民主人都这么说。”
吴化文摇头摆手:“民主人土我信不过,蒋介石总想消灭共产党,也想消灭我们,我们要保全实力,我想请教冯玉祥先生。”
吴化文是个讲义气的人,时于冯玉祥他一生视之为恩师。多年来,只要有机会便登门聆听教诲。
7月11日,吴化文和王一民亲去上海路143号冯氏祥家拜访。这位曾把末代皇帝溥仪赶岀故宫的现任副委员长,则以布衣清廉、反蒋而称道于国内外。
冯玉祥和夫人李德全热情接待了两位熟客。问及情况,吴化文滔滔不绝地吐露苦衷。最后抱怨说:
“我原来有4万多人马,如今只剩下一半。我现在驻在兖州,四面被八路包围,国民党不给装备,我一点办法也没有了,这次求先生指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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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玉祥直率地说:“你看看南京的情况就知道了。蒋的嫡系部队的待遇比杂牌部队高得多,他们还搞五子登科老百姓深受其害。你们是受歧视的,当然不会舒畅。”
吴化文恭敬地说:“请冯先生面示。”
冯玉祥道:“现在我被蒋介石的特务监视,自己都没有自由。最近蒋介石还叫我去美国,以考察经济为名将我赶到国外。我不便出面,只有介绍你去找李济深,他会帮忙。”
于是他马上拿起电话进行了联系。
吴化文从冯玉祥的家出来,心情喜悦而欢快。南京的天气已经大热,他擦了把头上的汗水,对王一民说:“看来你的见解与冯先生一样,我们必须找一条出路。”
鼓楼头条巷1号是李济深的公馆。吴化文和王一民来此与李济深见面。进得会客厅后,章伯钧、陈铭枢和王寄一已经在座。吴化文不识此两位,他很诧异,半天说不岀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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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济深一看吴化文这样子,便猜准他的心事,说:“这帮都对蒋介石不满,站在共产党一边,是和共产党联系的桥梁。你的事情焕章已经对我讲了,在这里可以公开商讨。”
吴化文这才打消了顾虑。他以虔诚讨教的姿态,将自己的思考说与他们听;他们则毫无顾忌地抨击时弊,大骂蒋介石独裁。
最后李济深说:“章伯钧先生是负责与中共方面谈判的,由他和周恩来先生商量后,再约会回答你们。但无论如何,只能我们几个人知道,千万保密
几天之后,章伯钧告知吴化文说:“我已向周先生谈过。他说,吴先生愿意到人民方面来非常欢迎,以后密切联系。”
吴化文从南京开会回到兖州之后不久,中共华东局国军工作部副部长兼华东军区政治部联络部长刘贯一,便在吴化文部一个叫董子才参谋长的引荐下来见吴化文。
这是一个初秋的夜晚。吴化文听说共产党方面来人,显得有些慌乱。“他们来得好快啊!”吴化文说,“就说我有病在床,请等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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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年刘贯一
其实他在考虑对策,也想来点“居高临下”的样子。
晚11时,刘贯一来到兖州东关一个旅部。董子才热情陪刘贯一耐心等待这位吴司令,一直等到次日凌晨3点左右,吴化文才悄悄地来见刘贯一。
一见面,董参谋长便热情介绍说:“这就是中共华东局的刘部长,今天是从曲阜步行二十多里,特来拜见吴司令的。”
假装有些病态的吴化文走上前去与刘贯一紧紧握手:“真是对不起,我有点病,正在吃药。欢迎刘部长到这里来。”
“我是奉陈毅司令员之命,特来拜见吴司令的。陈司令员十分理解吴司令目前的处境,也十分了解吴司令的过去。”
“过去我们八路军给了吴司令一些麻烦,君子不计前嫌,我们都是中国人,终将要走到一起的。"经验丰富的刘贯一一面说着,一面观察着吴化文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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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年刘贯一接受记者采访,谈策反吴化文起义历史
吴化文说:“兄弟一生不走运,谁都想吃掉我。过去在鲁中十了些对不住民众的事,至今深感内疚。不过,那是为随我多年的数千弟兄活下去,请刘部长知我告衷。”
“那都是过去的事了。我们共产党人可以不究既往,但蒋介石可是时刻在寻找机会对你下手。提起去年他密令王耀武对吴司令‘就地正法’的事,吴司令该记忆犹新吧?”
刘贯一点到了“就地正法”这件事,吴化文脸上的肌肉一阵抖动,吱吱唔唔地环顾左右而言它。
刘贯一说的是1945年12月,我鲁南8师发起对盘踞滕县城的第19集团军副司令徐良部、保安2师残部的进攻。
蒋介石令吴化文的两个军从临城、兖州两线出击,增援滕县被困之敌,而吴化文却按兵不动。
1946年,蒋介石密令王耀武召见吴化文,以“违犯军令”罪名“就地正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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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当时的山东省政府主席何思源给吴化文告密,吴化文拒不赴济,才免遭杀身之祸。
此事,蒋介石心中记下一笔帐。吴化文心中也落下一块病,一经提起,他便心惊肉跳。
吴化文说:“刘部长,吴某一介武夫,请刘部长直说,共产党要我怎样吧!”
刘贯一严肃地说:“陈毅司令员叫我带话给吴司令,希望你认清时局,明辨是非,争取早日起义,站到人民一边!”
吴化文狡黠地看着刘贯一,久久不语。他显然在思考怎样回答这个逼到眼前的问题。他终于托辞:“兄弟我倒没有意见,只是下边的弟兄还需要做工作,马上起义怕是有困难。”
“条件不成熟,我们可以等。只要你的部队不出来干扰,不岀来抢粮,我们也不会打你的。你可以暂不起义,保存实力,等待时机。”刘贯一大度地笑着说。
“仗恐怕还要打。就是打假仗,不打真仗,以便应付南京方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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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会谈十分成功。刘贯一与吴化文正式签定了有关秘密协议,并决定建立电台联系。
临走时,吴化文一再表示:“请刘部长向陈将军说,我姓吴的决计信守诺言,按共产党的意见办!”
1947年2月,莱芜战役两军正在酣战,济南千佛山北麓的残雪尚未融化。济南五福里吴化文的寓所来了一个人。
他名叫李昌言,二十四五岁的光景。他的二哥李正言在吴化文部做上尉军需官,姨表姐林世英是吴化文的妻子。
刚来时,他住在二哥的家里。二哥看在兄弟份上,为弟弟谋事来回奔波,二嫂却怕他这个从解放区来的人招惹是非。
李昌言也“不满”二嫂的冷遇,“生气”地从二哥家里搬进了林家。
林家有林世英的母亲、兄长林世达、二兄林世德、三弟林世勋。林家一家自然是受了吴化文的福荫,门庭若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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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这一家人的人缘儿不坏。精明的李昌言到了林家十分殷勤,打水、扫地、烧火、做饭什么都干,在姨母跟前也是百般孝顺。不多门便与林家人混熟了。
林世达喜欢打鸟儿,这李昌言枪法很准,他们二人常到四里山的树林打鸟取乐。这样,这位李昌言便在林家“扎下了根”。
那时吴化文和妻子住在徐州,林家倒成了李昌言饭后茶余谈今论古的好场所。
李昌言是山东掖县人,自幼家境富裕,读书不少,解放区的见闻也多。经常讲“解放区光明”,“蒋介石统治区一片黑暗”等等革命道理。
什么“不要仰仗吴化文的势力,过苟安生活的日子”,“蒋介石的统治不会长久,吴化文如不认清形势,幡然悔悟,必然自食其果”,等等。
李昌言的言行使林家刮目相看,他们越来越感到,作为姻亲,再也不能听任吴化文在旧道上走下去,应该劝说他投向人民,走光明大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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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昌言
此后,吴化文的父母、岳母、妻子林世英和他的几位内兄弟,都在吴化文的耳边吹风,反对他与人民为敌,盼他弃暗投明。
李昌言又暗地里发展李如刚、李元凯、林世保等人为自己当交通、送情报。一个光明的网络悄悄地缠绕着吴化文。
狡猾诡谪的吴化文嗅出了他的三亲六故的异样气息,觉察到让他“投奔光明”这股声浪是来自对他低头不语的掖县亲戚。
但他只在悄悄观察,在妻子面前也不提李昌言一个字。妻子林世英见丈夫犹豫、动摇、彷徨,整日闷闷不乐,心中十分着急,便劝他早拿主意,不要一误再误。
吴化文突然对林世英说:“你无论如何也要帮我找出路,我要同他们的地下人员谈话了
缺少斗争经验的林世英觉得丈夫的态度甚好,便高兴地把李昌言的身份讲出来。吴化文听后只用疑惑的目光看了妻子一下,一言不语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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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这时,驻兖州的国民党李玉堂部陷入解放军重围。徐州“剿总”刘峙令吴化文率他的84师,令晏子风率他的整2师增援兖州。
吴化文在顾虑重重中率他的84师向兖州谨慎地行进,他的部队走到半路,兖州已告解放,他急令部队返济,撤至大汶门附近,即遭我打援部队第9纵队伏击。
他的161旅被全歼,旅长被活捉,吴化文带着残部逃回济南。
这一仗打恼了吴化文,他先是伤心痛哭,因为161旅是他的主力力,旅长徐政是他的至交。后又暴跳如雷,见人便骂。
林世英带着大女儿到军部去安慰他、他掏岀手枪往桌上一扔,先打了妻子两个耳光,然后怒骂:“你妈那个x,你推牌九,两边押,背叛丈夫,投靠共党,你给我讲!”
林世英被丈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弄懵了。她知道此时争辩更会激怒他。趁丈夫打电话之机,她灵机一动,示意女儿随她一起出来,来到厕所里,顺手写下一张纸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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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现在处境非常危险,吴已经亮枪了。我牺牲了不要紧,只希望共产党能知道我为何而死。我相信共产党一定会成功的。
林世英写好纸条后递给女儿,帮她藏在鞋帮内,对女儿说:“你快离开这里,送到姥姥家,交给舅舅。”打发女儿走后,林世英回到丈夫的办公室,与丈夫婉言周旋。
夜里,林世英扑在丈夫的怀中哭了。她哭诉自巳的命运不好,不但是丈夫的续房,还要受他的辨妇的凌辱:“你整天忙于军务,对我哪有半点温存……”
女人的眼泪是制服丈夫的武器。吴化文软了下来,给妻子赔理道歉。
吴化文大汶口惨败后之所以大发雷霆,是因为据他判断,王耀武一定会呈报蒋介石治罪于他。
然而,王耀武不但未加训斥,反倒授勋嘉奖,并向蒋介石保荐晋升吴化文为整编96军军长,而且还许他“山东江山你我各半”。突然降临的勋禄高位,使吴化文的眼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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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耀武这一手算是吃透了军阀们的特点。吴化文这时又突然增加了对蒋介石的幻想,思想上产生了重大波折。吴化文原来说的那些保证、诺言,统统丢到九霄云外了。
他在短短的时间内做了下列安排:向台湾大量存款。在台湾设立两个商店,逼林世英先飞上海,转道台湾去经商。
把父母送到徐州。让二姨太赵华珍在南京探听风声。
吴化文对我打入的地下人员避而不见。一切迹象表明:吴化文依然坚持反动立场,他要沿着与人民为敌的路子滑下去。劝他起义的工作即将功亏一篑,形势十分严重。
然而,时局是吴化文心态的晴雨表,我军攻克兖州之后,即悄悄向北移动。吴化文看到孤城济南岌岌可危,如坐针毡。
在此生死存亡之秋,不得不谋求同共产党的联系,以免遭覆灭的下场。他突然又改变了原来的如意打算,连发3封急电,将妻子林世英从南京催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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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同时,又开始向我接近。9月2日,吴化文召见他在84师驻济办事处供事的李昌言的哥哥李正言,表示愿意同李昌言直接见面。
晚上,张家花园的吴公馆里十分寂静,没有了往日那宾客盈门,灯红酒绿的喧嚣。这寂静反倒增加了几分森严,给李昌言的心头压上几分紧张。
“啊,表弟,我们不是头次见面了,快坐!”吴化文移动着发胖的身子,异乎寻常地热情迎接他的姨家表弟。
“是啊,我到这里来快两年了,给你们家里添了不少麻烦。只是表姐夫不见外就是。”
“好了好了,我们都不要打哑谜了,你的身分你姐姐早跟我讲,我佩服你的胆量,不说这些了,我今天请你来,是想听听你的高见,主要是想请你和陈毅司令取得联系。”
李昌言见吴化文的态度恳切,便向他申明利害,晓以大义,希望他不再出尔反尔,贻误良机,下决心投奔光明:“是至亲我才敢来,你们一家人都不愿你再为蒋介石卖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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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你给陈司令转告我的话:对于我日前的动摇,吴某深表悔恨。我目前的处境日趋困难,如条件成熟,即可配合解放军行动,解决济南问题。请再等我一两个月。”
李昌言回到自己的住屋,躺在床上睡不着,为自己这两年的工作终于有一些进展而兴奋,可也感到身上的责任重大。
时间紧急,刻不容缓,必须尽快找到地下党。可是党啊,你在哪里?我平时只能见到你悄悄撒下的传单,墙上张贴的标语,可是见不到你的影子。
到哪里去找党?按正常的工作渠道,他必须直接向胶东西海地委派他来济的杨光天报告。但是关山阻隔,千里迢迢,岂不贻误大事?
李昌言经过一夜思考,他决定直接与华东野战军联系,“只有用被俘的办法才能找到党!”
经过两天的准备,他带上李如刚、李元凯、林世保,带上吴化文为他们签发的“谍报证”,乘上小吉普,带上大卡车,出济南城向东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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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昌言让其他3人半路带车辆返回,他自己徒步继续向东走去。
这个“行踪可疑”的李昌言终于被我历城县大队“俘虏”了。李昌言心中高兴极了。
李昌言被带到李家塘村。先是济南市委国军部科长常涧山审查,后是蒋方宇接谈。由于李昌言的出现,忙碌的济南市委又增加了紧张和亢奋。
李家塘子的电报发往华东局:
“有一李昌言,自称为胶东西海党组织所派,做吴化文起义工作。现有重大进展,其主动找市委报告。此.情重大特报,并盼查李身分真伪。急盼复电。”
华东局统战部的电报发往胶东区党委:“查西海统战部:是否派过李昌言至济南做吴化文起义工作?”
胶东区党委复电:“李昌言确系西海地委统战部所派做吴之起义工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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胶东军区司令部旧址
身份查清,李昌言才结束了监禁般的生活。他流着喜泪,自巳感到仿佛是回到“娘家”的远嫁女儿,他人生第一次尝到了“同志”的甜味,也仿佛懂得了它的朦胧含义。
在此期间,华东局党委书记饶漱石口头指示,派华东局统战部一科科长王微明协助市委开展敦促吴化文起义工作。
旋即,一个由蒋方宇、王微明、曾定石三人组成的“争取吴化文起义领导小组”成立。这不是走马灯,这是战争效率。
至此,李昌言的工作开始置于我党的直接领导之下,不再是单枪匹马地孤军奋战了。
8月12日晨,李昌言带着华东局和济南市委的指示精神,踏着秋露返回了济南。
从8月4日到14日,吴化文静观着战局的发展,又焦灼地等待着李昌言回来.
8月14日,济南战云已悄悄地飘来、夜晚常常是可怕的寂静。掌灯了,吴化文同李昌言在张家花园的会客厅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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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化文:“辛苦了,表弟,可曾见到你们共产党的高级人物?”李昌言:“你的言论,中共十分重视。这3天里,兄弟我可说是历尽艰险的了。”
“我现在郑重地向你转达华东局统战部和陈、饶等领导人的意见。”
“他们说,只有起义才能得到人民的宽容和谅解。你过去做错了事,只要这次能够做好事,中共可以保证你有光明的前景。”
吴化文眨着双眼,静静地听着,狠狠地吸着烟。
李昌言继续说:“对于你的前途,华东局提出上、中、下三策。”
“怎么讲?”
“上策是:你率部单独起义,解决济南;中策是:里应外合,配合解放军行动;下策是:顽抗到底,自取绝路。这是摆在你面前的三条路,何去何从,完全由你自己选择。”
李昌言说完,自己点上一支香烟抽起来,等待着他的表姐夫的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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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化文在他的会客厅内踱着步子。他脸上同时挂着激动、喜悦和忧虑。他说:
“我感谢中共给我指岀了光明前途!你可以再次向他们转达我的选择:我要选取上策,而且我也觉得我能够实现这上策。我吴化文在人民面前犯过大罪,不立大功就难以将功补过!”
“表姐夫的态度这样好,我一定向中共转达。我临来时,他们叫我向你表示,如果你真有诚意,请立即与中共建归电台联系,而且要说明起义的行动时间和其它一些问题。”
李昌言说到这里,吴化文久久不作回答。思虑半天,说:“我吴化文决计起义,请中共放心,但是你们需体谅我的难处。即使是我的亲信,也需要做好他们的工作。”
“两万人的行动,没有周密的计划,将会坏事。再说,我的父母尚在徐州,他们不来,我一起义他们就会遭殃。这一切,我不能不考虑。起义需要等待时机。”
吴化文的话,半是真情,半是忧虑。这一切李昌言看得出来,他还没有最后下定起义的决心,对蒋介石还有种种幻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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敦促吴化文起义的工作一时陷入停滞,李昌言在愁闷了几天之后,又冒险出城,到济南市委请示怎么办?
回来之后,他便强硬地对吴化文说:“姐夫,解放军很快就要攻打济南,至于什么时候打,这取决于他们,并不取决于你的态度,不会由于你的犹豫而耽误整个战略行动。”
“你应争取主动,要明智,不要重蹈康泽、霍守义的老路。他们顾虑重重,丢失了良机,结果当了解放军的俘虏。因为我们是亲戚,所以我才提醒你。”
“何去何从,当断则断。时间一长,易被人察觉,一旦暴露,不但姐夫你一人要掉脑袋,而且全家要跟你遭殃。那时,后悔也来不及了。”
吴化文的心在打颤,手也在发抖。李昌言的这番强硬的攻心,促使吴化文做了最后表态。
他们约定:3天后的8月24日他们再次见面,商定具体行动方案;8月26日带出电台密码;在此期间从徐州接回吴化文的父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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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8年9月2日,当攻城兵团刚刚接到野指发布的“济徐作战预备命令”的时候,济南市委副书记、组织部长蒋方宇和济南市委科长石华山来到这个兵团的驻地。
王建安是吴化文的老对手了,他笑了笑说:“吴化文是个老滑头,他不会轻易举行起义,对他的要求不能过高,他的起义绝对不可缺少必要的军事打击。”
1948年9月16日午夜,济南战役打响。西线攻城大军在宋时轮指挥下、强渡玉符河后,正潮水般地向东北方向压去。但西线的进军速度慢了。
西线指挥部。宋时轮,他不修边幅,光头,敞怀,手枪挎在腰间。他自己也不清楚,战火是怎样磨去他这个大学生该有的温文尔雅的风度,像个粗人。
他正在与许世友通话。一对战将,两个火爆脾气,电话里也不断碰撞:
“老宋,9纵已经拿下了茂岭山、砚池山,你什么时候才能拿下飞机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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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部队已经强渡玉符河,正向前推进。我遇到了顽强的抵抗,整2师的6个团调上来,我他娘的得干掉他们才能前进。9纵打得好,可我宋时轮也没闲着吃饭。”
“你要注意,乘吴化文起义之机,将部队迅速插上去啊!”
“起义,可如今没有任何动静,那小子不可靠,反正我不能等他!”
放下电话,宋时轮依然怒气未消。他问参谋长:“和吴化文联系上了没有?”当他知道电台始终沟不通时,便说,“必须派人去联系!”
一个叫李如刚的地下交通员,站在宋司令员的面前,庄严地接受任务。宋时轮十分严肃地说:
“现在电台不通,你必须想尽一切办法,在明天拂晓前,把我的命令传给吴化文,让他在24小时内,把他的部队转移到黄河以北地域集结,让开我军直捣商埠的通道!”
李如刚庄严地表示:“我一定完成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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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时轮说:“你给我背诵一遍!”
听到小伙子一字不差、急如流水般地背下了刚才的命令时,宋时轮高兴了:“好一个精明的小伙子,我记住你的名字——如刚。”
“但有一件,你可不能给我死在路上,你给我下保证!好,现在整2点,天亮前一定赶到!马上出发,我用汽车送你。”
李如刚没有死,他以自己的忠勇战胜了死神。在过了多少年后,他回忆起这段艰险经历时说:
汽车以最快的速度把我送到前沿的一个连队。连长带我进入战壕,首先在掩体里观察好地形,选择前进道路。
这时,敌我双方轻重机枪、步枪不断地射击,子弹拖着一束束火光在阵地上窜动。要在两军阵地中穿越,是十分危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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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把首长的命令迅速传达过去,我已置生死于度外。连长为了能让我安全通过,就命令左翼加强火力,我趁机从右翼迅速跃出战壕,时而匍匐,时而跃进。
子弹从我的头顶'嗖嗖’飞过。当我摸到敌人一座地堡时,一梭子子弹从我身旁扫过,我迅速卧倒,幸未被击中。
我绕过地堡,站起来走了一段路,只听到有人喊:站着,干什么的?我赶忙大声回答:’自巳人,不要开枪!
对方大声命令我举起手来,拍着巴掌走过去。突然4个士兵端着刺刀对准我,然后把我带到一个大堡里,一个当官的査验了我的谍报证才放我过去。
李如刚终于完成了任务。他把宋时轮的命令,通过李昌言传达给了吴化文。
我党的地下交通员为他走向光明所经历的艰险,他自然不知道。即使知道了,当时的吴化文也不会为之动情动容。他在犹豫了数小时之后,突然把李昌言叫到跟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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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再派人火速去见宋司令,转告他:现时让我调动部队渡河实在有困难,我请贵军避开我军阵地,绕道向商埠攻击!”
李昌言一听便提出质疑:“军长,这样做,是否与原来商定的协议相违?”
“你哪里知道我的心思?”吴化文听不进这话去,“你只管听从我的命令!你等一下,让我那妻弟林世勋也去,请他作为我的代表,同你们的交通一起去见宋司令!”
炽热的火线,弹如雨下,李如刚两次穿越两军对射的战场。他身边带着年轻的吴化文妻弟林世勋。他们迎着下午的太阳,同骑一辆自行车,向西弋驰……
宋时轮见到了李如刚下分高兴:“噢,小伙子,老天爷保佑,你完成了我的任务,活着回来见我,这位是谁?”李如刚介紹了林世勋。宋时轮问:“吴化文怎么样?”
“他叫我向宋司令报告:现在调动部队有困难,请指挥你的大军避开吴部阵地,绕道向商埠攻击。”李如刚和盘托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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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行!”宋时轮发火了,“绝对不行!你们马上返回吴部传达我的命令,他如真心起义,就请他马上行动,请参谋长带一部电台到我的司令部来商谈起义和撤军事项。”
9月18日下午5时,张北华和蒋方宇根据攻城兵团首长命令,向吴化文发报:
一,请将贵军团以上位置电告。二,我军到达后即将阵地转交我军,贵军主力即退入火车站以北官扎营,另一部控制纬十路以西地区,准备接我军进入市区。三、设法打通与路口桥之联系。
吴化文看过电报后,默默无语,左右走动起来,对李昌言说说:“我96军官兵都在原地集结,请贵军沿大、小金庄一线公路向商埠进攻,为什么不行!”
“军长……”黄志平欲说,被吴化文马上打断:
“你不要说了,我吴化文的起义不能被什么人卡住脖子,连气也喘不上来!”吴化文发怒了,李昌言等人只好退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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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知谈判再次受阻,一贯对吴化文起义表现出极大耐心的解放军攻城总指挥许世友也生气了。
他一拍桌子,怒气冲冲地说:“姓吴的不守信用,咱们就一直打,打到天亮还没回复,就灭了他!”
9月18日夜11时,我军西线兵团突然向吴化文部的前沿阵地发动猛烈进攻。
吴化文接到报告大吃一惊。惊魂稍定后恼羞成怒,拍着桌子大叫着:“打!只有打才有饭吃!”
同时下令:“命令各部队,要与阵地共存亡!命令炮兵狠狠地还击!”
紧急关头,李昌言破门而入,言辞凌厉地说:“请姐夫冷静一下!命令部队停止抵抗,撤下阵地!”
吴化文涨红着脸,把手枪掂在手上:“老弟,你不应该在我吴某的一亩三分地里发号施令,你应该去命令你们共军信守协议,停止进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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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昌言据理力争:“姐夫,吴军长,是你不守信义,迟迟不撤部队,才造成这个冲突。快下命令停止抵抗吧!”
吴化文举着双手,歇斯底里般地大声呼喊:“不抵抗,部队就完啦!完啦!”
正在这时,155旅旅长杨友柏慌张地跑来,一脚把门踢开,一手拿着手枪,一手指着吴化文疯狂地嘶叫:
“我的防线马上就要突破了,我的一个营快光了。听说你还要跟他们搞什么和平谈判!和谈个球啊。听说你这里还有他们的代表!快给我把他们交岀来,让我来收拾他们!”
箭在弦上,千钧一发,气氛骤然紧张得让人窒息。黄志平、李昌言、辛光三人都用眼睛紧紧盯在吴化文的脸上。他们已经暗暗准备着一场血淋淋的室内枪战。
吴化文突然暴跳如雷,把桌子一拍,指着他的妹夫大骂:“你妈那个x,你懂个屁!你给我滚岀去!不然我先毙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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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友柏
这种狗血喷头般的大骂,反倒治住了杨友柏。他扫兴地又踢开门骂声不绝地走了。
局势的突变使黄志平、李昌言和辛光身陷囹圄。他们被荷枪实弹的人监视起来,失去了往日的自由。
午夜,枪声、炮声在各处响着。他们3人看着秋风吹来一片片飘落的黄叶,心中作着各种不祥的判断。他们想起远方的亲人、战友、首长,不觉心中一阵难过。
他们觉得最大遗憾是功亏一簧,没有完成好上级交给的任务。
已是9月18日的午夜了,战斗仍在激烈地进行,不时有炮弹在96军军部附近爆炸,吴部司令部的炮兵不断地进行还击。
大地在抖动,起义的和平气氛被激烈的战斗气氛所代替,危局似乎已经形成。
“三位先生,军长有请!”吴化文的随从副官在监禁黄志平、辛光和李昌言的屋子门口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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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志平、李昌言和辛光不知道等待着他们的是什么。但是他们首先想到的是战斗。他们迅速把手枪检查了一下,放进衣袋,慢慢向指挥室走去。
一进屋,见吴化文正大声吼叫:“顶住,顶住!要与阵地共存亡!没有我的命令,谁退下来我就枪毙谁!”
他放下电话,看见3个共产党人进来,一面让座,一面大喊:“贵军在簸箕山消灭了我一个营,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就造成如此重大的伤亡!”
黄志平义正辞严地说:“是吴军长不执行协议,一拖再拖',致使发生了这场冲突,责任完全在贵军和吴军长!”
吴化文急切地说:“我要求立即停火,允许我在24小时内召开紧急会议,宣布起义,请老弟快发一急电,请贵军立即停止进攻!”
辛光说:“电台已被炮弹炸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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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化文说:“还有什么办法吗"
黄志平沉思片刻,说:“只能由我们几个穿越火线,向上级面陈。”
“很好,很好!”吴化文急切而感激地说,“请老弟多多辛苫!打算从哪里通过?我下命令,让他们送你们岀去。”
黄志平说:“顺着段店公路顼往西走就可以岀去。
吴化文说:“那是463团郑民新团长的防区,”说着,他要通电话,下令说:“有3个副官是他们的人,通过你的防区,到对方去联络,你把他们送过去,一定保证他们的安全。”
黄志平向吴化文耍了一个手电筒和一块白布,3人坐上吴化文的汽车出孔家庄军营,沿段店公路向西急驰。
一个激烈的夜战场面展现在黄志平、辛光和李昌言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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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方对射的炮弹从他们的头顶呼啸而过,各色的曳光弹像火龙一样在空中穿来穿去。他们在急驰中,忽然从北开来一辆铁甲车,一排密集的枪弹向汽车周围打来。
汽车司机因害怕借故不向前开车,他们3人只好下车跑步前进,3人在布下地雷的封锁区里爬行。他们时而快速奔跑,时而匍匐前进,终于下了山坡,通过布雷区,进入解放军阵地。
忽地一下被十几名战士包围了,当下全部缴械。一位干部走上来一看:“唔,原来是几个军官。请你们命令山坡上的敌人放下武器投降!”
黄志平说:“我不能执行你的命令。我们也有任务,请赶快送我们到纵队司令部!”
那位干部执意不肯,辛光急得发火了:“你的任务是要这个连,我们的任务是要这个军!”
没有时间打哑谜了。公布身份,解除误会,紧紧握手。他们被送往师部。他们需要尽快到纵队去,但这个师部只有一匹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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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只好辛光和李昌言在师部留下,黄志平飞马去纵队联络。
攻城兵团首长终于下达了停止对吴化文部进攻的命令。
东方已经发白,天快亮了。3人顺着原路归来。
他们踏着晨曦向前走去,一上公路就看见一辆黑色卧车停在路边,一位副官迎上来说:“军座让我前来接你们,请上车吧。”随后,汽车急速地向吴化文的办公地驶去。
在指挥室门口,吴化文的脸上充满了感激、惭愧和欣喜:“我吴化文肝脑涂地,愿拜谢3位英雄在危急关头救了大驾,使两万多弟兄避免了流血!”
黄志平边走边说:“吴军长,是攻城兵团总指挥部下命令停止对96军进攻的。目前,济南解放指日可待,忠告吴军长,继续负隅顽抗,将是死路一条。望吴军长不要一误再误!”
吴化文痛心疾首地说:“兄弟这次已经铁心了,今天就召开紧急会议,退出内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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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就在此时此刻,他与蒋家王朝的若即若离、藕断丝连的感情,才彻底断裂。一种幡然悔悟后的激奋,促他快步奔向任家山口的高坡。他遥望西方,希望解放大军即刻飞奔而来。
吴化文对身边的黄志平提出要求:“我要同贵军首长见面!”
两军对峙,枪弹横飞,此时会见,谈何容易!黄志平说服了吴化文,马上架设专线电话。
电话通了。吴化文与我3纵司令员孙继先直接通话。这是一个庄严的时刻,吴化文的心情有些紧张:“孙先生吗?我是吴化文啊!”
强渡大渡河的先遣营长、后来成为济南军区中将副司令员的孙继先,用他一直未改的山东曹县乡音回答说:
“我是孙继先,我以个人名义,并转达山东兵团、华野首长的命令,欢迎吴将军投奔光明!请你命令你的部队,于今晚撤岀阵地,我军将趁你部撤离时,迅速推进。”
“你的部队要于今晚12点撤完,带不走的东西,留人员看守,以红布为信号,不带武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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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继先
吴化文十分认真地听着,最肩丧示:“我吴化文决心听从贵军命令,我将严令我的部队,绝不准向贵军开枪,请贵军只管放心向商埠攻击。”
通话之后,吴化文的情绪处于兴奋之中.
9月19日晚9时,在激烈的枪炮声中,月亮才慢慢跃上东方山巅。
济南西郊孔家庄营房一——吴化文的整编96军司令部内。在异常严肃的气氛中,国民党96军团以上军官正举行紧急会议。
吴化文以少有的严肃大步走到与会者们的面前。他没有就座,用威严的目光瞅着每个人。那目光仿佛在告诉人们,眼前将发生一件大事。
到会的有96军团以上军官共20多人。吴化文用沉重而激动的语调对他们说:
“我吴某历来是为了团结,为了全军弟兄们。如果为了个人享清福,坐上飞机往香港或美国一跑,吃喝玩乐一辈子,可是我吴某不能那样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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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后有我吴化文吃的饭,就有你们吃的饭。请你们不必担心,我已经派人和陈毅将军取得联系,也讲好了条件,你们看看怎么办?你们也可以说说自己的看法、想法。”
起义,这是一个雷击般的突然转舵,令许多人惊异,担心。他们面面相觑,但无人反对。会议终以“愿跟随吴军长走光明大道”统一了思想。
吴化文站起来大声地说:“我感谢大家对我吴化文的信任和支持。我已经派副官和前线解放军联系好了,我决定今晚即刻起义。
一个两万人的起义,在王耀武的西部防线上凿了个天大的洞;攻城西线部队沿着96军撤离的通道,急速地向前穿插。
然而,这不是两万人的全部。20日清晨吴化文接到报告:155旅465团团长王玉臣逃往第二绥靖区向王耀武告密,这个团无人组织起义。
吴化文心头一惊:扣住王耀武的大胆设想,遂成泡影。他命令杨友柏:“去把这个团拉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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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化文心中道:好一个我的亲信!可他叛我而去。难怪啊,他杀害过共产党人和民众数十人啊!
午前,吴化文发现他的84师副师长杨团一潜逃。他心中十分不安,又怒不可遏。
中午,吴化文正在喝着老酒吃着螃蟹,忽然,一个参谋向他报告:抓到一个逃亡的军官。
吴化文命令带进来。这人已经换上了便衣,30多岁,见了吴化文,微微鞠了一躬。
吴化文站起身来上下打量这个陌生人。连续的叛逃是对吴化文尊严的打击。他再也无法容忍了:“养兵千日,用在一朝,我正用人的时候,你却逃跑。”
说着,他把手中的螃蟹往地上一摔,怒吼:“拉出去毙了!”
枪响了,那个军官已经倒卧在室外的地上,那眼睛始终睁大着。
此人没有留下姓名。是他误了自己,他本该同他的军长一起走向光明的,可他没有。如果吴化文当时留他一条性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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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他没有。也许他是对的,也许这时的残酷是必要的。
傍晚,残阳如血。吴化文率他的96军全体官兵来到黄河边上,两万人的脚步踏起的烟尘、在黄河岸边飞扬。为起义部队准备的大小渡船已整齐地排列在岸边。
1948年10月29日,人民解放军发布命令,将起义的国民党整编96军改编为中国人民解放军陆军35军,任命吴化文为该军军长。
同年12月,吴化文军长率全军参加了淮海战役。1949年4月,參加了渡江战役。1950年11月,吴化文因患多种疾病,个人申请经组织批准转业浙江省工作。
1950年11月至1959年,任浙江省政府委员、交通厅厅长。1959年至1962年4月逝世前任浙江省政协副主席.全国政协委员。
吴化文逝世后,浙江省政协为他举行了隆重的追悼仪式,周恩来总理、陈毅元帅以及8个大军区都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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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光明的归宿,曾为他制造的山东“无人区”的受害者所不理解。
是啊,有人欠下人民的血债,以他自己的头颅做了偿还;而他的光辉倒戈,却一笔勾销了他所欠下的一笔血债。历史只能是这样公正而又不公的结局。吴化文是含笑九泉的。